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姑娘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呢?”
白曦言很明显的看着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迟疑,虽然只是瞬间, 她却看得分明, 当下一笑便再次补了一句,“我想姑娘是不是该请我喝一杯茶了。”
那女子似再次打量了她一番,有些缓缓的退后一步, 白曦言见状礼貌的微弯了弯腰, 踏步便走了进去。
庆春楼的现任妈妈, 据说是上任妈妈的亲生女儿, 在母亲早亡后,不过二十来岁,便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庆春楼,手腕极强,白曦言努力的搜刮着脑中前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一边打量一边思考。
而身后,那女子待关上了门,便走了进来。楼里有被吵醒的姑娘, 本想下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一见着身穿男装的白曦言,一个个睡意陡惊, 皆快步回了房去,但又耐不住好奇,猫着门缝悄悄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白曦言随意打量了一番,发现庆春楼与其他青楼无异,皆是三层, 第一层是大厅,由中间一条过道展开。过道不是专门隔开的,而是桌椅摆放的位置很自然的在中间隔出了一条道来,供人直接走向整个楼正中央的圆形舞台,而舞台上面是中空的,以便二楼三楼的客人打开小窗就能欣赏到下边的歌舞。
舞台后面是上二楼的宽大楼梯,白曦言刚刚进来时,看到的女子便是从二楼的走廊下来,与她碰了个对面,然后再羞涩的跑了回去。
不过白曦言的关注点却没在这,而是一楼右侧走廊通向的后院,而那后院的东西,才是这庆春楼的核心所在。
“说吧,你此行何目的?是不是迎香楼那位让你来的。”
女子的话很明显带着浓浓的敌意,白曦言轻笑,颇为淡然,“既然妈妈都已让我进来,显然是看出了我不是那位的人,所以又何必多此一问。”
女子神情放松了些,但是从她的称呼中知道她对庆春楼定是有些了解,当下便了然道,“想来那位也找不来你这般通透的人。只是,不管你是不是她的人,这庆春楼,我都不卖。”
“妈妈,凡事说话还有留有一些余地的好,万一真卖给我了又如何?”
女子嗤笑,“公子好大口气,怎就笃定我一定会卖?又如何笃定我一定会卖给你?”
“妈妈不卖,是等着让整楼的姑娘喝西北风吗?”
“笑话,我庆春楼就算是不开张,我这姑娘个顶个的好手艺自然也能谋口饭吃。”
这次轮到白曦言乐了,“若真想妈妈说的这般简单,你何不早就带着手下姑娘另谋出路去了,又何必等到如今,想必各位姑娘跟着妈妈还没吃过苦头吧,若到时候再被迎香楼盯上,能不能混得下去,想来还真是个问题。”
“听公子口气,还能力保下我庆春楼不成?”,女子语气尽是不信,她这庆春楼少说也有五十来号人,五十多人每天张嘴等着吃饭也不是想解决,就那般好解决的。
“若我说能,妈妈可答应?”
白曦言说得笃定,目光直射向面前女子,她知道,只要她有足够的能力保下庆春楼,眼前人自会同意。
哪知那女子突的摇头笑了,“这世道啊,男人说的话若能信,我这庆春楼也收留不到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女子。”
“那这样呢?”
白曦言说话间,抬手便将头上锦帽取下,落下如瀑布般黑顺的头发,打在如玉的脸颊上,泛着凝脂般的光泽,美得不可方物。
若说才出太傅府时面色发黄的白曦言已经让人赞叹,那经过一个月滋养的她已然让人再难以挪开眼睛。
女子恍若吃了一惊,良久才拍了拍脑子,“看来今日倒是睡糊涂了,竟连个黄花大闺女都没认出来。”
“那妈妈现在还有何疑虑?”
“我能相信你吗?”
这是进屋这么久,女子神色最严谨的一次,若她仅是一人,她绝对不会多此一问,可她身后是整个楼的姑娘,若有一步行错,那她就枉为她们的妈妈了。
“你还有选择吗?”
白曦言此话一出,那女子倒是苦笑了一下,有些自言自语的喃喃“对啊,我还有什么选择,万一,万一害了所有姑娘,怕是进十八层地狱也难逃我的罪孽…”
“妈妈…”
“妈妈…”
“…”
身后,不知何时一群姑娘一涌而出,眼中尽是含着泪花,“妈妈,别说这胡话,是我们拖累了你。”
“对呀,妈妈,若不是你收留我们,我们早就无家可归了。”
“妈妈,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们永远相信你。”
“对,妈妈,就算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都跟着你。”
身后姑娘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白曦言从未想过原来一个小小的青楼也可以如此的团结,而凝聚这股力量的人,便是眼前的女子。
良久,她终是点了点头,看着白曦言缓缓道,“你要发誓,定要保我一楼姑娘温饱,不能让她们出任何差池。”
“我保证。”
没有丝毫犹豫,若她连这些姑娘都保不了,何以去保天下。
白曦言走的时候仅仅是交代了几句,毕竟她还没有完全想好要怎么整改庆春楼,而她如今需要的只是一个完整的规划,而这一切,还得待她再去一次张世昌密室再做打算。
秋日的太阳不太毒辣,甚至吹着些许凉风,本是该很惬意,然而走在小道上的春朝却不这么觉得,此时她的背影发直,有些微冒虚汗,却只能硬着头皮直视前方一直走着。
自从学武以来,她的警觉性高了不少,很明显此时身后有人正跟着她们,可她却不敢回头去看,深怕被发现端倪。
身旁的袭香倒是没有察觉,只是疑惑为何身旁的姑娘走着走着竟绕起道来走了回头路,但又不敢多言,只能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又回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多了起来,这才让春朝心中踏实了一些,然而手中却是一直冒着虚汗。袭香看不真切她的面色,却是能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安抚似的将手牵过她的手去,却感觉到一阵湿润,她这才惊讶的对上了春朝的眸光,直到看到她的目光微往后闪动,她才惊觉身后的异样,顿时亦是毛孔紧缩,面色发颤。
春朝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低着头想着脱身的办法,然而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有些微吃痛的侧过身去,而那一刻,被她撞着的人亦是透过斗纱中的缝隙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虽是惊鸿一瞥,桓战却是一眼便认出了她,颇有些兴奋的打招呼,“春朝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春朝警惕着后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直到他开口,这才看向了他,当下便人出了他是何人,将斗纱微撩开,宛若平常女子撞到人一般给他道歉,眼神却是在身子微弯的那一瞬间一直示意着身后的方向。
桓战常年以来的作战经验,自是对这眼神十分熟悉,当下眸光一转便看到了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两个男子,当下便压低声音道,“你们先走,我帮你们引开他们。”
春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是拉着袭香快速朝前走了去。而身后二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然而却迎面撞上了桓战。
其中一个男子颇为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妈的,走路不会看路?”
