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谢天谢地
“至于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徐迟踢踏着染血的军靴,于万众瞩目下在舞台上来回走动。
鞋跟敲击木制台面发出的哒哒声响很有节奏,倏地,似是踩到了什么实心的部分,清脆的哒哒声骤转为沉闷的咚咚声。
徐迟停下,再次跺脚确认。
沉闷的声响越发清晰。
“下面有东西。”周岐当然也听出异样。
“嗯。”徐迟锃地一下拔出军匕,“撬开看看。”
“好。”
二人于是蹲下来,旁若无人地翘起舞台的地板。
刚刚还吼叫着要把两尊杀神扔出去的众人这会儿乖乖地在旁边围绕成圈,行注目礼。
屏幕里,2号车厢的通关者还在负隅顽抗,争取最后生存的机会。
五分钟后,地板被层层剥开,掀起,四四方方一人来长的白色石料显露出来。
它被嵌在舞台中央,难以看清全貌。
“嚯。这儿还藏着个棺材呢!”
眼熟的红毛脑袋凑到眼皮子底下,第一时间凭直觉给了一个词,而后忙不迭退出去三丈远。
“棺材?”徐迟重复这个词,只觉得有时候群众的智慧是很高明的。
周岐同样挑了挑眉,伸手挤进石料与舞台木壁之间的缝隙,确实在石料下半个手掌处摸到一条透风的缝,可见这层石盖与下面的部分是可以分开的。
确乎是个石棺的样子了。
徐迟跟周岐交换一个眼神,动手就要开棺。
“诶诶诶,先别开,万一里头埋着颗炸弹呢?”
“就算没有炸弹,躺了个死尸,味儿也够我们喝一壶的。”
“看这仪式挺隆重的,很有可能是血尸祖宗啊。”
大家就开不开石棺这个事儿起了争执。
徐迟一脚抵在棺材侧边,另一脚踩在破损的舞台上,还没往下看,就感觉石棺里冒出一股热气。他知道尸体腐烂也产生热量,但令他后背寒毛直竖的是那种声音——棺材里正发出嘶嘶的喘息声。
更令他不由自主屏住气息的是,白色棺椁正在往外渗血。
棺材面上开出红色的血玫瑰,越开越大。
两秒之后,徐迟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他自己的血。手腕上的伤口突然间迅速恶化扩散,浓稠的鲜血渗出纱布,滴落在石板上。
——阻断剂开始失效了!
“徐迟。”周岐刷地变了脸色,一把握住他的手,坚定的力道透过指尖沿着骨骼抵达全身,“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要尽快找到血清。你退开。”
熟悉的痛感潮汐般卷土重来,如生了锈的钢钉一寸寸钉进天灵盖。这种时候徐迟知道就算他硬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于是听话地退回到舞台边缘。
“喂,年轻人别冲动,再想想啊!”
“这可是一车人的性命,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都他妈给我闭嘴!”
周岐额角的青筋凸起,咽喉被什么格外炙热的情绪所灼烧:“两边通往其他车厢的门都可以打开,你们要走可以走!”
“凭什么?这是我们的车厢,要走也是你走!”
这些人眼看两位杀神中的一个似乎身体有点不适,语气眼瞅着硬了起来。
“要走也好,要留也罢,随便你们,今天这棺材我非开不可!”
周岐再不听劝阻,强行把手指塞到棺材底下,一声沉喝,铆足气力往上抬。石棺发出咯哧喀哧的摩擦声,濒临力绝,最后他抻直手臂,同时屈起膝盖,顶着棺盖朝旁边一点点平推,棺盖一角直突破木壁嵌进去。
这次周岐表现得格外谨慎,棺材只开到一半,不敢开全,即刻跳开。
与此同时,屏幕里传出的喊打喊杀声蓦地中断。
2号车厢内密集的血尸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隧道仍未过去,光明尚未到来。
血尸们离奇消失上哪儿去了?
