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深夜, 徐讷讷已经在床上睡熟, 她的身份马甲全都被扒了, 因此行为举止十分随意, 再不会像先前一样,夜里还战战兢兢地穿着厚实得看不出胸的衣裳睡觉。而且,睡眠质量显著提升, 能一觉睡到天亮,敲门绝对不会醒。
卫湛偷偷摸摸地跳窗而入时,借着月光看向床上,只看得见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他默了默,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他想起挺久以前他堂而皇之地进过这屋子, 他给当时还是徐慎言的徐讷讷下了药, 让她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然后直接拆了门进屋。
但是如今显然不行,他今日是偷偷来的, 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若是传出去王世子深夜摸入幕僚的卧房, 他的名声倒不要紧,但徐讷讷醒来能掐死他。
小姑娘某些方面十分固执,还真当自己是幕僚了, 一定要塑造一个才华横溢的木讷读书人形象,据说这才是幕僚应该有的样子,为此每日端着一副文绉绉的模样。
卫湛对此不发表评价,虽然在心里暗戳戳点评过, 那个小蠢货除了文章写的好点,哪里才华横溢了?但这话绝对不能被徐讷讷知道,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跟她保持一个主子与门客该有的距离。
但是,都差不多十来日没能好好接触一下,他每夜在书房孤衾冷枕,结果这块豆腐怎么能睡得这么熟?
卫湛心里极度不平衡,就做了这夜半探香闺的登徒子。
外廷这几个给幕僚住的屋子布置得都颇为简陋,视线扫一圈就能将屋子全貌看个遍,而徐讷讷住的这地方则更加简单,有些略显累赘的摆设都被她堆到了墙角,桌上只有一套茶盘,窗边有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摊着一本书。
卫湛跳窗而入时不小心在摊开的书页上踩了一脚,留下了半个灰色的沾着灰的脚印。
他顿了一顿,抬手随便翻了一页,盖住了那页脚印,然后面色如常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撩起床帐的一角。一点微光从那一角漏到了徐讷讷的脸上,然后她隐约皱了皱眉头,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卫湛啧了一声,伸手要去把人摇醒,结果手刚碰到她的肩头,就听见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卫……湛……”
他心里一软,手就扶在她肩头,凝神细听她要说什么梦话。屋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两道呼吸声,一道清浅绵长,另一道因刻意屏着的原因,几乎没有声音。
在这安静的环境里,等待变得格外漫长,良久,卫湛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说了:“你……怎……么……这么烦?”
卫湛:“……”梦里还嫌我烦?
他郁卒地坐在床边,开始数数,数他们相好了多少天,结果还不到一个月。所以说,他喜欢的姑娘就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厌弃了他?
这个现实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他眸光冷了一瞬,伸手毫不客气地捏徐讷讷的鼻子。鼻子被捏住不能呼吸,徐讷讷眉头明显皱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
卫湛面上表情不变,直接俯身凑过去,堵住了她的呼吸。这个动作的意义很纯粹,就是要堵着徐讷讷的呼吸渠道,好把她憋醒。
片刻后,徐讷讷的呼吸显然急促了很多,眼皮皱得死紧,然后迷迷茫茫地睁开了眼。卫湛最喜欢这时候的她,因为看着格外好欺负。
方才纯粹的亲亲立马变得不纯粹了——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卫湛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像是浸了一汪温泉水,柔柔地洗涤过无处安放的神魂。他不自觉将手伸到了徐讷讷的后脑勺上,托着她的脑袋,禁锢得温柔又固执。
过了许久,久到徐讷讷都清醒了,他还没松开手,只是间或分开一下,给她一点换气的时间。
“你谋杀啊?”
卫湛唇上闪着润泽的光,闻言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声音无端透着几分危险:“我怎么舍得,你刚刚在梦里骂我了。”
徐讷讷沉默,这话里的意思听着那么诡异?
她强撑着没怂,还硬气地反问回去:“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烦。”
“这也叫骂人?”徐讷讷松了一口气,还真以为自己骂了什么戳到卫湛痛处的话,毕竟她曾经非常生气的时候是骂过他的,好像是“卫湛你大爷”和“卫湛你死了”这两句,听起来非常的不恭敬。
但她发誓,自从剖白心意之后,她就再也没骂过他了!
卫湛却敏锐地觉察到她的言外之意,装作不甚在意实则很有心计地试探:“这不叫骂人,那什么才叫骂人?”
徐讷讷怪异地瞅他一眼,问他:“您大晚上的不睡觉,摸到在下的房里,就为了听在下骂人?”
听她固执地自称在下,卫湛就觉得牙疼,伸出两只手掐住她两边腮帮子,看着她生气又说不出话的模样,他心情好了些,但还是故意道:“不是你说我们吵架了吗?我特地过来跟你继续吵下去。”
徐讷讷精神一震,立马挣开他的手,端起气势就问:“我们俩到底是谁先表白心意的?”
卫湛顿了一顿,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难道不是你吗?你说要吃甜柿子,现在是嫌我不够甜?姓徐的,你休想始乱终弃。等等,难道你是在欺骗我的感情?”
徐讷讷十分不忿:“当初明明是你说甜柿子就在面前,问我要不要啃的,就是你先表白的!”
