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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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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周王宫前, 徐讷讷又被赵太后召见了一次, 因周讷似乎快要消失了, 徐讷讷还是遵从她的心愿, 去见了赵太后最后一次。

或许是因为女儿即将远行,赵太后这回的态度好了许多,面上甚至带了点伤感, 道:“你一个人在外边要小心些,若是有什么危险,就去寻卫国孟家,他们会助你。”

徐讷讷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幸好临行前还来了一次, 不然还得不到这般紧要的消息。她作势装出了两分惊讶道:“那孟家可是卫世子的外祖家?”

赵太后面色透着点自得, 轻启朱唇道:“有些关系罢了,女人家手里还是要有张保命符,哀家给你找一条后路, 你明白吗?”

徐讷讷明白, 这是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的套路,赵太后先前威胁了两次,这第三次必然要怀柔, 好叫周讷心怀感激。若是原来不曾失去性命的周讷,或许真的会感激她,感激这个母亲还记挂着自己。

因为原来的周讷太过卑微,可如今的她只是冷笑一声, 说:“看来那逼我喝毒酒的是孟家安排在卫世子身边的人?”

虽是问句,但语气已是笃定。

徐讷讷也这么怀疑,那个送毒酒的人分明是卫湛身边的,但却与他不是一条心,现在看来是孟家已经生了异心。且依照情况来看,孟家是真要周讷死,与赵太后也不是一条心。

她眼睛里适时装出了一点动摇,温声道:“我明白的,多谢母后。”

赵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温言说了几句,最后又自然地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像是施舍一般道:“给你半年时间,必要怀上那卫湛的孩子,到时候哀家就着人将你接回。若是还没有,你就不必回来了。”

徐讷讷呼吸一窒,她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三番两次被人强拉着说这种话题,面上再镇定还是露出了几分端倪。

赵太后瞧了出来,目露狐疑:“哀家听说在你月事期间,那卫世子也每日与你同卧,难道你们?”

徐讷讷顺势装出羞窘之态,小声道:“他到底年轻……”

赵太后放下心来,心中一哂,男人都是那个样,如今正新鲜着所以时时刻刻都要腻在一处,等往后看厌了,就要弃如敝履了。

她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先前小半年没见,发现她又长开了许多,已经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少女,原先雌雄莫辨的英气已经转换成少女的娇柔婉丽。

她眼神复杂了片刻,这般看去,周讷不愧是她的女儿,生得颇像她年轻时候。

“你走吧。”赵太后垂下眼帘不再看她,扬了扬手。

徐讷讷应声退下。

等她走后,赵太后才低低说了一句:“你说,哀家做错了吗?”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嬷嬷连忙宽慰道:“您也是为了大公子好,大公子毕竟身份尴尬,您一片慈母之心,哪有做错了的?”

她说的情真意切,赵太后也在心底这么宽慰自己,对,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毕竟是周讷的母亲,怎么会有错处?她还不是为了周讷、为了周国的将来?

这边主仆俩自我安慰,出了宫的徐讷讷也在脑海里安慰周讷,周讷闷声回道:“多谢你还让我回到故土,先前我态度不好,对不住。”

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帝国大公子,平日里再低调也有的是人奉承,如今放下身段来,倒是诚心十足。

“无事。”

“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往后这身子就是你的,你好好替我活下去,好歹看到这天下统一的时候。”周讷从小被教导帝王之术,她虽不甚聪颖,但这么多年,眼光还是有的,周国如今内忧外患,已进入末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眼下也是到了合的时候了。

徐讷讷倒是心生诧异,对她突然的看开还有几分疑虑,还问道:“你先前还有三个执念呢,难道不想看一看?”

周讷淡淡道:“那算什么执念,只不过不甘心罢了。如今我都明白,我们母女许是前世有仇,今生就这么断了也好。说不定我眼下去投胎还能投到一户好人家,也免得在帝王家心寒。”

徐讷讷缄默无言,低声送别:“那……你走好。”

周讷忽低笑一声:“你有没有发现,这身子生得越来越像你原本的模样了,比我好看。”

徐讷讷发现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周讷又道:“我看那卫世子竟真对你有几分真心,如今你身份还瞒着,往后若是泄露,怕是不好,推己及人,我觉得你寻个机会跟他说了吧。他若是利用你,你也好提前找好退路;若是为你谋划,也省得你自己提心吊胆。”

徐讷讷脚步顿了一顿,她先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下不定决心,如今被周讷旁观者清地点了出来,她心里一松,回道:“我明白。”

坦白的事要提上日程,只是要寻一个好时机。

正式离开王都的那日是个大晴天,路旁桃花渐要凋落,徐讷讷和卫湛坐在一架马车里,马车走的是平坦的官道,不像来时那般要避着人走,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连向来板着脸的张大人面上也露了些轻松之色,对着壮丽山河还诗兴大发,写了两首诗。

徐讷讷有次在旁边听着,没忍住惊叹出声,一脸敬佩,大概这些人中属她的态度最真诚,张大人瞧她顺眼了许多,没再叨叨她,倒还夸了几句,说她“知学有力”,还让她多读点书。

卫湛在一旁看着好玩,等避开那些人才将人揽在自己怀里调笑:“你看,人还是要多读书,对吧?”

