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Y-3
赵柯走后。
周遡跟着一起出了门。
两人并肩去医院楼下的花园抽烟。
赵柯还是没瞒住,将之前陈生来找阿呆的事情全盘托出。
周遡“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那遡哥你打算怎么办,”赵柯是个心急的,“总不能看着我们呆呆受欺负吧。”
周遡却心头自有一套盘算。
“之前让你联系的那些股东,你联系的怎么样了?”
先前周遡让赵柯跟过几条线,现在时机差不多到了,先前埋的线,该露出水面了。
毕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手里的筹码,是该拿出来放到牌桌上来了。
赵柯听见周遡这么说,心头一喜,“遡哥,你的意思是……”
听这个口气,看来周遡是打算来真的了。
周遡“嗯”了一句,算是认下了赵柯的话。
之前周遡离开周家的时候,虽然已经盘算好不再回去,但是那么多年累积下来的人脉,倒是实打实的有用。
而这些年投资的生意,也大都数都靠着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来维系着。
周遡的投资眼光向来毒辣,当年在周家的时候,周老爷子也是最欣赏他这点的。
而当他跳出周家单干后,那些以前攀不上关系的,自然借机一拥而上。
当初周遡就谈妥了条件,大家坐在一个牌桌上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利益维系,他帮那些人做投资没关系,但是周家集团旗下的股份,他需要零零散散的收走。
这么多年的经营下来,他名下套壳公司持有的股份,已经不见得比周家低多少了。
而现在,他需要赵柯重新再去联系当时的那些小股东们。
商人重利,只要周遡给出高于市价的股价offer,那些人自然会见风使舵。
更何况周老爷子现在是朝不保夕,谁知道下一个周家当权者会是谁。
而这一切在幕后的操作,周老爷子是一无所知。
周遡有而不会让他这个垂暮已久的老人知道的。
“遡哥牛逼啊,”赵柯忍不住的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还是你当年看得透。”
当年的步步筹划,赵柯也是在两年前接手了周遡手上部分的生意后后才知道的。
周遡这个潮牌买手客的身份,倒也给他省去了不少世界各地来回飞的借口。
因此周家那边才迟迟的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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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窝坐在沙发里。
她想了很久。
关于之前陈生对她说的话。
直到周遡抽完了烟上来。
阿呆还就保持着刚刚他离开时候的姿势。
“想什么呢你,”周遡冲着阿呆眼前挥了挥手,“这么专心致志。”
不是有句话叫做,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不管这句话对不对,但是他看见阿呆难得一本正经的思考模样,不知道为何,周遡就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还真是稀了奇了。
这单细胞生物还有烦恼的时候。
阿呆终于回过神来。
她仰起头,傻傻的看着站着的周遡。
她突然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十字架的项链。
银色的。
与他的尾戒是一个质地。
不知为何。
陈生那些话忽然的在阿呆的耳边呼啸而过。
“......周遡的弟弟周钰死了。”
“......他们的妈妈现在生活在江城北边的养老院里,疯疯傻傻......”
“现在周老爷子病危,整个周家乱成一团,这个烂摊子只能周遡来接手,也必须他来接手。”
那些话。
回荡在她的耳边。
振聋发聩。
原来他的过去。
并不比她幸福多少啊。
至少她还有亲人。
可他......却谁也没有。
独有他自己一人。
阿呆强忍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眼前划过一道银色的亮。
“这是什么?”
她的注意力被他脖子里的项链吸引。
接着她伸出手,将链子放在手心。
银色的十字架的中心是一个更小的黑色十字架。
四周伸出黑色的藤蔓。
犹如受难的耶.稣。
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一条项链而已。”
周遡的反应平淡。
因为这条链子,他很少带。
而那日从昏迷中醒来。
医院的床头柜上,就摆放着他的换洗衣物。
以及这条项链。
周遡立刻就明摆了,显然这是来自陈生的警告。
他在提醒着他。
当初自己的弟弟是怎么因他而死的。
周遡看到了这条项链之后。
他握在手心。
嘴角勾出一记嘲讽的笑。
同样的错。
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不会......再让悲剧重新再来一遍。
这一次,他有了选择的余地。
也有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盔甲。
“那和你手上的尾戒……”
阿呆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两者的关联。
尾戒,项链。
项链,尾戒。
怎么看,都有着数不清楚的暧昧。
含义深长。
周遡倒是很坦诚。
“项链和戒指都是周钰送的。”
“周钰是我弟弟。”
很难得的,周遡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弟弟。
周钰。
一个只在传闻里被提起过的周遡的同胞弟弟。
“他……怎么了?”
