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天,童妍并没有意识到简桐心理的波动。
她不得不承认,中午那遥遥的一瞥……她一直没能从里面完全走出来。
其实莫循也在这一带上班,童妍当然知道。
他定工作时他们还没分手,他自然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就在童妍所在的商圈找工作,以后俩人上班就都近了。
况且,对于他的专业而言,确实最好的公司大多都在这里,就算他们俩不在一起,他在这儿上班的可能性也很大,而如今他毕业也不过就是短短半年,换工作或搬工作地点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只是一个商圈,对于偌大一座城来说或许很小,对于渺渺众生来说,却够大了。
别说他上班是在旁边另一期楼里,就算在同一幢楼,也不见得就能遇见。
几个月过去,童妍几乎已经认为,自己是不可能会撞上他了,她甚至已经开始不再去想这件事,忘了这件事。
谁知就在这时,他就那样突然地出现,在路边某个转角。
那天的整个午饭时间,还有下午的工作,童妍都不时分心,暗自后悔。
后悔当时没勇气与莫循对视,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想要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是因为想要知道他此刻对她的心情。
不过……呵呵,要知道这个干嘛呢?她终究自嘲地苦笑。
就当是想要知道他恨不恨她吧,毕竟人生不易,树敌不好,何况还是他这么强大的敌人,未来可能在工作上遇见的敌人。
分手时翻脸无情得太过,还是太年轻,失算了。
但后悔也没用了,她没分过手,没经验,也不必为此太过自责,人生总是要犯错的,不能因为一次情有可原的不完美,就如此不放过自己。
童妍心事重重,也就没太注意到简桐这晚的特异之处。
待她发现已经快十点,才意识到简桐怎么还没走,而且是在她有意无意地催了好几次之后都还没走。
她于是再说了一遍:“你该回去了吧?明天不上班了?”
简桐这才含糊地“唔”了一声,放下手里在收拾着的什么活儿——多半是没事找事的活计吧,反正童妍是没看出来他刚才在干嘛,可见收不收拾都没区别。
童妍像往常那样把简桐送到门口,看他临出门前又依依不舍地回头。
“拜拜,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消息。”她照常叮嘱。
简桐低低地“嗯”了一声,脸色突然一红。
童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本来将放未放的手突然握紧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童妍失惊地抬头,顿时就撞在他试图低垂靠近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突然吃痛,同时闷哼一声,往后一躲。
童妍抽着冷气抬手要揉,但简桐已经抢先一步揉在她头顶,紧张地问她“没事吧”。
童妍羞愧于没过大脑时就只想着自己、而对方却自顾不暇一心只想着她,只好投桃报李将功补过地去替他揉揉下巴:“还好,你呢?”
简桐没回答,只是目光轻凛,一把捉住她的手拉开,就对着她的嘴吻下来。
童妍的反应是一个触电般的弹开,于是某人计划中的深深舌吻就落空成了嘴唇的轻轻一触。
面对着骤然之间狼狈难堪到了极点的男友,童妍万分抱歉愧疚,可若要让她乖乖引颈就戮(呃……这真的是她当时唯一一个满脑子乱窜的词)地站着任他亲吻、甚至自己主动去吻他来作为赔礼,她也实在是做不到。
于是她最后只是避开他的目光,讪讪催道:“没事就好,真的太晚了,快回去吧,明天见。”
那天晚上,童妍没有睡好。
原因是她做了个噩梦。
呃……其实若回顾内容,应该不能算是噩梦,但梦中的感觉,确然与噩梦无异。
她梦见将简桐送出门之后,意识里却知道简桐还是要回来。
他也并没有来拉门,只是她知道他就在外面,随时就要回来,这给了她一种极富压力的紧迫感,如果不赶紧把门关上,他就要进来了!
于是她一直在努力关门。她家的门明明是撞上就锁住的,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撞不上,每次她觉得关好了,再不放心地检查时,都是轻轻一推就又开了。
她急得回头大喊:“莫循,莫循!快来帮我关门!门锁好像坏了,怎么都撞不上怎么办?!”
莫循明明就在家里,也应声了,可不知怎么回事,他迟迟没有过来帮忙,然后童妍就急醒了。
醒过来的童妍浑身大汗,紧紧拥着被子,渐渐从梦境中出来,心里一点点冷静,不再惊慌。
但是沮丧,也一点点漫上心头,丝丝缕缕地填补了惊慌退却之后留下的空隙。
那次失败的初吻尝试是童妍和简桐之间的禁忌。
两个人对此的态度也大为不同。
童妍知道问题在于自己,很是愧疚,她几乎已经下定决心,下一次,他再尝试的时候,她一定会摁住自己,绝不躲开!
简桐则强作若无其事。可以理解,那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面对的失尊瞬间啊……
接下来那段时间,童妍预期当中的补偿机会迟迟没有来,她又怎么也做不到主动吻他,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混着。
身体太诚实了,奈其若何?