身旁男子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前方春朝他们的身上离开,见二人走远,拉着同伴便欲跟上,却是再次被桓战堵住了,“怎么?骂了人就想走?”
当下刚刚骂人那男子便怒了,“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而他话音刚落,手却是被桓战朝后一扭,便将他整个人扭了起来,顿时疼得他直叫,他同伴见状连忙欲上前来帮忙,却被桓战微一侧身躲过了他的攻击,下一瞬便一脚将他踢到了地上,脚重重的踩向了他的背。
“说,谁派你们来的?”
桓战话语深寒,被他扭着手的男子神情微有些闪烁,结结巴巴便道,“什么谁…谁派来的,你撞到人你还有理了?”
当下,桓战神情一凝,手上力道便加重了些,那人痛得再次面容扭曲,而被桓战踩在身下的人眼见春朝二人离去,又知道在此人手中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当下便求起饶来了。
而四周的人早已在他们打起来时便已然纷纷侧目,要么交头接耳,要么用眼神朝这边斜瞄,既怕被伤及池鱼,又忍不住碎嘴。而她们碎嘴的内容桓战自是知晓,也无非就是那些。看着春朝二人已经没了踪影,这才微退一步放开了二人,二人见状连忙相扶着连滚带爬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桓战微勾了勾唇,随意的拍了拍手便朝后转过身去,却在看见空空荡荡的街道时,无奈的摇头笑了,哎,又忘了问住址。
索性只有背着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去,头微低垂着盯着鞋子移动的步伐,背影极其无奈。
而那厢春朝也不敢多做耽搁,带着袭香便从另一条道绕了回去,一进院门,便将门关得死死的,深怕再被人盯上,倒是看得院里正在树下乘凉的苏暮清一头的雾水。
还没来得及等她解释,便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春朝的心顿时提了上来,连带着一旁的袭香亦是神色慌张。
直到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春朝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气,倒是看得刚进来的白曦言一脑的疑惑。
当下便开口问道,“出何事了?怎么紧张成这样?”
春朝一把将她拉进院内,探头探脑的朝外瞅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谨慎的将院门关了去。
“小姐,刚刚街上有人跟踪我们。”
春朝拿下斗笠一脸的心急,白曦言却是眼神示意她别慌,“甩掉了吗?可知是什么人?”
春朝连忙点了点头,却是一副急得快要哭了的模样,“甩掉了,感觉像是白府里的人,但是他们都跟到小道了我才发现。”
“没事的,没事。”
白曦言连忙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道,毕竟以她现在的武功底子能发现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她当下便十分严肃的皱眉道,“看来我们得挪地方了,春朝,快去收拾东西,把值钱的都带上,我们马上离开”
以白洵的性子,若是没有抓住人,定会派人沿着小道大面积搜索,这样她们迟早会被发现,与其到时候束手无策,还不如先离开。
“可小姐,我们又能去哪呢?”
春朝依旧是一脸心急,白曦言却是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有地方去。”
春朝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屋去,袭香见状亦是跟了上去,“春朝姐姐,我来帮你。”
白曦言见她们二人进去,这才转身走向了苏暮清,见她一脸疑惑,便开口解释道,“阿娘,袭香是个无家可归的姑娘,我让她以后就呆在你身边照顾你,可好?”
苏暮清点了点头,面上却是忧色,“曦儿,白洵不会找到我们吧?”
“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去的地方很安全,只要阿娘不介意”
白曦言蹲在她身旁,轻抚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安抚,苏暮清摇头,这逃命的关头,她哪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只是…
“曦儿,若是景行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苏暮清此话一出,白曦言倒是想到还真几日没见着他了,不会是她那晚的话将他伤到了吧…
苏暮清见她走神,便看出了端倪,当下便问,“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白曦言连忙笑着摇头,“没有,人家堂堂定远侯府的世子定是很忙的,哪有时间天天往我们这跑啊。”
白曦言虽是笑着说的,但话语间却透出一股连她也微不察的嗔怪。
而苏暮清却是在她话出口间面色突变,有些迟疑的开口,神情却极为严肃,“你刚刚说他是哪家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