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转眼时间流逝, 来到了年下。
沐晨曦他们书院二十停课, 在二十二这日, 他前来送江浩海和安伯。
他们要去府城过年, 受多年老友相邀，无法进行推拒。
沐晨曦看他们留不下，就过来送他们启程，并提前拜个早年。
看着马车徐徐驶出视线, 他紧紧身上的袄袍加快步伐往家行去。
他心情很好, 可以与媳妇儿在家一个月, 这朝夕相处的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临近巷子口时, 沐晨曦停下脚步，往自习室那面看去。
这两天学子很多，他们没耽误学业, 依然抓紧时间学习。
自习室条件好，书籍多又暖和, 还有每天中午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供应。
很多学子聚集在一起, 可以相互交流学问，彼此也能多照顾一些, 这里可以说是他们的天堂。
沐晨曦看看自己院子, 抬脚转了个方向。他要去自习室看看, 没什么大事就不必再过来了。
“晨曦。”
沐晨曦刚进去，就被族里帮着管理自习室的沐云河叫住，他有些神秘的说:“过来一下，有点事与你说。”
“什么事呀”沐晨曦看他这模样, 可能真是有什么不好说之事。
沐云河向四周看了一眼，小声的说道:“昨天晚上来了三个学子，说是要借住在我们这里，可我看他们不像是读书人。”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其中一个提了一个学子的名讳，说是他告诉他们自习室的事，已经先过来看过，说是还与你说过话。”
“哦”
沐晨曦挑挑眉，没觉得会有人说谎，只是下意识觉得有些问题，对沐云河说道:“带我去看看他们。”
沐云河领他来到一间厢房门口，指指里面，“安排他们住在一间，彼此相熟好相处。”
“嗯。”沐晨曦点头，上前一步伸手敲门，刚敲了一个门就打开了，一个目光刚毅的少年站在门口。
“沐举人请进。”王志祥说道，伸手做个请的姿势。
沐晨曦对他微微一笑，看出他很紧张，在强自镇定，“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走进去，看见桌子旁边站着两个局促不安的少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恐怕下一句沐晨曦说出令他们不能承受的话。
“坐吧，都别紧张呀。”
沐晨曦态度温和，看着这三个衣着破旧的少年，他们岁数大概差不多，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沐举人。”王志祥看着紧张的两个同伴，心里没底的开口，“我们想借住这里，吃饭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
他微微咬了下嘴唇，“你们这里要做工的是吗？我们会先做工赚钱，然后再去读书。”
“是呀，可以。”
沐晨曦直接答应他们，让他们先安心，待不紧张的时候，“坐下说吧，我就是听说这事过来问问情况，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吗？”
王志祥他们看他笑容可亲，一口答应他们请求，不再那么紧张后，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坐下。
还是由王志祥说话:“沐举人，我们已经辍学良久，想先在这里赚些钱，积攒束修再去学堂读书。”
“嗯，很好。”沐晨曦点头，眼神里全是赞赏，“这样很好，自强不息努力上进。”
“能说说家里情况吗？”沐晨曦说道，他心里有些怀疑想要确定一下“看看家里人需要在这拿些活计吗？若是需要也可以，这里很多学子家人都在这赚钱，你们同样可以无需客气。”
“我们现在离开家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回去。。”王志祥说道，“我们会自己努力不依靠家里，就算不能继续读书，也会凭着自己赚钱供应生活。”
“家里知道你们出来吗？”沐晨曦语气轻柔，他确定了心中所想，对他们很是同情。
