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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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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阿璇却十分不耐地很快将他赶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她倚在榻上,抱怨道。

“蠢笨如猪,根本不懂如何讨陛下欢心。”

他默了默,半晌准备离去。

阿璇却叫住了他。

“这是秦婕妤让我给兄长你的东西。”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拿过一枚锦盒,递到他手里,神色无端带了些探究。

让他不喜。又有些失落。

他打开,里面是三块百合酥。

半晌,他拈起一块,咬了一口,脸色顿僵,半晌,才慢慢笑开。

“为什么是酸的?你放坏了?”

穆璇看着她,神色无悲无喜。他却再也笑不下去,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皇宫。

如果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许多个烂醉如泥的夜里他这样想。

只要皇帝对她好,就足够了。

他无可无不可地在吏部混着日子,昙花一现的称誉很快再次变成了不求上进的叹息。直到有一天,阿璇拿着一本已经泛黄发脆的书,扑在他的腿边,失声痛哭。

她说秦昭死了,死于皇后的嫉恨,毒发身亡。

“兄长,你帮帮我,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根本毫无立足之地……”穆璇神色凄惶。

他想拿起那本陈旧的书,可封面才一触到就碎了。

他忽然吐了口血,穆璇惊慌失措地把他扶下,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一样。

可一切都已经不再一样了。

你既然把她带走,又为什么要对她不管不问?

你不能照顾好她,这便是你的错了。

你还让她死在了皇宫,这便是……你该死。

“你该死……姬明熠。”他红了眼,整个人就好似那本泛黄的《浪子剑侠》,陈旧而易碎,轻轻一碰,就会痛彻心扉。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不管是少年时期的梦,还是往后漫长岁月里,心尖上的姑娘。

直到多少年后的今天,他忽然明白,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

一切终将发生。

不过是到底错过。

胸口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将他的思绪扯回了嘈杂而喧闹的漪澜殿前,细雨霏霏的山茶花,冷香幽幽的梅树林消失不见。

他竭力聚拢力气,唤了句陆矶。

正安抚越晴波的人明显一怔,身边的人也都愣住,没有人会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喊陆矶的名字。

陆矶只是顿了顿,便往这边走来,沈知微蹙了蹙眉,想要阻拦却没有成功,便跟在了后面。

“穆相,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除了杀皇帝,我都能帮你实现”陆矶蹲在他旁边,挠了挠头,神色里有一丝怜悯和叹息。

他忍不住笑了笑,血顿时涌得更多,生命的流逝跟着加快。

“那个话本写的如何?”

陆矶愣了愣,显然没明白他的话。

“自认天下第一美人的公主见了景王,被其容貌震慑,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后因自惭形秽,削发为尼,景王一夜白头……”他一边说一边咳,唇角带笑。

陆矶面色十分复杂,一旁的沈知微也怔了怔,似乎也想起,去年有段时间,京城风靡的景王画像。

“很好。”陆矶神色很认真,“真的。”

穆恒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好似变得像棉花一样轻盈,渐渐飞到天上,澄黄的月亮与雪白的云朵从身边掠过,风浮动衣角和发丝,他忘记一切,越来越快,就像是多少年前的少年,揣着《浪子剑侠》,急着去赴一场将迟的约。

云蔼浮动,鹊鸟翻飞,于骤然散开的云雾中,他蓦然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阿昭!”

穿白裙的姑娘回过头来,莞尔一笑,一如当年。

……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丝毫不知情的雍京城即将醒来。

众人却依旧面色凝重地呆在原处。

陆矶看着穆恒缓缓没了呼吸,一时有些悲凉。

到底是原著中曾盛极一时的王者反派,如今这样轻飘飘死在他面前,总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而且他也没想到,那个风靡一时的话本,居然是穆恒写的。

看来系统有很多事情都说的不尽不实。

一个人影后知后觉地拨开人群,冲了上来,盯着穆恒看了片刻,缓缓跪倒,喃喃道:“舅舅……”

穆璇揽着穆恒的尸首,就像失了魂般一动不动。

陆矶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下去,站起了身。

这场逼宫虽然严格被控制在了禁庭之内,于整个雍京城来说几无风波,但到底使得一切开始不一样了。

毁坏的宫殿需要休整,死去的宫人需要抚恤,穆恒的尸首依旧得以回乡安葬,据说是皇帝的意思,可皇帝已经很久没人再见到过。

他只在动乱平息后的第二日,苟延残喘地上了一回朝,将救驾有功的姬容衡封作了齐王。

渐入寒冬,一片萧索。

冬月初四,雍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鹅毛大雪纷纷而下,皇帝寝宫前,侍立的宫人垂首而立,衣帽上皆落了厚厚的积雪。

明亮的寝宫内,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嚎叫,他们却像毫无所觉般,一动不动。

很快,嚎叫声便暂时休止。殿门吱呀一声,一袭紫色狐裘擦过高高门槛,锦靴踩在殿前厚厚的软毡上,两侧宫人立刻弯腰:“尚书大人。”

一袭青色狐裘随之迈出门槛,打灯的宫人跟在后头,暖黄的光晕里雪花分毫毕现,几片飘进灯笼内,安静地融化了。

温景瑜轻轻颔首,与方有涯一同迈步走入大雪之中。身后宫人忙撑起纸伞,亦步亦趋。

灯笼只能照彻身前几步,更远的前方,还有来路,渐渐化作一片漆黑的线条。

“他还能撑多久?”方有涯忽然道。

温景瑜叹了口气:“摄魂香乃禁药,习惯了此香之人,一刻也离不得,他中毒太久,已然无法戒除,但继续用下去,也只会越来越虚弱,依太医所言,最多不过一年了。”

方有涯神色有些慨叹,半晌又道:“德妃那里如何了?”

“招过一切后便疯了,此刻留在漪澜殿闭门不出,连魏王也不见。”

方有涯忽然止步,看向身侧之人,温景瑜不明所以:“何事?”

方有涯蓦地一笑:“无事,只是感慨,吏部尚书本为穆恒起家之处,为相后也一直暂摄尚书一职,半年前你在大理寺牢中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承袭他的衣钵?”

温景瑜怔了怔,随即低头一笑,眉眼温润,气质平和,却再也不是当日里腼腆怯懦的贡院书生了。

“只是,陛下龙体日渐衰弱,储君一事依旧悬而未决,如今仅有二子皆有王爵,魏王虽封王已久,却失了穆相这一靠山,母妃也不得圣宠,倒是勤王有功的齐王,如今看来更胜一筹。”他审慎地看向温景瑜,“温大人怎么看?”

温景瑜默然半晌,避而不答,抬步重向前走去。

隔着漫天大雪,方有涯漫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合作一场,只愿温大人你能永远不出错。”

“自当如此。”温景瑜没有回头,轻轻回道,身形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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