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工业区一路上都是折返的车辆。
偶尔会有响着长鸣的救护消防从沈明洲他们车辆的后面开来。
越靠近目的地，车辆越多，不少私家车停在宽阔的车道旁，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些车往里开。
浓烟、火焰，爆炸工厂波及范围广，沿途已经有救护车开始转移受伤人员。
在灾难区站有警察维持秩序位置，已经有了不少媒体。
“现在为您实时转播工厂爆炸救援情况。”
“——里面消防官兵和医护人员正在转移伤员，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爆炸情况不明……初步判定是火灾导致内部出现爆炸……”
新闻转播媒体跑得极快。
周围还有不少举着手机录像、拍照的围观群众。
沈明洲一抬头，就能见到工厂浓烟滚滚，猩红的火舌冲天，天空都熏成了灰黑，已经辨别不出周围楼层是烧黑的还是本来就是黑色。
火势引发的爆炸，以至于附近厂房楼栋都受到了波及，陆陆续续有先到的医护车，调头驶出工业区。
江岳刚刚靠边停车，沈明洲立刻跳下来打开后备箱。
装载有外骨骼的箱子很沉，还好下方装有滚轮。
他取出来，一路拖着跑向拦截媒体的警察方向，江岳叫都叫不住。
沈明洲拖着大箱子，挤进了一群群围在临时设卡点的人群，问道：“有没有消防或者武警，我们有一套外骨骼！”
维持秩序的警察脸色凝重，并没有反应过来外骨骼是什么，“消防已经在救火，大家稍安勿躁，尽快离开。”
“外骨骼！我有外骨骼！”
沈明洲的喊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时之间忙碌于采访的媒体，和周围探看的民众，都向他投来视线。
沈明洲将箱子拖到警察面前，说道：“我有一套外骨骼，可以帮助消防或者武警清除现场障碍物。”
他将箱子往前推，“你帮我给他们都行。”
爆炸现场危险无比，在警察看来，沈明洲只是一个陌生少年。
“里面不能进去，我们也不会送任何东西进去！”
谁也不知道这样陌生人送来的箱子会不会有危险物品！
沈明洲明白他们的顾虑，他马上原地放平箱子，将漆黑整齐的一套穿戴式外骨骼拿出来，抱在怀里向警察示意。
“它可以承受100公斤负重，让消防立刻搬开重物或者塌陷的墙面。如果里面已经出现垮塌，还有伤员被困的话，它重机更灵活！”
沈明洲的话在这样的灾难现场极具煽动力，大部分人只在电视上、新闻里见过外骨骼的模样。
他说完这段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外骨骼身上。
“外骨骼不是交给部队的东西吗？”
“为什么会派个小孩来送外骨骼。”
议论声说出了大部分的疑问。
警察视线扫过那套像极了电视上外骨骼的服装，漆黑的服装没有藏有任何的机械，更不可能有危险爆炸品，像是一件普通的安全防护服。
他犹豫片刻，立刻对讲机联络道：“一队一队，有人说送了一件外骨骼，是否放行？”
“外骨骼？放行放行！”对讲机的声音大声又清晰。
得到许可，沈明洲在守卫缺口里冲了进去。
江岳跟在身后，随时看着时间。
工业区距离考场十分钟车程，送完外骨骼一定能赶上。
拍照、录像追着沈明洲的身影，目送他抱着外骨骼往里跑。
沈明洲还没能走到救灾人员最密集的地方，身穿消防服的人跑了过来。
“武警来了吗？！外骨骼在哪儿？”
跑过来的人，声嘶力竭，脸上还戴着灰黑，“里面墙塌了，困了三个人！”
“我有外骨骼！可以抬开倒塌的墙面，给我一个消防员！”
沈明洲大声回应他。
来的消防队长一愣，他等的是武警外骨骼部队，或者来一群武警和起重机也行。
面前这个小孩子，却说他带了外骨骼。
“你谁？”他不得不打量着沈明洲手上的漆黑安全服，问道。
沈明洲说：“我是外骨骼的研究员，我叫沈明洲！”
别的研究员名字，消防可能没听过。
沈明洲三个字，他们太熟悉了。
蜻蜓落在消防队手上开始，大队上下都关注着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欣喜。
因为他的蜻蜓帮助他们成功判断每一次火场情况。
现在，见到了本人，消防队长可以说毫不迟疑的扬起了手。
“走，我给你一个消防员。”
消防人手不够，场面混乱无比。
厂房外能看到火焰冲天，仅仅能够控制住火势不要继续扩大，距离熄灭还有很久。
各种对讲、喊话都在支援整个灭火行动。
四处都是奔走的医护人员，接过工厂送出来的伤患，紧急撤出现场。