“知道。”王志祥坚毅的脸庞，带着坚定的说道:“我后娘不同意我读书，花光我娘的嫁妆后，我就辍学了。”
他们三个都是家庭破碎，才令他们不得不离开学堂，但是他们始终喜欢读书，听到这里可以帮助他们，就义无反顾的投奔来了。
王志祥心智坚定，也是他听说此事通知其他两人，还提前跑过来看过，远远的看过沐晨曦。
他们不在一个村子，以前在同一学堂读书，因为年岁相仿，又是同样的经历，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与我爹说还要读书，他不同意，我就说自己出来赚钱供自己。”
王志祥刚毅的脸上流露出伤感，“他和后娘告诉我，走了就不要回去了。”
他想要咧嘴笑笑，可悲戚的心情无法控制，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嘴角，“我也不想再回去，只是惦记家里弟弟妹妹们。”
沐晨曦点头，又看向其他两人，“你们呢，也是如此吗？”
“他是陈东，与我一样。”王志祥代为回答，又一指一个瘦小的少年说道:“他叫肖明，他是后爹打出来的，比我们还惨一些。”
肖明摸摸瘦小的脸颊上一块儿青紫，小声的说道:“他就打了我一拳，我就跑了出来，现在我很担心他打我弟妹，又怕把他们出来。”
沐晨曦听到他的话，心里越发沉重，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他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听说过。
“你们都多大了？”沐晨曦问道。
“我十、六，他们两个都十、五，肖明算是最小的一个，他身体不是很好。”
王志祥说道，他看着小明的眼神有些同情，“他生下来难产，她娘没大事，他身子不行，因为做不了多少活，这两年没少被后爹打骂，还受那面子女的欺负。”
陈东是个老实憨厚的模样，小声安慰肖明道:“你别怕，他不敢这样。你爹的地可是在他手里，他该养你们的。”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一笑，哪里有那些应该的事。若是应该做的都做了，肖明有不会被赶出来，虽然他本来就是要走的。
“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沐晨曦说道:“先赚些钱，不够可以借给你们，日后不用还利息。若是有其他困难，也可以提出来，我会尽力帮忙。”
他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们想把弟妹们接出来来吗？我可以帮忙，他们也可以住在这里，我们村里一些七八岁的小孩也能搓线赚钱呢，你们很快就能赚不少。”
“要，我们要接。”一直不说话的肖明，突然不在胆小，激动的说道:“还请沐举人帮帮我们，帮帮我们吧？”
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从那凄苦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却从刚才的麻木中，露出了一点希望。
王志祥他们也是目露期盼，一脸恳求的看着沐晨曦。看得出来他们有多惦记家中弟妹，亲情啊！无论在什么环境和处境下，都永远不会被抛弃。
“当然帮，不过我还要试试他们，才能决定怎么帮你们。”
沐晨曦给他们出主意，不告诉家里偷偷的把弟妹接过来，若是家里人寻找，他就出面帮他们分家，但以后都要负责一定的赡养责任。
若是家里无动于衷，或是象征性的找找就算了，他就会过一段时间，找人把他们户籍迁出来，安排他们与家里人了断，自此一别两宽，自然不需要负责赡养。
“你们觉得怎么样？”
沐晨曦还是要征求他们意见，毕竟他们是亲人，有断不掉的血缘关系，他只是提议一下，“可以按你们要求办，毕竟我不太了解详情。”
“按沐举人说的办。”王志祥没有一点犹豫，其他两人也跟着点头，看来对那所谓的家人失望透顶。
“那就过完年去办，你们先把人接过来，我会派人跟着去，你们不用怕。”
沐晨曦说道，他又仔细想想，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最后说道:“走以后还是给他们留个口信罢，若是他们心中还有你们，难免会着急，这样有些不妥。”