徐讷讷深以为然,她书读得挺多,而且各方均有涉猎,不然的话,在卫王宫里装幕僚的时候,就要被人拆穿了。她回想起第一次得卫湛看重的时候,似乎就是因为她写了一篇对前朝史书的思考。

“那我前几日叫你写的感言,你写到哪里去了?”卫湛突然开口,打了徐讷讷一个措手不及。

徐讷讷哑口无言,皱着眉头替自己分辩:“那不是、那不是因为你说过,我嫁给你之后就听我的吗?当时都说好了的,你说再不逼我写感言了。”

卫湛忍笑:“是啊,说好了的,但那也是嫁给我之后的事。你说说,你现在嫁给我了吗?”

徐讷讷无言以对,涨红了脸。她就知道,卫湛这人心机深重,十个她也说不过他一个人。

“我回卫宫再写。”她道,“到时候我还是幕僚徐慎言,您动作注意点儿。”

这倒是个问题,卫湛想了一下那情形,觉得嫁娶的事情要尽快确定下来。只是娶世子夫人这种事毕竟是国之大事,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而且,天下即将生乱了。看着天边突然翻滚而至的乌云,他把人一下抱进了马车,吩咐先行赶路。渐次往南,春季多阴雨天,这般提前能看见乌云的倒还好,就怕刚刚还艳阳满天,转头就打雷下雨。

徐讷讷趴在车窗边看天,天阴沉沉的,空气也闷得很,躲在密闭的马车内更觉憋闷。

“是不是要打雷了?”看着远处沉沉的乌云,徐讷讷问了一句,话音未落,乌云之中就有细白的闪电划过,她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被卫湛堵上,人也被卫湛箍在了怀里。

巨大的雷声响起的时候,她耳边却只有卫湛沉稳的心跳。

“不怕打雷啊?”卫湛小声跟她说话,“听前人说,打雷的时候不能说话,不然的话,雷就把你的嘴巴劈歪。”

徐讷讷忙闭紧嘴巴,又听卫湛还要说什么,她赶紧伸手捂住他嘴,说他:“你也不准说话!”

她说过话不久,又一道闷雷落下,外边还在刮风,不久就要落下春雨来。好在这里已经离驿馆不远,方才也是张大人诗兴大发,才耽搁了一会,不过一刻钟就能进屋歇下。

卫湛安静地闭上嘴,一行人飞快赶路,很快就进了驿馆。最后几个侍卫刚走入屋檐,淅淅沥沥的春雨便悉数洒下,也是赶巧。

徐讷讷自然跟着卫湛进了一间房,一进门,卫湛就关了门,把人推门背上,低头道:“快给我看看,嘴巴歪了没有?”

徐讷讷抬头瞪他,樱唇粉嫩嫩的,泛着细微的光泽,引得人想尝一尝。

卫湛自然不客气,低头尝了片刻,而后咂摸着点评:“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吃糖了?”

徐讷讷抿了抿唇,正要说话,窗外闪电划过之后又是一声闷雷,她赶紧闭了嘴。卫湛犹嫌不过瘾,只是看她方才被风刮乱了头发,他理了下,怕将她头皮扯痛,还是放了手让她自己去梳理。

“你先休息下,我去吩咐点事。”

卫湛刚出门,卫甲就凑上前来,小声报告:“事儿成了,手脚干净得很,在陈国境内才动的手,怎么也不会攀扯到我们身上。”

“嗯,那姓陈的女人呢?”

就算亲事议定,陈若雅也得回了陈国备嫁,陈国王都与周国王都相隔并不远,这般来去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事儿是当做意外处理的,陈王姬在意外发生时身边有霍家护卫,霍家护卫护着她没有受伤。”

“便宜她了。”卫湛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问,“可有梁国那边的消息?”

卫甲神色都带了点兴奋:“那梁二公子也不知有什么本事,哄了霍家姑娘拿到她的贴身之物,这事被霍家知道了。梁二公子前脚出王都,后脚就被人打断了腿。”

卫湛懒得听这种事,他只知道赵柯那边要对梁蔚动手,就想观摩一下他的行事,也好提前准备一下之后的合作,他们如今结盟,但最后总要对上的。

鹿死谁手,可不是一句空话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免想起之前那条周讷在卫都出现过的消息来,当时徐讷讷的反应就不太对,脱口而出之后还岔开了话题。

他当时觉得徐讷讷也许私底下与周讷还有往来,但暗暗观察了几日,觉得这块豆腐真没那么大能耐。

啧,徐讷讷和周讷到底有什么关系?

