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荷包绣品
茶岳庄的雪下了三天,后日就是锦缘会了。
亦棠的荷包已经绣得差不多了,然而厉渊还对亦棠的“绣品”一无所知。
自那日在雪地里相拥过后,他就和亦棠少有交集。
亦棠把自己的“荷包”捂得严严实实的,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丝毫不向厉渊透露。厉渊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是一想到亦棠那讳莫如深、防他像防贼似的模样,胸口就郁结来气。
不就是一个荷包么?反正迟早要被人看见的,这会看看怎么了?
亦棠整天躲着她也就算了,可是就连那小畜生,那条灰不溜秋的小灰狗也整天不见狗影。
这天厉渊从里屋转到客厅,又从客厅转到厨房,发誓要把这孽障小畜生找出来,看看它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然而把整个屋子都翻遍了,都没见着这小畜生的身影,厉渊的眼睛朝亦棠的房间瞥了瞥,只有这个房间没找了。
他实在不想去敲亦棠的门。
但是心底好奇层层翻涌,厉渊整个人跟吃了五六个小老鼠一般百爪搔心。
一咬牙,他最终朝门迈开了脚步。
然而却是一步作三步,欲行不行,踌躇不前,他这模样,仿佛出嫁时扭扭捏捏的大姑娘。
终于百里长征一般行到了门前,一只手伸出,竖在空气里,却是迟迟不愿叩响木门。
“进?不进……”
“进?还是……”
厉渊正逡巡着,倏地,门“嚯”地一声,开了。
亦棠手拿着一方绣绷出现在了厉渊的眼前,瞅着抵在门口近在咫尺的厉渊,唬得眉心跳了三跳。
厉渊在脑海里作思想斗争作得正激烈,似乎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脑海里得如火如荼的斗争立刻凝结成了冰面,他立时三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亦棠被吓得不轻,皱眉道:“你,干什么?”
厉渊内心兵荒马乱,面上却极好地保持着波澜不惊,他挑了挑眉,悠悠地道:“我找小墨。”
说完,还作势往亦棠的房间瞟了两眼。
亦棠面色一沉,一手将厉渊往外推:“小墨在我的房间里,你找它干什么?”
厉渊疑惑,脱口而出道:“那孽障小畜生在你的房间里?”
听到这个称呼,亦棠的面色更沉了。
她讨厌厉渊总称呼小墨“孽障小畜生”“孽障小畜生”的,仿佛轻贱一般,当下便剜了厉渊一眼,没好气地道:“对啊,它在我的房间里。”
正说着,忽然一团灰黑色的身影从里头滚了出来,直滚到亦棠的脚边,然后乖巧地“呜呜”了几声。
正是厉渊口中的孽障小畜生。
厉渊见亦棠面色不喜,犹豫半晌,终是屈尊蹲下来,难得友好地看着小灰狗,然后声音柔和地唤了它一声:“小墨。”
小灰狗还对厉渊心存芥蒂,如今突然见厉渊对自己“示好”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小灰狗想着还是狗命要紧,当即往亦棠的身后缩了缩。
厉渊心里骂着:“这孽障小畜生也忒不知好歹了。”
正骂着,准备起身,骤然一抬头,瞥间亦棠手里拿着的白色绣绷上漆黑一片。
他不解,指着绣绷问出声来:“这是什么?”
亦棠看着厉渊手指的方向,心中一惊,赶紧把绣绷往后藏。
“坏了,怎么能让这厮看见我的大作。”
厉渊站了起来,深如寒潭的眼眸,牢牢地定格在了亦棠放到身后的那只手上。
亦棠的手继续往后缩了缩,厉渊探寻的目光又往前伸了伸。
她再缩,他再伸。
一时间,仿佛老鹰捉小鸡。
几次三番探寻未果,厉渊终于沉吟出声:”我看看?”
亦棠大惊,攥紧了手中的绣绷道:“不可以!”
厉渊长眉一挑,盯着亦棠滴溜溜地瞧:“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亦棠:“就是不能给你看。”
厉渊冷哼一声:“你都和我偷/情了,还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
听到这句话,亦棠的脸“噌”地一下就变了,白一阵红一阵地,她咬着牙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不要脸!”
亦棠的胸膛因为恼怒而剧烈起伏,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她一个手都没拉过的“黄花大闺女”怎么就和别人偷/情了呢?她都和厉渊解释过多少次了,这死变态怎么就不信呢?难道这就是他变态的另一个特征,死磕到底?
亦棠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再看厉渊,他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仍旧保持着他那衣冠楚楚、端庄自持的模样。
亦棠咬牙愤恨,柳眉倒竖。
厉渊脸不红心不跳地挨近:“既然都偷过情了,那么我们就应该坦诚相待。”
亦棠往后退了一退,眼睛都不敢直视厉渊了:“你胡说!”