王志祥他们露出无所谓的态度，“他们又有儿子了，对别人家的孩子，比我们亲生的还要好，也许会急也许还松口气，不用再看到我们呢。”
“呵呵。”沐晨曦微微一笑，他也是这么猜想，所以才出这个主意，想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妥。
“没关系，告诉他们也好各自安心。”沐晨曦把自己想法告诉他们，说道:“你们不想与他们再有关系，不告诉具体去处就行。至于赡养嘛，不要分财产就好，一样可以断的利索。”
…………
“媳妇儿。”
沐晨曦安排完王志祥他们的事，在自习室转了一圈儿，看没什么事就往家走，正好遇见看着赵欢出巷子口。
“你去哪呀！小心一点。”
他拉住赵欢的手，小心的扶着，“路这么滑出来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赵欢看他小心的模样，笑的嘴角弯弯，温柔的说道:“今天二十二了，二十五最后一个大集后，想着就关铺子休假，我现在去与沐掌柜说福利的事，那天统一分下去。”
“好，我与你一起去。”沐晨曦没松开他的手，给他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些天真是太冷了，办完这些事我们就在家里猫冬。”
“好。”
赵欢笑道，辛苦这些久该好好休息几天，“你去自习室了，怎么样？”
“还可以，我们一会儿回家再说吧。”
沐晨曦想起王志祥他们，心情有些跌落，对于人生又有了一番新的感悟。
“哦。”
赵欢知道一定有事，没继续追问，淡淡的笑笑，“我们好久没一起出来，自从你进书院读书，除了早晚很少能见。”
“是呀！”
沐晨曦看着空旷的街头，以往热闹的景象具备寒风吹走，就是偶尔有几道身影，也是来去匆匆，赶回家里那个避风港。
“我们今天已经出来，慢慢的溜达一会儿吧。”
他攥紧赵欢的手，那滚烫的温度时刻温暖着两人。他们漫步街头，在寒风中享受此刻的静逸，像是整个世界就余彼此两个。
他们偶尔对视一笑，彼此都是心情澎湃，就像恋爱中的无脑心境，傻傻的行走在寒冬天气里。
滚烫的两颗心渐渐交融，温暖着彼此温暖着整个世界，连寒风都绕着他们走，为不能给他们带去一丝凛冽而遗憾。
“媳妇儿。”
沐晨曦突然开口，“到木艺轩了。”
“嗯。”
赵欢看他有些遗憾的表情，好笑的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出来走走，你不是有一个月假期嘛。”
“好。”沐晨曦点头一笑，“以后不会很忙，不会再没时间一起出来。”
…………
“东家、晨曦。”
沐晨兴看到他们过来，笑道:“这么冷怎么过来了，有事让别人通知一声就行，我随时可以过去。”
“这一会儿闲着没事出来走走，顺便说一下福利的事。”
赵欢进到里面坐下，看着木艺轩里还有一些人来往买东西，说道:“二十五大集之后，人就没多少出来买东西了，想着那天散集后就关铺子放假。”
“好。”沐晨兴笑道，“这几天买东西的人少了很多，现在都是买吃食回家，除了上午还有一些客人，下午几乎没人了。”
“嗯。”
赵欢点点头，说道:“工钱刚发完没几天，光发福利不会太麻烦。”
他沉吟片刻后，改变了原定给学徒们五百文的福利，“学徒发六百文，求个来年顺遂。做工的那些，发一两银子，回去过个好年。”
赵欢又看看这铺子里忙着招待客人的沐晨宇他们，笑道:“掌柜的十两，你手下的晨宇他们二两。”
“谢谢东家。”
沐晨兴毫不意外赵欢的大方，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心疼银子劝阻。
只是高兴的对赵欢他们说道:“我爹现在每天背着手，把我那几个兄弟骂的头都不敢抬，说他们一窝都赶不上一个，一定要好好做人，将来才会有出息，哈哈哈。”
“那是。”
沐晨曦赞同的说道:“几位堂哥，就大堂哥与大伯像，所以才会被人看重，村里提起你可是人人称赞，这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哈哈哈。”沐晨兴笑声爽朗，“还是我们晨曦会说话，大堂哥爱听，哈哈哈。”
赵欢受他笑声感染，心情同时感到爽快，“我们再发些年礼，一个人二斤猪肉、一斤红糖，再给五斤白面和五斤白米，凑个四合礼。”