车厢内一时间安静极了,连吞咽口水的声响都变得异常刺耳。
屏息凝神间,石棺内的嘶嘶声逐渐引起众人的注意。
“那……那是什么声音?”有人颤巍巍地发问。
回答他的是几声枪响。
周岐不管三七二十一,拔枪就朝黑洞洞的石棺内发起一阵狂暴的点射。
枪声毕,嘶嘶声消停了一阵,过了会儿又故态复萌。
紧接着,石棺剧烈地抖动起来。
“啊啊啊啊啊——”
有人吓得尖叫。
真家伙还没露脸,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徐迟忍着钻心的头痛,眯眼望过去,这才意识到这些人恐惧的源头根本不是来自石棺。
车厢的一扇扇窗户外,不知何时竟贴满了一张张血淋淋的脸!
这些脸没有眼皮没有嘴唇,眼球和牙齿暴突在外,如此严丝合缝地拍在窗户上,一拍就是一滩血印子,效果着实恐怖。
而车厢内的直播电子屏上,画面里已然切换到了五号车厢!
“是你们动了石棺把血尸招来了!”
危急关头,立马有人开始从内部找问题。
“石棺在这里,血尸迟早会来。”徐迟苍白的面孔因忍痛而痉挛,他咬着牙,吃力分辨,“石棺里的东西显然是在等时机!我们现在强行把它拉出来尚有一线生机,一旦时机成熟它自己能爬出来了,那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放屁!你是算命先生吗算得这么准!”
徐迟青白着脸,闭了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多说无益,周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腿一脚踹开了棺材盖子。
石棺里登时腾起一片血雾。
一个被黄色丝绸包裹成茧型的物事咻地飞了出来,漂浮在半空。
扒窗的血尸们如朝圣的信徒见到真主,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猛烈拍打起窗户。
可怜的窗户之前已经被徐迟搞裂了一条缝隙,现在在野蛮的物理冲击下艰难地维持着领土完整。
以为会平安抵达终点以至于完全没有任何备战准备的五号车厢一下子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尖叫怒骂不知所措,血尸破开第一扇窗的那一刻,好多人仍怔怔地杵在原地。
“防守!防守!都愣着干什么?”
直到周岐的喊声在耳边炸开,他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即将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于是无头苍蝇般东冲西撞,寻找起自己当时选择的武器。彻底乱了秩序。
这群人里,一些人选择拿起武器防御,另有一些人的第一反应则是不管不顾地扑向门,试图逃去别的车厢。
“周岐!”混乱中,徐迟大喊。
“我在。”周岐答。
“去,死守车厢门,别把任何一条血尸放进别的车厢!”徐迟冷静果断的嗓音冲破嘈杂的人声,“姜聿!”
“啊,我,我在这儿呢。”突然被点名,姜聿犹犹豫豫举起小手。
徐迟朝他点头:“你去守另一边的车厢门。”
“什么?我?”除了运气好其他一无是处的姜欧皇满脸懵逼,疯狂摇头,“我我我我觉得我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周岐看了眼他费劲巴拉扛着的机枪,抬了抬下巴,“知道怎么用吗?”
“不不不,不是很清楚……我操,哥你干嘛?手把手现场教学?妈妈呀你饶了我,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在姜聿的鬼哭狼嚎中,周岐一阵扫射干倒一票血尸,示范完毕,回头一看,姜聿正埋头往沙发椅底下钻好躲避飞溅的弹壳。周岐把人捞出来,不由分说把枪往人怀里一塞,拎着耳朵吼叫:“看清楚没?像这样,端着枪,往门口一站,血尸冲上来的时候,闭着眼睛乱扫就完事了!好好表现,全车人的性命就挂在你这把枪杆子上了。”
“啊?”
姜聿接了烫手的枪膛,木讷地张着嘴,还没来得及眨眼,人就被周岐掐小鸡似的拎着衣领扔到了门口。
一落地,他就跟拼命往门那边挤的红毛打了个照面,眼对眼,鼻子对鼻子。
红毛扒着门,语气不善:“看什么看?”