阿呆看见了周遡眼中一闪而过的忧郁,像是一汪沉寂的海。
不过眼中很快的恢复清明。
“死了。”
他毫无表情的告诉阿呆。
“死了?”阿呆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没有想过周遡会说的如此赤.裸.与直白。
毫不遮掩。
“嗯,割腕自杀。因为抑郁症。”
寥寥几个字。
就讲述了周钰一生的结局。
阿呆不吭声。
她面色担忧的看着周遡。
坐在阿呆身边的周遡抬起手臂。
挡住自己漆黑的双眼。
以及从窗户缝里照射进来的阳光。
那是段无比黑暗的日子。
周遡连回想起。
都需要花费很多力气。
人总会下意识的回避那些让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因此他才会看见那些幻象。
大多数时候其实是他的弟弟。
周钰。
小时候的,背着书包上小学奶声奶气的样子。
还有被责罚之后下意识的躲在他身后偷哭。
再到高中两人一起打篮球抢篮板甚至为了篮球而时常吵架,互不让步。
那些记忆他不曾忘却。
因此大脑则条件反射似的,形成了影像。
每当他烦躁不安,情绪在失控边缘的时候,都会悄然无声的出现。
有时候会抱着他。
或者拉扯他的衣角。
甚至用无辜的眼神去看他。
就和他面前的呆子一样。
一样的年纪。
一样的单纯。
笨拙的。
小心翼翼的。
只想要讨他欢心。
他想要的那么简单啊,只想要周遡陪在他身边。
如此而已。
可是他却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吧而忽略了他。
他哪里值得。
“你听过双生子的诅咒么?”
突然地,周遡出声。
阿呆惊诧:“双生子的诅咒?”她下意识的重复了遍这句话。
接着坦诚的摇了摇头。
她没听说过。
在她看来。
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多好啊。
比如她就有阿妹。
不论日子过得有多苦。
只要想到阿妹还在等她。
她就会对这个世界多一层牵挂。
周遡告诉她:“双生子的诅咒就是,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无法逃避的被比较参照的宿命。”
从出生开始。
到他们做的每一件事。
人们都会拿出色的那一方,去对比稍稍逊色的那一方。
只因为有了参照物。
才能对比出优劣。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子。
刻度标的清清楚楚。
更何况是那些傲慢到骨子里去的周家人。
他们就像是在角逐场上的观众。
摇旗呐喊。
投注筹码。
想要看着这一对双生子。
像是殊死搏斗的两头公牛。
谁输谁赢。
或者两败俱伤。
毕竟在他们看来。
优胜劣汰。
理所当然。
而周家那些人,最喜欢玩这样的手段。
起先周遡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事。
被接回周家安顿的周遡每日都忙着如何和周老爷子斗智斗勇。
以及斡旋在那些吸血成性的周家人身上。
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到。
自己的弟弟。
那个和尾巴似的弟弟。
渐渐的就像是秋天里被雨淋透了的红枫叶。
一夜枯萎。
了无生机。
阿呆却并没有这样认为。
“难道这些不该是......那些人的错吗?”