消防全员都在忙于灭火，工厂突然的爆炸导致受伤的人不在少数。
沈明洲的外骨骼火速交给了一名消防员。
对方训练有素的脱下厚重安全服，穿上外骨骼的动作慌乱中透着沉稳。
“戴好安全帽，外骨骼全身防火但是你也要注意安全。特别是伸手搬动墙面或者障碍物，一定不能用蛮力！”
外骨骼智能识别非常快，沈明洲仍然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告知消防，“外骨骼施力位置在脚踝、腿窝、腰部、两肩、双臂和手掌。它能够识别你的意图提供强大的助推力，你不要抗拒他。”
说完，沈明洲指了指外骨骼胸前装置，“在你感到任何不适的时候按下这个按钮，外骨骼就会缓缓卸除助推力。”
他紧张的看着消防员现场测试外骨骼。
虽然第三代智能外骨骼不需要穿戴者进行长期穿着训练，但是突如其来的助推力很可能让穿戴者感到不适应。
但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没有时间让穿戴者调整感官了。
几乎在简单活动四肢，确保外骨骼运作正常之后，消防员就要出发。
”我会全程指导你，有任何问题立刻告诉我。”沈明洲难得语气凝重紧张。
他转头冲着蜻蜓操控员说：“蜻蜓跟着他，给他一套无线通讯。”
沈明洲年轻，声音却沉稳指挥着现场的消防给予外骨骼穿戴者协助。
他是唯一懂得外骨骼性能的人，当前的情况容不得消防去顾虑什么。
三条性命被困，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们都愿意交由沈明洲调配蜻蜓，指挥消防员进现场施救。
只有一件外骨骼，他们只想尽快救出伤患。
沈明洲操控起蜻蜓，跟随着消防员进入了坍塌区域，在无法排除是否存在爆炸物的情况下，消防员即使身穿外骨骼，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重灾区。
蜻蜓给出的画面，凝重而清晰。
塌陷的仓库矮墙，倾斜卡出了一片三角安全区，待在下面的受困者并不安全。
沈明洲戴着通讯设备，慢慢告诉消防员，“你面前的塌陷墙成大约45°倾斜角，我建议，你从下方进行施力，给出下方空档，让其他人员从下方救人。”
如果有两个外骨骼、或者更多外骨骼，他们完全可以抬起这面墙。
现在，45°安全斜面，只能让消防员推开缝隙。
就算墙面是碎了，也比待在墙下安全！
消防员收到指使，略微蹲下，扶住了垮塌墙角。
“你慢慢施力，不能急，感受到手掌和手臂传输的助推力，你要借助外骨骼的力量。”
沈明洲的声音沉稳冷静，即使眉头紧皱，指挥消防员缓慢施加力度。
“墙壁动了，慢慢推，下面的支撑点撑得住！”
不能急，要慢。
外骨骼只是一层包裹在肉身上的机器，它依靠动作意图提供相应助推力，沈明洲语气冷静的告诉对方，慢慢推，慢慢来，唯恐消防员因为施救，受到伤害。
外骨骼是为了减少救援伤亡的。
他不希望它成为加害物。
“腿部、腰部、手掌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受伤？”沈明洲不断询问，确定对方状态。
“我很好，没问题。”
消防语气轻松，甚至还能困惑的问道：“我感觉没用什么力，墙面真的在动吗？”
“在动，在动！”沈明洲利用蜻蜓降低位置，看到了墙下露出的大片缝隙，“你慢慢将墙面抬到半米……可以了，保持住，其他人可以进去救人了！”
跟随在外骨骼穿戴者身后的救护人员、消防、警察，迅速通过外骨骼支撑起来的半米空间，将惨烈的受困伤患拖拽了出去。
立刻送上担架，往救护车送。
完成了这项工作，沈明洲悬吊的心也放了下来。
“你可以慢慢放下墙，动静不要太大。”
消防员训练有素，哪怕第一次使用外骨骼，都能顺利响应他的要求。
当那位穿着漆黑外骨骼的消防员，离开爆炸区域之后，沈明洲终于松了一口气。
外骨骼没问题，没有失控，运转良好。
倒塌的墙面材质脆弱，有支撑点、有倾斜角度，即使重量远超过外骨骼极限，也能借助推力缓缓抬出救援缝隙。
他摘掉通讯耳麦，身边都是吵杂混乱的呼唤。
“重伤上救护车！”
“轻伤尽量去稍远的医院！”
不少陌生的居民见到如此惨重的场景，都向伤者伸出了援手，“我们送他去医院，你们去送重伤员！”
沈明洲听得头晕脑胀，消防员出来了，他果断过去测试外骨骼情况。
中枢系统正常。
助推数据显示正常。
唯一的窄小显示屏里给出的示意，令他松了一口气。
沈明洲说：“没问题，如果你穿着没有任何不适，可以继续进行救援。”
目睹一切的消防队长，像震惊蜻蜓作用一样，震惊外骨骼的力量。
徒手推动墙面，一人顶过去十个人。