姜聿搓搓手,开始忽悠:“嗨,兄弟,想不想跟我一起无私无偿地为人类安全做出点伟大贡献?”
红毛脸上的青春痘大概能与月球表面相媲美,说话间坑坑洼洼的皮肤挤出褶子,话也简洁明了:“滚你妈的蛋。”
姜聿:“嘿嘿,我妈没蛋,兄弟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红毛态度很坚决:“考虑个鬼啊,赶紧逃命吧。”
姜聿寻思着,我也想跑,但俺们老大给俺布置了任务,跑了以后就没脸抱老大大腿了。
问题是,不跑可能就没命了。
命重要还是大腿重要?
正纠结呢,眼前忽然一花,天花上一条倒悬着的血尸瞄准了红毛鲜红的脑袋,从天而降怼了下来,四肢搂住红毛就不放。
“啊啊啊啊啊!”红毛疯狂嚎叫。
“啊啊啊啊啊!”姜聿跟他对着嚎。
“起开起开,你鬼叫什么你不是拿着枪吗,快快快,冲它脑袋赏它一枪子儿。”红毛奋力掐着血尸的脖子,博弈中,血尸腥臭的嘴巴大张着,尖利的牙一寸寸朝他的颈动脉靠近。
在力量上,这些血尸远超常人,眼看要咬上了,红毛背着血尸,往一边车厢壁上用力撞去,哐哐哐几下,绞缠在他身躯上的四肢仍纹丝不动。他心生绝望,感知到死神的镰刀正架在他脖子上磨着他的肉。
“哎呀瞎蹦跶什么?我头一回开枪,万一误伤了你怎么办!”姜聿也很急,手指跟痉挛了似的抖得很夸张,他不得不事先打预防针,“先说好了兄弟,万一我瞄错了你死了也别来找我。万一我帮你搞死了这条血尸呢,你就跟我一起为人类安全做贡献吧。”
“?”红毛简直怒火攻心,“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跟我讲条件!”
“好不好嘛!”姜聿捋直了手指头。
“好好好,你他娘的先干死丫的再说!我顶不住了!”红毛崩溃大喊,“我还没娶老婆呢我还是个处男呢我不想死!”
姜聿:“……”
好嘛,人之将死,果然什么真话都往外落抖。
那边姜聿五五开的几率成功救下了红毛,两人外加几个勇猛的志愿者暂时勉强守住了门。
大批的通关者往六号过八号车厢逃窜,门刚开的时候,两个车厢里的人还一头雾水,一边惊奇这门儿怎么这时候开了,一边下意识往中间聚拢。这样一来,两头刚好空出收留的空间,惊慌失措的人们潮水般涌进来,霎时间挤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儿?这些兄弟打哪儿来啊?”
“啊呀,是血尸!这不是屏幕里五号车厢的人吗!”
“艹,赶快关门,关门!”
“门关不了!这门好像只能从那头开关!”
“别把血尸也放进来啊!都滚出去!”
两边车厢的“原住民”反应过来后,纷纷拿起东西堵门,跟“难民潮”爆发起激烈的冲突。
五号车厢的人何曾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也会被拒,之前都是他们在想怎么把别人拒之门外。
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人与血尸之间的斗争,在三节车厢内被彻底引燃。
徐迟将军匕横着叼在嘴里,匍匐越过满地的尸体,手腕上的创面已经扩散至上臂,病毒引发的神经痛在全身肆虐流窜,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吃力地朝那只茧型的漂浮物靠近。
在这过程中,那东西外面裹着的黄色纱布脱落了,露出里面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一颗蛋。
一颗透明的,里面蜷缩着一个无皮小婴儿的蛋。
蛋里充溢着血红色的液体,液体正在一点点消失,小婴儿睁开了漆黑的眼睛。
徐迟仰着头,怔怔地与它对视了半分钟。
一股邪恶的力量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头周岐百忙中抽出空来瞥了一眼,当下惊奇:“那是个什么鸟蛋?”