他说完又看向沐晨曦，“给自习室的那些学子也发一些吧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对他们却是可以过个好年。”
“嗯，一人发一份。”
沐晨曦想想是这回事，于是点头同意，笑道:“我媳妇儿就是厉害，赚的钱本事谁也比不上。”
赵欢这半年时间就赚了一万三千多两，上个月末刚与沐晨兴对过账，连赵欢本人都有些惊讶。
沐晨兴听到沐晨曦这么说，当即赞同道:“东家手艺真是人人称赞，这些银子大概有一万一千多两，都是县城和府城那面定制所得，木艺轩铺子里这半年也就赚了两千多两。”
“哦，对了。”
沐晨兴说道这里，又一拍额头，笑道:“肖掌柜那面刚给送来寄卖的银子，一共是三千多两银子。另外还给了一份年礼，我把东家准备的年礼回了过去。”
“嗯。”
赵欢想着这几天，肖掌柜那面应该有动静，于是提前准备了一份年礼，“那两份大型摆件也带走吗？”
“带走了，还把库房里那些花草摆件挑了一些，一共是十二件。”
沐晨兴说道，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是蹙眉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顾虑，“他们一样挑选了一件，不会是想回去自己雕刻吧？”
“那不过是一些常有的花草，拿去就拿去，我们还可以多赚一些。”
赵欢淡然一笑，他知道会是这样，所以特意放了那些摆件，告诉沐晨兴他们若是要就随意拿，能多卖出去几件也是好事，于他自己没有一丝妨碍。
“是啊，有你先前的话在，我也没拦着。”
沐晨兴笑道，他看看赵欢和沐晨曦两个，说道:“发猪肉的事，去买不划算，不如我们自己买猪回来杀，可以省不少，还能赚顿杀猪饭吃。”
“行。”
赵欢欣然同意，笑道:“就在村里杀吧，正好剩下的肉用来过年和走亲戚用，你回去与家里那面说一声，我们到年下再回去，杀猪饭就不吃了。”
…………
“今天自习室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天的事忙完，赵欢躺在床上想起此事，问道:“很难办吗？”
“一点小事。”
沐晨曦见他还记得，笑道:“就是比较影响心情，所以才没与你先说。”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感叹道:“还是涉世未深，听到他们的事情，再看他们窘迫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事是常态，没遇到不等于不存在。”
赵欢说道，他本身的经历就没好多少，只是好在没有糟心的家人，不需要在亲情中伤心徘徊。
“我很想教训一下他们家人，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妥，所以又把话拉回来。”
沐晨曦想到自己出主意，让他们带着弟妹们偷跑，笑道:“你常说人心易变，我若是这样做了，他们现在可能会很解气，但是以后谁又能预料会有怎样的转变，我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嗯，晨曦很棒。”
赵欢笑道，沐晨曦能及时想明白，真的给以后省了麻烦，“骨肉亲情，这些事很玄妙，根本无法说清，就像清官难断家务事，主要体现在人心上。”
“他们现在受苦受难，对亲情失望，怎么做都不觉得为过。但是日后若是又惦记这份骨、肉、血、亲，或者是他们亲人翻然悔悟，可能又是另一番变化。”
赵欢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有些人得到了帮助，甚至恨不得与亲人成仇，可后来又和好如初，甚至有一些忘恩负义的人，还怨恨上曾经用心帮助他们的人。
“你若是不忍心，只要帮他们脱离困境就好，至于他们亲人之间的事，等他们以后有能力了，自己去处理吧。”
赵欢直言相告，他知道沐晨曦是聪明，但是心境纯粹，难免有些事意气用事，“若是需要你出门帮忙，也是站在公正的位置上，不让人轻易欺辱他们就是。”
“嗯，我知道了。”
沐晨曦往赵欢身前凑了凑，有他的话自己就很安心，知道自己不会做错，轻轻笑道:“有媳妇儿，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