他真诚的问道：“这件衣服这么厉害，什么时候才能分配到消防人手一件啊？”
“这得根据生产线的产量决定，应该快了。”沈明洲估算了一下第二批外骨骼出厂时间，“一年内，至少可以保证全国分配一千五百件。”
一千五百件对于全国消防、武警来说，杯水车薪。
但是能够看到希望，消防队长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千五百件，就算没法配给我们，都配给武警也行，他们应该快到了。”
受困伤患救出来两分钟后，武警终于赶到，还带来了三位身穿外骨骼经过训练的战士，和两架蜻蜓。
眼见火势渐渐变小，场面逐渐得到了控制，外骨骼也有了专业的穿戴者出场，江岳立刻开口劝道：“大佬，赶紧走，现在去考场还来得及。”
沈明洲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开考了，“不去了吧，火还没灭，我再看看外骨骼的各项数据——”
“不行！”江岳真的急了，“开考十五分钟之内都能去，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他们人都救出来了，只剩灭火排爆了，你还测什么数据啊！”
“什么十五分钟？”消防队长在敏感日子听到敏感时间，皱眉看过来。
江岳告状似的说道：“今天他高考！”
“你高考？！”消防队的人都是一脸诧异的看向沈明洲。
熟悉蜻蜓，了解过外骨骼的人员，被灾难炸蒙了的思绪忽然清明。
对，今天高考。
沈明洲还是个学生。
消防队长马上将两个人往外推，还跟外面维持秩序的警察说：“快，你们赶紧开警车送送这两个人，他们高考！”
“一路鸣笛去考场！这样快！”
沈明洲和江岳被打包送上警车。
终于亲身感受到高考期间警察送人的保留节目。
沈明洲实时听着警车上对讲机传来的火场讯息。
江岳却一直看着时间，痛苦不堪。
都开考了，大佬却从容淡定丝毫不慌，做足了缺考准备。
指导消防员穿着外骨骼，再加救援过程紧张。
江岳亲眼看到伤患双腿压在墙下的惨烈热成像。
灾难近在眼前，他怎么急也不能吭声，还听到沈明洲指导消防员“慢点，慢慢推”。
还有有警车鸣笛开道。
他们一路往前，只要不堵车——
警车放低速度，送他们前行的警察皱眉停车。
“又出车祸？”
江岳：艹！
警察赶紧下去，招呼到前面处理事故的交警，“快点，兄弟，这里有个高考生，他刚刚帮忙救过人，现在高考要迟到了！”
最后，沈明洲是坐着交警拉风的摩托，一路鸣笛到的考场。
车子一停，沈明洲吸引了不少家长好奇的目光。
“又有孩子迟到啊，这次过点了呀。”
“年年都有迟到的，今年这小孩估计得重考了。”
沈明洲谢过交警，正要进考场，维持考场秩序的警卫人员却遗憾的告诉他，“同学，已经开考二十分钟了，不能进入考场了。”
交警无奈的跟警卫交涉，说道：“刚才工厂区爆炸，这个孩子进厂区救人了，能不能通融一下，放他进去。”
“这个是规定啊……”警卫一脸为难。
他没有破例的权限，哪怕放人进去，里面受过培训的监考老师，恐怕也不会让孩子坐进考场。
守在学校门外，准备蹲点大新闻的记者，瞬间认出了沈明洲。
他衣服有点儿脏，交警的话也清晰。
记者立刻就能联想到今早最大的新闻事件，立刻跑了过来。
“刚才工厂爆炸，他去救援了吗？”记者的话筒伸向交警，“请你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交警只是传递了警察告诉他的讯息，他也只能如实的转告记者。
“这位同学去工厂区协助救援行动，耽误了赶过来的时间。”
摄影师听到之后，立刻兴奋的录下了这段讲话。
沈明洲见围观来的媒体变多，他跟警卫点点头，“那我下午再来。”丝毫没有留恋，转身就要走。
可是，收到了劲爆消息的媒体，怎么会轻松让他离开。
“沈明洲、沈明洲听说你去参加救援了。”
“因为救援错过了考试，沈明洲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明洲，说两句吧！”
他的形象不算优雅，还有火场带出来的灰黑，带着手掌随意抹出的浅灰尘痕。
有些狼狈，累得笑不出来。
比起说什么我想考试的话，他更想找张床好好的躺下休息。
沈明洲看着无数话筒、手机、录像机，勉强扯出个笑，语气平静的说道：“预祝各位考生们取得好成绩，金榜题名。”
沈明洲语文不好，长时间没学，好不容易复习这么久，临到门口，出意外缺了考，江岳收到电话，急匆匆的赶到沈明洲身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哭。
“……你别这样。”沈明洲诧异的看江岳委屈巴巴的样子，“我没关系。”
