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起火?!”孙嘉猛地转身,提起他的衣领,惊喜道,“真的?!里头的囚犯呢?温景瑜被烧死没有?”
那小厮张口结舌,像是未曾料到他竟第一句话竟是问此事:“未、未曾……这火起的蹊跷,里头的囚犯都好好的……”孙嘉顿怒,将他掼到地上。
“混账,他怎么还没死!”他原地转了两圈,忽然一拂袖,“你,现在就去,给我杀了他,问起来就说是起火被烧死了,快去!”
小厮苦着脸:“少爷,不是小的不想,您也知道,小的去多少回了,可那牢头一直不允,只说穆相说了暂时不杀他,我后来再去,他连见都不愿见我了,这关头忤逆穆相,就算是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呐……”
孙嘉怒不可遏,抬脚便踹:“他穆恒懂什么!他知道我被这厮害得遭了多少罪吗!”
小厮挨了两脚,一咕噜爬起身,谄笑道:“少爷莫气,少爷莫气,你看这穆相,年过而立都还未曾娶亲,连个通房都没有,说不定也是不能人道——哎哟!”
孙嘉气急败坏,上前对着他一顿乱踹:“不能人道,娘希匹,本少爷现在就让你不能人道!”直踹得那小厮抱着头,哎唷叫唤个不停。
半晌,孙嘉喘着粗气,命人来把鼻青脸肿的小厮拖下去,神色烦躁不已。
一旁有个默默无言的小厮,觑准机会,上前两步:“少爷,这刑部大牢被烧,囚犯定要被移至别处,刑部听命穆相,不好下手,可若是到了旁人手下,还愁没有机会?”他意味深长道。
孙嘉脚步微顿,思索片刻,连连点头:“说的有理!”命人暂且放开那报信小厮,问道:“这囚犯的去处,那边是什么说法?”
报信小厮抽着气,一五一十地禀报:“回少爷,出了这等大事,刑部本是想等老爷出面主持,可大少爷去后,老爷一直病得下不了床,小的来之前,那边说,是大理寺的禁军来接手了……”
“大理寺?”孙嘉皱眉,似乎一时想不起来。
方才的小厮适时解释:“如今的大理寺卿名叫方有涯,乃是先皇后的侄子,先后母家本就势弱,如今尚在京城的方家子弟,只剩他这一脉了。此人是个软骨头,向来不管事,他手下定然十分好买通,少爷大可一试,若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孙嘉面露恍然之色:“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印象,方有涯……不是当初太学里那个神童么?”他哼了一声,“同念太学时,没少因他挨我爹的打,如今却混成这幅模样,当真是令人笑掉大牙,什么神童,不还是个仗着家世混吃等死的纨绔么?”
鼻青脸肿的小厮立刻抓住机会拍马屁:“自然比不得少爷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暴殄天物!”
孙嘉额角青筋暴跳,上去又是一顿猛踹:“我让你花天酒地,让你挥金如土,让你暴殄天物,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小厮奄奄一息,瘫在地上,孙嘉终于停下脚。他愤愤叫来那出谋划策的小厮:“你,就你了,去大理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一定要给少爷我办好!”
那小厮躬身应下,孙嘉咬牙切齿:“他娘的,日日让人一肚子气,来人,更衣,本少爷要去撷芳苑!去告诉那鸨母,叫她们活儿最好的姑娘出来!”
孙嘉呼啦啦带着人,涌了出去,那奄奄一息的小厮这才爬起来。
“辛二,你说这温景瑜,早晚都是要死的人,少爷干什么非要自个弄死他?”小厮哭丧着脸道。
那出谋划策的小厮呵呵一笑:“你来的晚,自然不知道,也没有人与你讲过么?我这话说给你,你日后记得切莫在少爷跟前儿提起。”
“年关那会儿,有一日少爷难得起了个大早,特意抢在二房前头,去给老太爷请安……”
“什么,死了?”
陆矶瞪大眼睛。
沈知微和竺之磐站在他身边,一同看着林伯。林伯趴在黄木棺材旁边,正哭天喊地抹泪。
自打一把火烧了刑部大牢,三人又在京城等了一日。纵火之事做的十分干净,刑部果然查不出,只能对外称作天干物燥,不慎走水。温景瑜协同一众囚犯,皆被送进了大理寺牢房。虽然禁军守卫十分森严,但温景瑜只要呆在牢中呆上一日,想动手的人自然便多一日机会,这并非万全之策。故而三人丝毫不敢耽搁,第二日就潜出京城,赶到了上泉村。
却不料他们紧赶慢赶,仍旧晚了一步。前不久还给林伯送过东西的那个里正侄子,居然已经死了。
年轻妇人披麻戴孝,双眼红肿如桃,在林伯身边不停拭泪。她腰侧站着一个十余岁的男童,额上缠了一圈白布,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陆矶三人。
年轻妇人道:“怕您老伤心,本想过几日再差人去京城告信,哪料想您老今日可就来了……”
林伯拍着棺材板:“瞒我作甚?!我活了大半辈子,无儿无女,就得了这么一个侄儿,他不来看我,我早晚也要知道,你还拦着我,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妇人低头垂泪,默默不言。
竺之磐适时问道:“夫人,容在下冒昧,敢问令夫是何时亡故?”
年轻妇人擦了擦眼角:“就在前日。我晨起煮饭那会儿他还在熟睡,我惯常做了朝饭再去唤他起身,谁料昨日再去时,连唤几声他都不醒,我才发现,他已经……”又哽咽起来。
竺之磐道:“令夫之前可曾身有旧疾?”
年轻妇人还未答,林伯已经叫道:“大郎身体好的很,怎会身有旧疾!”
竺之磐“哦”了一声,看向她:“既无旧疾,为何忽然殒命?夫人可知晓其中原因?”
那妇人垂下眼,缓缓道:“大郎身子骨确实一直很好,可不知为何,忽然就染了急病,请来的郎中都说是急病缠身,药石无效。这病来的蹊跷,也叫不出个名字……大郎,你去的这样突然,是要我们母子怎么过?你好狠的心!”说着,忽然抱住男童,揽在怀里,哭了起来。
男童在她怀里侧过脸,睁大眼看着几人。一双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温度,衬着灵堂的一片惨白,倒有几分阴森意味。恍惚间,陆矶后背一阵发凉。
竺之磐冷冷道:“夫人想必还不知道站在我身边的是谁。景王殿下,夫人可曾听过?”
陆矶闻言,忍不住咳嗽两声,对于竺之磐用这种方式说出他的名头颇感羞耻。
那年轻妇人却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携着男童就要跪。陆矶将她扶起,她缴紧手帕道:“不知是王爷,还请恕罪……王爷我自是知道的,大郎几日前,还去王府上看望姑夫,此事我是晓得的……”
竺之磐打断她:“你既然晓得,就该知道,在王爷面前说谎,会是什么下场。”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头不止:“王爷明鉴,民女没有说谎,民女说的,当真句句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