“不知道。”徐迟捂着嘴呛咳一声,“但我知道等这东西从蛋里孵出来,我们就全完了。”
血尸的攻势越发猛烈,有几条战斗力异常凶悍的直接突破姜聿他们组成的人墙,冲进了八号车厢,八号车厢的民众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其制服。这些民众里表现得尤为突出的,是个蓝头发,不对,绿头发的少女。
“小湫!”姜聿隔着大半个车厢跟少女打招呼。
“在这儿呢!”冷湫被暴动的人群推来搡去,“我小叔怎么样了?”
“看样子不大好!”姜聿吼了一声,冷湫没再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因为又有血尸突围了。
眼看门是守不住了,为了防止战况进一步扩大,周岐当机立断:“关门!”
命令一下,群情哗然。
现在关门,必定有一小部分人被留在六号车厢。
谁都知道被留下意味着什么。
姜聿不知何时生出一股莫须有的英雄气概,把枪杆一横,一把就把连同红毛在内的几个临时战友推进了八号车厢,推完后,握起把手就猛地把门给撂上了。
“再见了兄弟。”他最后冲红毛眨眼,“顺便,你那一头杀马特真他妈的丑爆了。”
红毛在隔在门后,整个人都木了,难以置信:“他,他刚说什么了?”
被一起推进来的战友之一喘着粗气:“他说你的发型丑。”
红毛愣了愣,爆了句粗口。
车厢内忽然间很安静。
骂完娘,红毛抱头蹲下来,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
战友被他这一嗓子嚎得不知所措:“兄……兄弟你咋了?我们这不还没死呢吗?这会儿哭丧早了点吧?”
“你懂个屁!我他妈是那个娘娘腔提前哭丧!操,他怎么那么牛逼?”红毛扒着门,哭得惊天动地,“他怎么就不怕死?呜呜呜,这世上真的有舍己为人的活雷锋啊呜呜呜,我他娘的好感动啊呜呜呜……”
他这一哭,沉默下来的人们都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那两位大佬和他们的娘娘腔小弟,貌似,人都还不错。
姜聿关上门,胸中那口一直吊着的豪气倏地散了。
他抬枪,把最后一匣子弹扫光。
血尸群被逼着往后倒退三寸,稍稍顿住,没两秒就又前赴后继扑咬上来。
“我这欧皇的好运气可能真是到头了。”姜聿垂下枪杆,汗水打湿他乱成鸟窝的长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妈,这回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就帮你把你恨了一辈子的几个小贱人都收拾了好不好?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赌王真正的继承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老子,姜聿!奶奶的,来啊!谁怕谁?”
血尸尖利的爪子往面门袭来,姜聿倒转枪,枪托往下狠狠一砸,直把那只爪子的腕子打折,而后抬脚就踹。
但侧面又冲上来一只,抱住了他的胳膊。
一阵尖锐的刺痛,爪子弯成诡异角度的血尸一口咬在了姜聿的腰上。
两条血尸压在身上,姜聿的膝盖逐渐弯曲,精疲力尽地砸在地上。
也就是这时,一只破空而来的铁锤凶狠地砸在了血尸的后脑勺上,力道之凶猛,直接砸出了脑浆。
姜聿从剧痛中睁开眼,愣了愣,看向铁锤的主人。
女人干净利落地敲完脑袋,又一枪蹦了另一条挂在他胳膊上的血尸,她垂眼看他,英姿飒爽,宛如下凡的神女。
“任,任……”他任了半天,愣是叫不出舌尖上那个转了几圈的名字。
任思缈嫌弃地揩了一把他脸上干涸的血浆,居然温柔地笑了:“被咬了?”
姜聿呆呆地点头。
“没事儿,别紧张,被咬会死,没被咬也会死,看这形势,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就不必拘泥于形式了。”任思缈颇为豪爽地道。
姜聿默了默,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扫了眼她身后的克里斯汀:“你们怎么来了?”