卫湛不明白她为何对这件事这么坚持,但实际上他也稍微有点遗憾,那时候他其实都做了计划,想好该怎么表明自己的心思,至少要准备充足。谁知被徐讷讷抢先了一步,那般隐晦的表白,他如今想起来还觉得是自己与她心有灵犀心意相通,不然换个人,谁能听得懂?
他眼睛里微微带了点落寞:“你当时说想吃甜柿子,我初时还没听明白,出了一趟门给你买蜜饯后才明白。我太开心了来不及细想就答应下来,现在想来,我是不是太急迫了?你明明,连爱情是什么都不懂。”
徐讷讷忍不住反驳:“我不知道,那你就知道?”卫湛这个死直男,怎么可能知道!
卫湛一噎,板着脸问:“你的关注点放在哪里?”亏得他今日强忍着不适跟自己父亲讨教了一下经验,卫王倒也不藏私,语气高高在上地指点了他几点,比如说要适当地示弱,要擅用问句,典型句式是“我是不是惹你厌烦了?”
此句一出,九成的姑娘家都会心软,但现在徐讷讷成了那剩下的一成。
徐讷讷还颇不服气:“那你说说,爱情是什么?”
卫湛心道,我真是见鬼了才在深更半夜的来和你讨论爱情是什么。
但还是要回答的,因为卫王说过:“姑娘家不一定能看到你做的,但一定能听到你说的。”
卫湛想了想,认真地回答:“爱情就该像是我们这样的,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只有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才会格外欢喜。”
徐讷讷怔了下,心里那朵花颤了颤,萎了的另一个花骨朵也颤了颤,一小片花瓣翘了出来。
她倾身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眼睛亮亮的:“我原谅你了。还是你最好了。”虽然卫湛时不时就惹她生气,但每回让她生气之后还是会让她心动。
卫湛敏锐地觉察到似乎过去了一场危机,他顺势抱住怀里的姑娘,小声和她说起话来。但因为他最近都在处理公务,大多还是周国、梁国和赵国的战事,他顺口就说了下。
慢慢的,他注意到怀里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保持着一点频率磕在他胸膛上。应该是在打瞌睡-清醒-又瞌睡之间循环,他不做声,怀里那个脑袋瞬间醒过来,还问道:“你怎么不说了?我还没睡呢。”
都困成这样子了,还要听呢。卫湛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哄道:“不说了,你睡吧。”
徐讷讷睁着眼睛,为了证明刚才真的没打瞌睡,仔细回想了下,注意到他说的是一个重要剧情片段,立马清醒道:“我看那梁国不成气候,到时候周国和陈国取了梁国疆土,扩充实力,怕是对我们不利。”
她毕竟是幕僚,说这种话也是顺理成章。因原书里卫国没掺和这场争斗,结果周国和陈国瓜分梁国后实力大涨,就暗戳戳地又结合起来,准备一起对付卫国,卫国初时吃了好大一个亏,后来态度才强硬起来。
卫湛欣慰地点了点头,讷讷小殿下虽然人傻了点,在大事上倒也不含糊。
“那你是如何想的?要与卫王说说,派兵吗?”徐讷讷有些忧虑,她虽然知道《诸国》后来就是诸国混战,可她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只从书上寥寥几句就知道战争极为可怕,更不要说如今要面对真实的战争了。
卫湛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应要派兵,霍家最近还在发疯,正好拿这个做借口。”霍勉自雄风不再还被传出去后,整个人就疯了,他把这事算在了卫湛头上,派来卫国的杀手源源不绝,让卫湛叹为观止。
徐讷讷却不知道这回事,便问道:“霍家为什么发疯?”她拼命回想,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时间点有什么值得霍家发疯的事。原书中,此时霍骁娶了陈国三公主,霍家风头一时无两,在诸国之中都是声名赫赫。
卫湛淡淡道:“我怎么知道疯子的想法?”
徐讷讷腹诽,原书里你也是个疯子啊!不过她对霍家不怎么感兴趣,便也没追问,生物钟提醒她的身体十分疲累,急需睡眠,她靠在卫湛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听着她的呼吸慢慢变轻,一声又一声,格外缓慢又悠长,就响在他耳朵边,卫湛的耳尖悄悄漫上红晕,他一只手揽紧怀里的人,另一只手扯着被子往上裹,将徐讷讷的肩膀都裹住。
窗外明月慢慢落向西边,天色一点一点从弄墨似的黑夜向熹微的晨光转变,他就那么抱着徐讷讷坐了大半夜,徐讷讷偶尔会因姿势不舒服咕哝一声,但她又软又乖,咕哝一声之后又会自己寻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继续睡。
屋内洒进一点微光,隐隐约约透进了床帐,卫湛动了动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声音微不可闻道:“我要上战场,要记得想我啊。”
正好这时,徐讷讷又说起梦话来,在梦里小小声地喊他名字,喊得殷殷切切。卫湛心里登时就软了,可是同时,他也感觉到有个地方正好相反。
他神色一僵,在这般温情时刻,他觉得自己有点禽兽。
但是,他思考了一刻钟,最终下了决定:“不行,我就算上战场也要带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赤兔麦城送忠魂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