“大佬你准备了那么久呢！”
作文都写了十几篇，背完了古诗词。
江岳考前给他估分，觉得沈明洲至少能拿135+，绝对不会给其他科目拖后腿。
“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读大学参加高考的。”
沈明洲坐上江岳开回来接他的车，说道：“你送我回去洗个澡吧，下午考数学了。”
开考后的考场是压抑冷静的象牙塔。
塔外全是震撼消息连续不断的冲击着围观者的神经。
——“6.7”工厂爆炸事故，中央当即表示严查严办。
——高考学生寒窗苦读一决胜负。
——沈明洲错过语文考试，遗憾而归。
舆论都炸了，微博都瘫了，抖音快手短视频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无法把这位要用高考证明自己的天才，和“6.7”大爆炸事件联系在一起。
“他去干什么，他只是一个学生能做什么？”
“送外骨骼！”
网络信息传播迅速，灾难现场录下来的沈明洲，身影清晰无比。
除了新闻台的临时播报，还有周围民众的录像拍摄。
他抱着一套黑色外骨骼冲进火场，不久，就陆陆续续送出来了三位重伤幸存者。
他们是被倒塌的仓库矮墙压在灾难现场的。
其中一人腿骨粉碎，另外两人严重砸伤。
再耽误下去，可能性命不保。
但是有了沈明洲送来的外骨骼，消防人员可以凭一己之力，徒手推开重压墙面，成功救出三名被困重伤伤员。
真正的灾难面前，活在幸福之中的网民，才意识到这些数量稀少的装备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沈明洲一身白色衬衫在工厂附近出现。
不合时宜，却醒目亮眼。
仿佛带着希望的光辉，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消防员展开救援行动。
任何在网上搜索爆炸事件信息的网民，都能见到沈明洲站在考场外准备离开的身影。
他的白色衬衫有不少脏痕，脸颊都有火场飘洒出来的烧灼浅灰。
眼神清凉，声音沙哑。
——预祝各位考生们取得好成绩，金榜题名。
他也是考生，却不能进考场！
“特殊情况迟到让他考场怎么了，人家是去救灾啊。”
“迟到十五分钟是高考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救人耽误时间，我觉得可以放他进去！”
网络一直愤慨，惋惜，他们期待一晚上的天才高考，谁知道第一天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6.7”爆炸事件逐渐发布人员伤亡情况，沉重的气氛里，协助救援的好学生却错失了高考，令围观群众觉得痛心不已。
#给他一次考试机会#的话题刷了起来，悲天悯人之心随着无数点燃的蜡烛灼灼燃烧。
网络都在为“6.7”事件祈福，火速收到消息的各大高校，立刻在微博上做出了重要表态。
——灾难无情，人有情。我校愿意免试录取沈明洲同学，并提供全额奖学金，以资鼓励。
——沈明洲同学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中国少年的铮铮铁骨，我们热烈欢迎他就读我校。
重本985、211大学在微博上发声，猛吸了一波民众好感度。
只有少部分人还停不了冷嘲热讽。
‘人家是天才，根本不用考试，学校都憋着一口气想招揽他呢！你们在这儿跟风瞎惋惜个什么劲儿？”
这次，冷嘲热讽受到了广大网友一致鄙视，“沈明洲手上有行星奖，全球唯一，专利满身！我们不知道他能特招吗？重要的是考试机会而不是特招！guna！”
下午，沈明洲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他终于提前进了考场，写完了数学。
作为考场第一个交卷出来的学生，围上来关心的媒体，问的却不是他的考试发挥。
“沈明洲，已经有六所高校公开表示愿意特招你，你会接受吗？”
“这次见义勇为的行动，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如果给你一次重考机会，你愿不愿意？”
媒体们问题一个接一个。
然而，沈明洲一个问题都不想答，在江岳护送下上车。
车子发动，突然有个记者扬声问道：“沈明洲，你数学考得怎么样？”
沈明洲升起的车窗，卡在半空，露出他弯弯满含笑意的双眼，“数学？我考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