童妍又想起莫循、以及其他不少人关于她身体里住着个男人的说法了。现在她知道了,她身体里住着的,至少并不是那种只要为了解决需求、是个过得去的异性就可以的男人吧……
而在简桐这方面,他虽不敢再度尝试,却将更多的努力倾注在其他方面了。
元旦假期里,他在童妍这儿包了顿饺子。
童妍以前跟同样来自南方的大学同学聊到家里包饺子,那位同学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啊?你家不也是南方的吗?怎么会包饺子?我们那儿好像都没人会包饺子啊……”
如果这位同学看到简桐在干什么,估计世界观又要被刷新一次了吧?
简桐不但自己剁馅包饺子,而且还自己和面擀皮儿呢!
童妍也会包饺子,但也只限于“包”这个动作罢了,以前家里都是买的现成饺子皮儿,如今看简桐手脚利索地擀皮儿,她也大为钦佩,待到后来吃到新鲜出锅的饺子,更是发现比机器压出来的皮口感好太多了,不由连呼过瘾,还多吃了好几个。
那个元旦,过得不可谓不幸福温暖,其乐融融。
但元旦后上班的第一天,童妍一早就遭遇了个惊吓。
那天早上,她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突然就听到门响。
她一激灵,登时就彻底清醒了!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是简桐来了?毕竟除了她自己,就只有简桐有钥匙了。
可想想又不可能,所以难道是贼?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悄无声息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往外一觑——
是说怎么会有贼大早上跑进来呢,还真是简桐啊!
她莫名其妙地开门出去:“你怎么这么早跑过来呀?不上班了?”
简桐一眼看到她,脸上顿时涌起意外和抱歉:“我还说轻点别吵醒你呢……对不起对不起!我想着过来给你做煎饺,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呢吗?还说特别怀念以前你妈妈给做煎饺当早餐。我特意多包了饺子冻在冰箱里,就是为了留着给你做煎饺的,没事还早,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差不多了我叫你你再起。”
童妍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我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再去的,几个项目都收尾了,还有一个本来说要赶在春节前上市,但客户他们自己有事情耽搁了,横竖也赶不上,索性不赶了,所以我这几天都可以自由上下班。”
她这么一说,简桐就更愧疚了,非推她回床上睡回笼觉去。
但人一清醒,还想着外面有人在不必要地为自己忙前忙后,又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童妍辗转了一阵,听厨房那边又传来轰隆隆打豆浆的声音,她实在睡不下去,叹了口气,索性起床了。
简桐做好早点,回头看见她浑身上下拾掇妥当地过来端盘子,不由满脸都写上“我错了”:“睡不着了是吗……怪我,我本来以为不会太吵的。”
关于这一点,他刚才已经道了n次歉,童妍都说不动没关系了,索性略过,只耸耸鼻子,捧场地欢呼:“太香了!我一点都不想睡了,都快要馋死了!”
简桐这才绽放出一脸惊喜:“那快吃吧!我本来还说给你热在暖气片上,你起来的时候应该也还不凉。饺子还有呢,你喜欢我明天再来给你煎!”
童妍吓一大跳:“啊?不用吧,这也太麻烦了……”
简桐温柔地望着她,一脸心甘情愿:“没事的,反正我想着要过来给你做早餐,也兴奋得五点多就自然醒了。”
童妍忙说:“你今晚煎好得了,我明天早上自己热热就行。”
简桐不同意:“那样就没这么好吃了!”
望着认为这个话题已经聊完的简桐乐呵呵跑去盛豆浆的身影,童妍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跟简桐……其实也没有之前自己以为的那样合得来。
她意识到自己虽然想当然地认为跟简桐完全无需调和,但其实将末末师姐说过的要耐心调-教对方那番话听进去了,所以这段时间,她对简桐都并不是像以前对莫循那样,冷眼旁观听之任之,沟通也不仅仅是点到为止,她努力发挥了自己与人交流上的技巧,用尽量委婉的方式,多次多角度地表达自己的真实需求了,可……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他们俩居然还在吃这件小事上纠结。
也是,其实简桐也是个执拗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死心眼地守了她这么多年非她不可了。
而童妍回过头来盘点自己的每一次沟通尝试,不由有些挫败和沮丧。
按理说,拒绝还是直接和冰冷一点为好,像从前对莫循那样,但童妍担心伤害简桐,根本强势不起来,于是效果不佳。
以前希望莫循做到的那些,她觉得相当于要求人家多爱自己一点,张不了口,现在希望简桐做到的这些,则相当于要求人家少爱自己一点,事到临头才明白,这同样是开不了口的。
这天中午吃饭时,几位姐姐聊起近期刚出的一个热点:有人说自己上不了北大清华都是因为考试科目没考对,你改考个游戏试试?
网上附和与批驳的声音都熙熙攘攘,此时正是末末发言:“他们以为能考上北大清华的人如果真打起游戏来就比不过他们了?这东西也是要智商的好吗!”
童妍脑子里一个激灵,两个念头同时闪过——
莫循那个喜欢打游戏还打得很不错的家伙……/简桐要是有点什么兴趣爱好能够占用掉他一部分注意力、别让他一颗心时时刻刻都扑在她身上就好了,比如打游戏……
不过……童妍苦笑了一下,简桐啊,她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他打游戏。
如果不把做饭这种属于照顾女朋友范畴的内容算上,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绝对是许多女孩所渴望的那种,真的可以把所有时间和心思都用在陪女友上的三好男人了。
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