“在直播屏里看到你们了,这女人非要赶来,拦不住。”克里斯汀两手双枪,使得很熟练。
任思缈面上闪过不自然:“唔,朋友一场,好歹赶过来见你们最后一面。”
姜聿:“……”
“盯着我干什么?”任思缈又一锤砸爆一条血尸的头,美目一转,瞪了姜聿一眼。
小伙子登时感觉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眼睛里冒光:“任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任思缈很大方:“说。”
姜聿:“我能亲你一口吗?”
任思缈肩膀一僵,啐了一口:“呸,你跟血尸亲去吧你!”
有了任思缈和克里斯汀助阵,姜聿他们且战且逃,暂时性命无虞。
那头,周岐一脚把门踹上,回头就朝徐迟的方向杀过来。
五号车厢内现在剩下的人都是拼死与血尸鏖战以至于完全脱不开身的斗士,相比于那些早早就弃戈逃命的人,他们无形中经历了一层大筛选。这些人即使被迫留下来,也毫无怨言,只是埋头砍杀,逐渐与周岐姜聿汇聚成一团。
这个过程中,不停地有人在死去,不停地有人在爬起来。
谁也不知道希望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这条隧道究竟有多长。
他们只是战斗,战斗到最后一刻,战斗到油尽灯枯。或者,光明的到来。
“周岐,衣服!”
枪林弹雨中,徐迟大喊。
周岐执行徐迟的指令已然成了条件反射,脱了身上的t恤就扔了过去。
徐迟咬紧牙关,后腿蹬地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接到衣服,凌空转身,扑向那颗悬浮蛋,张开衣服把疯狂震动的蛋整个包住。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幽微的咔嚓声。
蛋壳破裂了!
不祥的预感攫住所有人的全部心神。
“小心!”
“迟哥!”
“fuxk!”
小组成员几乎同时出口。
周岐面色大变,一刀捅进一条血尸的胸膛,来不及拔刀就转身朝徐迟扑去。
一股骇人的热量在怀中猝然迸发,徐迟的喉咙口发出一声闷哼,同时溢出来的还有大量热血。五脏六腑霎时如被集体丢进了绞肉机,稀里哗啦碾成烂泥。有一瞬间,热浪滚滚中,意识仿佛被黑沉沉的帷幕兜头笼罩,他须得竭力呼吸才能勉强掀起帷幕的一角,探出头来。
两条胳膊像是灌进了成吨的铅,每牵动一根肌肉都要耗费巨大的心血。浓郁的血雾剥夺了视野,他根本看不清破碎的窗户开在哪个方向。
怀里的东西持续涨大。
高温几乎烧穿皮肉融化筋骨。
这时候,敏锐的空间感发挥到极致。
牙关混着鲜血,咬得咯吱作响,徐迟奋力将双臂间火球般的东西推出去。
肩胛骨往后撑出可怕的弧度,神经末端火辣辣地疼,浑身的肌肉都绷紧到快要裂开。他终于发出一声困兽的低吼,打出一记决绝漂亮的保龄球。
一团看不清形状的火球被重重砸出了窗外。
急速行驶的列车外,忽然炸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如太阳耀斑大爆炸,刺眼的白光将所有人的视力短暂地剥夺了两至三秒。在近乎全盲的恐慌中,满地满车厢的血尸刹那间凭空蒸发。
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的幻梦一般。
然后徐迟如断线的风筝,弓起的身躯伸展开,落下来,落进剧烈起伏的怀抱。
这个怀抱无论何时,总是存在。
“……迟你……还好吗……回答……”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徐迟用力仰起脖颈,想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点头的姿势可能只完成了三四分,他就被拥进更紧更热烈的怀抱。
对方每一根颤栗的骨头都像是要嵌进他的身体里,带着他的灵魂共振。
他抬手搭上周岐激烈跳动的颈动脉。
周岐干裂的嘴唇细细密密地剐蹭着他的耳根。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劫难过后,男人惊惧之余,只能把这四个字的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重复,一遍又一遍,像是永远也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