卫湛琢磨了半晌,下楼提了个食盒又回到房间,徐讷讷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窗子却没关,山风吹进屋里,撩起床帐,隐隐约约露出床上的一只手。

卫湛盯着看了一会,上前去把帐子拉开一点,看床上的人眼下都是青的,已经睡熟了。他低头亲了一下,把手给她放回被子里去。

结果没一会,徐讷讷嫌热又把手伸了出来。

卫湛不厌其烦地又给塞回去,塞了两次之后,床上的人就消停了,乖乖巧巧地窝在被子里。只是窗外响了一声雷,她眉头皱了下,翻了个身,钻到了被窝更深处。

卫湛忍不住唇角翘起,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聊胜于无地隔了点雷声。

徐讷讷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黄昏之时,外边因乌云压得沉,倒像是已经入夜,她刚醒来一时间分辨不出到底是睡了一夜,还是只是在午间歇了个晌。

她正要坐起身来,却感觉到腰上搭了一条胳膊,胳膊的主人带着睡意问:“醒了?睡得跟小猪一样,饭也不吃。”

徐讷讷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再说话:“你可以叫我的。”

卫湛懒懒地笑:“叫你?我舍得吗?再说了,你知不知道你有起床气,每回都要哄半天,哄完清醒了就不认人。”

“你栽赃。”徐讷讷反问,“我什么时候有过起床气?”

卫湛啧了一声,捏她鼻子道:“昨天早上的事就不认了?叫你起床你一掌拍过来,幸亏我躲得快,最后还不是我把你哄起来的?”

说起这事徐讷讷就气:“难道不是因为你那个……太孟浪了吗?”大早上将她亲醒,她怎么能不发脾气?

卫湛轻笑:“那可得劳你多担待,往后还有多少日子呢。”

徐讷讷听着就噤了声,脑子里想了下以后,然后才小心翼翼开口:“我要是瞒了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你会不会对我生气?”

卫湛心里咯噔一下,先抬手捂着自己心口,才道:“我准备一下,怕我等下气糊涂了,你想好再说。”

他一方面迫不及待地希望徐讷讷能早日坦白,又怕她坦白出来的事实让自己不能承受,比如说她其实不喜欢他,这些日子都是在与他虚与委蛇,其实她背后还是别人的细作等等。

这种事略想一想,就让他心底难以承受,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但又舍不得,到时候折磨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徐讷讷也被他震慑住了,过了好一会见他没说话,才敢小声开口:“准备好了吗?”

屋里黑浓似深夜,卫湛手臂揽着她的腰,明明跟以前一样的软,但这会手臂却僵硬的很。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叫你想好再说。要是真说了什么惹我生气的话,我明日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徐讷讷心头猛跳,本来已经酝酿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眼眶红了些许,鼻尖酸得要命。

“那、那算了。”

“不行。”卫湛肃容,语气沉沉的,“你赶紧说,你现在不说我就得一直提着心,还得琢磨你什么意思。”末了,语气又变软道:“我要是真生气,明天先把你扔了,后天就得过来捡,你可别趁机跑了啊。”

徐讷讷被他说得更想哭了,一想到明天说不定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陌生的驿馆,她悲从中来,翻了个身埋在枕头里,压着鼻音问:“那要是不回来捡呢?”

卫湛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他到底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笑,不然怀里的小姑娘真破罐子破摔,跟他决裂,那他非得气疯不可。

“那你气完我以后,多说点好听的,比如说,最喜欢我,离不开我,以后再也不骗我之类的。”卫湛慢悠悠地列举,突然觉得这事也不是那么难过去,“把我哄开心点,说不定我就不扔你了。”

徐讷讷沉默半晌,话音超低、语速飞快地咕哝了一句:“我就是周讷!”

卫湛果然没听清,差点要上手去掏耳朵,他回顾了一遍,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忍不住将人从枕头里挖出来,两人面对着面,徐讷讷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却能看到她的。

他心里立时就软了,干脆都想就这么过了算了,但是不行,他心里痒痒,就想听一听她到底瞒了自己什么。就算听了之后心痛,也想听一听。

“再说一遍,说慢点,都死到临头了,也不耽误这点功夫是不是?”

被他直白的话一噎,徐讷讷也没了抵赖的心思,慢吞吞地又说了一遍:“我就是周讷。”

她说完,空气都凝滞住了,满室陷入难捱的安静,安静中有两道急促的呼吸,气氛慢慢紧绷起来。徐讷讷提着一颗心,生怕下一瞬卫湛就掐死自己,默默往床里侧挪了挪。

她等了半刻钟,脖子还好好的,但身上突然一凉,卫湛掀了被子,手在她心口一勾。

半晌后,卫湛红着脸将她的衣襟掩好,坐在床头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你竟然是女的?废话,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竟然就是周讷?废话,不是刚刚说了吗?

你饿了吗?废话,都两顿没吃了能不饿吗?

“你饿了吗?”

未料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埋在被窝里、连脚趾头都红了的徐讷讷许久没说话,然后超小声道:“饿……”

卫湛立马从床上蹦了下去,连外裳都没来及穿,几步走到门边,开了门就和门外守着的卫丙道:“送点饭菜上来。”

然后哐当一下又关上了门,只是再不敢去床边,手甚至还微微颤抖,太软了。他懊恼地闭了下眼睛,脑子里却忍不住地回味。

这么严肃的时候呢,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47章的亲亲修改掉了,没看到的不要觉得遗憾,因为真的很清水:)

谢谢小兔子好可爱啊和赤兔麦城送忠魂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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