“你还不承认么?”厉渊继续挨近。
亦棠再后退。
此时厉渊的耐心仿佛已经被消磨殆尽了,他不想再兜圈子,只想知道亦棠绣绷上的“东西”为何物。
于是下一刻,他猛地侧身,去捉亦棠藏在身后的那只手。
亦棠大惊失色,仓惶之下赶紧往后退,谁知这一退,竟然撞到了身后的桌角。
她吃痛,脚步踉跄着,一个没站稳,竟向后倒了去。
厉渊眼眸一紧,毫不犹豫地上前接住亦棠。
下坠的速度太快,等厉渊将亦棠抱住,下一秒便已接触了地面。
一声闷响,两人碰撞到了一起。
坚硬的地面,一时间两人近在咫尺。
他和她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小灰狗蹲在一旁,眨巴着乌溜溜的葡萄眼,乖巧地闭着狗嘴。
粗重的喘/息、起伏的胸膛。亦棠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厉渊,大脑空白一片,无法思考。
厉渊的神经绷紧了,喉咙灼热,仿佛流淌着岩浆。
他看着被自己护在身下的亦棠,看着亦棠的脸,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忽然难以自持,鬼使神差地,他俯身低头。
他想触碰她的唇,感受那一片柔软,但是,他触碰到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亦棠惶急着移开了。
移开了,一颗心还是激动不已。
该死!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希望厉渊能够吻下去。
还好自己有一丝理智尚存,厉渊可是还有他的青梅竹马在皇宫里等着他呢!
亦棠啊亦棠,你想什么呢?
这边厉渊扑了个空,眸中渐渐染上了阴霾的颜色,再看亦棠,她一双手抵在胸前,显然一副魂不守舍。
厉渊忽然觉得愤恨,目光倏地撇开,然后从亦棠身上起来,他明明内心愤懑,但却举止从容。厉渊就那么往旁边一站,端得是身形挺拔、衣冠楚楚。
亦棠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了,一见厉渊离开,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逃脱虎口。相形见绌之下,厉渊是翩翩君子,而亦棠,则活像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偷。
亦棠劫后余生般地站了起来,又慌里慌张地用双手去怕打身上沾染的灰尘。
厉渊在一旁负手而立,目光高傲地瞥向别处,而余光却一直暗暗地衔着亦棠。
眼里没有你,余光全部都是你。
所以,亦棠笨拙而羞赧的模样,厉渊全部尽收眼底。
厉渊看见亦棠笨手笨脚的模样,莫名觉得憨态可掬,一时之间,心里的烦闷须臾驱散了不少,眼里的阴霾色也渐渐褪去。
然而,接下来他的目光便触碰到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一时间惊讶异常。
“这是什么?”
厉渊的手遥遥地向亦棠的身旁指去。亦棠拾掇好了脸上的慌张,顺着厉渊的手看过去,看到了一片黑黢黢的“东西”
白色的绣绷上歪歪扭扭地缠绕着黑色的一片。
小灰狗乖巧地立在绣绷旁边,两者之间仿佛有某种莫名的联系。
坏了,那是她的大作!
她眼疾手快,匆忙将那方绣绷拾起来,重新藏在身后。
然而时机逼近太晚,厉渊都已经把这绣绷的模样刻在心底了。
可是,他实在捉摸不透,亦棠这绣的是哪门子玩意儿。
“那黑色的,是什么?”厉渊墨色的眼眸一抬,看向惊慌失措的亦棠。
亦棠面色一紧,眼神闪烁不定:“没、没什么。”
厉渊狐疑,亦棠脸上分明写着“有猫腻”但是嘴里却不承认。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那片黑色的轮廓,虽然杂乱不堪,线条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但是好像依稀可以辨别得出一点儿影子。
这点儿影子,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呢?
厉渊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但是立时三刻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仿佛捉住了事物的一点苗头,但是要深究,却是毫无头绪。
这其实不能怪厉渊,要怪就只能怪亦棠绣的这东西太过“意象派”了
厉渊凝神思考着,目光无意间移到了亦棠旁边那只小灰狗上。
他忽然感觉被刺了一下。
“这孽障小畜生……怎么感觉和那绣绷上的模样有三分相似?”
亦棠见厉渊的目光定格在了一旁的“小墨”上,脸上更白了。
她悄悄挡住小墨,而这个动作看在厉渊眼里,仿佛欲盖弥彰。
他瞅着亦棠恍惚的眼眸,道:“你不会……绣的是它……?”
亦棠一惊。
“怎么了?你有意见?”亦棠无谓地挣扎。
厉渊看着亦棠的模样,又看了看那尚未挡全的小灰狗,再回想了一下脑海里那团奇异的灰黑色。
三者组合,在他的眼前诡异地碰撞了。
一时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亦棠的面子完全挂不住了,又羞又臊。
她也顾不得去藏那绣绷,双手把厉渊往外推。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厉渊被撵到了门外,却是丝毫怒火也无。
嘴角的笑容的像涟漪一般层层荡漾,简直收都收不住。
眼底的阴霾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渊在门前站了一会:“嗯,绣工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还是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