偏见。讥笑。还有嘲讽。
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就像我和阿妹,虽然她笨笨的,也总做不好事,但是却并不妨碍大家喜欢她呀。”
也许有人会拿她们出来做比较。
但是她们却从不曾放在心上。
她们有自己的世界。
只要她们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活的开心,幸福。
那就足够啦。
周遡牵扯嘴角,勾出一抹难看的笑。
“可是。那个笨蛋却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那段时间。
也是周遡和周钰的关系降到冰点的时刻。
周遡并不知道,周钰在所有努力之下,他内心里所忍受的煎熬。
多么想追上他。
多么想要像哥哥一样优秀。
站于人巅。
睥睨脚下的蝼蚁。
不再受制于人。
也想像哥哥一样,运筹帷幄。
可以轻松的应付所有的这一切。
即使自己根本不开心。
可是周遡看见的,是一个努力想要追上他的周钰。
他甚至还问过周钰,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一点也不开心。
却还是努力的去扮演一个周家继承人的身份。
不值得。
明明告诉过他。
周遡现在呆在周家,任由周老爷子的摆布和牵制。
不过是为了帮他们撑起一片天。
在周家有足够的立足之地。
等到他掌权了。
他们就自由了。
所以周钰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他只想让他做自己喜欢的。
其他剩下的这一切。
他来背负就好了。
因为做他周遡的弟弟。
做他的弟弟,只有一点。
那就是开心最重要。
只可惜。
周钰每每听完。
只会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他告诉周遡:“我知道的,我相信哥哥的。”
接着再用他那双无辜的明亮的眼。
看着他。
周遡以为周钰他真的能明白的。
他们是双生子。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就好像帆布鞋的左脚和右脚。
血缘就是他们像鞋带一般的羁绊。
他们本应该都可以活的很好的。
只是。
“可惜那个笨蛋,却一个字不说。”
独自承受所有的委屈。
那些人的讥笑、嘲讽和欺辱。
还有来自他的压力。
周钰都在一个人背负。
等到周遡后知后觉的发现。
才知道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就在他们俩十八岁成年的前一晚。
在凌晨的公寓里。
周钰割腕自杀。
发现的时候。
鲜血已经流了整整一地。
整个浴缸都是鲜红色。
心跳也跟着停跳了。
说到这里。
周遡的脸上落着斑驳的光影。
阳光透过红透的枫叶。
落在他的脸上。
而他的情绪。
则晦暗不明。
像是沉浸在那段过往里。
沉溺其中。
无法抽身。
压抑的过往。
将他吞噬。
她柔软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一种安抚。
想要给他点点温暖。
和力量。
这时候。
周遡拉扯阿呆的手臂。
然后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
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阿呆下意识的摸了摸周遡的头顶。
他头顶的短发刺着手。
她的手很柔软。
带着点温热。
身上有小雏菊的味道。
混着秋日里的暖阳。
因为晚上和他睡在一个枕头上。
而自然沾染上的杜松味。
这一刻。
他空洞已久的内心。
感受到了人间透来的一点点温暖。
他好贪恋这种感觉。
这种让他对人间有了眷恋的感觉。
真好啊。
——
阿呆感觉到自己肩胛处一片湿润。
她心头一震。
然后心又无限的柔软了下来。
周遡啊。
他那些无比坚强的外表下。
冷漠。暴戾。厌世。
不过是为了隐藏他心底的这个悲怆。
那原本是他盔甲的软肋。
最后却成了他用情至深的刺刀。
“都过去了,”阿呆忍不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会好的。”
这一切。
周遡良久的没有出声。
阿呆抬了手。
轻轻地拍在他的背上,作为安抚。
只是半途却悬在了半空。
明明是那么自然的动作。
她却突然想起了陈生的话。
原本伸出的手,硬生生的又收了回来。
周遡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察觉。
他的声音沉闷:“周钰的死……”
“我需要负大部分的责。”
因为他是哥哥。
他本该陪着周钰。
度过心里的魔障。
哪知。
自己却是那个催化剂。
直接将他推向了深渊。
无可挽回。
阿呆也有妹妹。
将心比心。
她又何尝不明白周遡内心的苦楚。
如若这样的情况换做是……
她和阿妹。
她未必见得能做的比周遡好。
因此她比谁都能体会周遡内心被撕碎的痛苦。
这就是双生子的羁绊。
同生同死。
休戚相关。
她有妹妹。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能明白,他内心的世界。
那里面关着一票黑色的世界。
犹如深渊。
绑着锁链。
在疯狂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