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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捉住坏孩子(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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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谨匆匆翻了几页,听到厨房洗碗的水声停止,连忙把日记本合上,塞回抽屉里。

抽屉因过于粗暴的动作而碰撞出剧烈的响声。

丁鹤擦干手上的水,反锁上房门,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后,俯身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问:“看什么呢?”

郁谨低头不语,他就抓着郁谨的手,缓缓把抽屉拉了出来,抽出那本日记,慢条斯理地翻了几页:“好看吗?”

郁谨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紧,暴露出内心的不安。

丁鹤一边笑一边看日记本,随便指着上面一行字道:“这是我写的。”

他指的就是那句“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

这个字迹之前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理智的拉架发言。

也许在这之前,没有人想到会是他最终占领了这具身体。

“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你猜到了吧?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是我。你之前在游戏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莫鸿鹄还是廖安平,甚至是那只企鹅,都是我的人格。”丁鹤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话,“你这段时间所认为的那个‘兔子哥哥’,是主人格。他因为过于懦弱,从幼年时起就开始分裂出我们这些人格来保护他。”

郁谨抬起头,艰难地呼吸着。

他之前果然没想错。“杜汀”和“兔子玩偶”,其实都是丁鹤。

甚至于兔子玩偶才是那个主人格,这具身体的主人,甚至于,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兔子哥哥”。

杜汀一直戴着面具,他没能看到他的真实样貌。事实上,他很有可能和丁鹤长得完全不同,但为了获取他的信任,一直隐瞒着这一点。

他不接触花生,很可能并不是因为会过敏,而是作为一个子人格,他并不具有主人格相同的体质,怕被郁谨看出破绽。

杜汀处处在暗示他就是丁鹤,但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兔子哥哥”。

就像是那碗汤,不同的材料混在一起,如果不说,他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种材料。他和现实中的丁鹤交往的时候,也永远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哪个人格。

“当然,现在这具身体是我的。他们应该都消失,或者陷入沉睡了。”

他的语气有着淡淡的骄傲,唇边的笑容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郁谨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地道:“所以,‘兔子哥哥’已经……”

“我就在这里。他一直在骗你,我才是你认识的那个。”丁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打开那套衣服的包装,取出里面的兔耳朵,准备戴在自己头上,“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是你喜欢的话,你还是可以叫我,‘兔子哥哥’。”

俏皮可爱的兔耳明显和他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郁谨直勾勾地盯着他,僵硬地抬手阻止他的行为。

丁鹤眼里的笑容又真诚起来,他把兔耳发箍塞进郁谨手里,再握着他的手不让他把发箍扔掉。

“我想听你说实话。”

“大概是基因影响吧,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分裂出不同人格。我就是他分裂出的第一个人格,我的任务就是在他紧张和不安的时候,代替他来面对那些令他烦躁的事物。”丁鹤低垂下头,额前的碎发挡住眼中的神色。

“他的性格根本应对不了孤儿院里那些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所以只能要我出来。”

郁谨低下头。所以小时候把他救出来的好像就是“杜汀”。

“可是我并不能一直享用那具身体,所以有的时候和你见面的是他,”他顿了顿,眼神变暗,“我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你了。”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所以总是叫我出来,可能他认为你会更喜欢我一些?我想他大概并不知道我也喜欢你。”丁鹤淡淡道,“我从那个时候起,就不想做一个单纯保护性的人格了。”

他的主人格懦弱无能,却一直享有着他们的守护,凭什么呢?

“不过后来你离开了,他也遇到了其他的事,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真的吵起来。只是他后来做的事,让我觉得不能忍耐。”

“他开始自称是你的兔子哥哥,想要把我所做过的事,都当成自己的。”

而他作为一个子人格,甚至连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附加品。

郁谨一直被他掐着手腕说话,时间长了有点酸痛,试着动了动,想挣脱出去。他神色没变,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低斥了一声:“别动。”

这样的场景,让他恍惚回到了被兔子关在房间里的日子。

紧锁的房门更让他觉得逼仄——即使他知道,他有能力打开门。

他知道现在的丁鹤并不是那个主人格,但也许,他们之间也有着相似点呢?

丁鹤冷漠地重复着:“但是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的。”

“你也是。”他声音降了几度,呢喃着道。

郁谨知道挣扎无望,索性放弃了,乖乖地靠进对方怀里,平静无波地看着对方。

顺从的姿态和沉静的目光明显很好地安抚了丁鹤的情绪。他眼中隐含的愤怒和嫉妒渐渐退去,反而松开了对郁谨手腕的桎梏,轻轻揉了揉他手腕上的红印,心疼地问:“疼不疼?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郁谨抿抿唇,摇头道:“没有,你继续说吧。”

他补充了一句:“这具身体是你的,没有人能和你抢。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也在这里。”

丁鹤的眉眼舒展开来,他娓娓道来:“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对我叔叔有什么感觉。我只能说,他大概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甚至于,我小的时候就在受他影响了。只是他当时还不敢做得太过分,我那个时候也太小了,没办法防备。”

“你应该知道,你被送到孤儿院这件事,是绑架你的人和叔叔共同商量出来的。他当时就知道你不是孤儿,但是大概因为你很漂亮吧,他很想要你这样一个实验品。因此无论你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世,他们都不会信。也因此,当我把你放走的时候,他很生气。”

郁谨倏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他想要惩罚我,所以暗示了那些孩子我花生过敏的事。”丁鹤顺开他额前的乱发,温柔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平静得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的事,“你觉不觉得,在我绝对不能接触花生的情况下,孤儿院内出现花生会很奇怪?以及,那些孩子怎么知道我平常用的应对过敏的药在哪里?”

“在那次事件之后,我分裂出了更多人格,人格转换也更加频繁。这种时候再待在他身边就太过危险了,所以当时的我很快离开了孤儿院。”

郁谨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就该死……”

“他还不值得你这么在意。”丁鹤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后来,我回到了那里,却发现他已经把孤儿院改造成了精神病院,而你又被家人送了过来,再次成为他的实验品。”

“为了阻止他,我开始以工作为由接近他。我知道他仍旧对我很好奇,但幸运的是,我的人格们都很配合,没露出什么马脚,所以他一直不清楚当年的事到底对我有什么影响。”

他说着说着,突然嗓音发紧,有些咬牙切齿:“但不幸的是,不仅是我,随着胜利的临近,其他的人格们也逐渐想要杀死别人,独占这具身体。你要知道,如果有机会,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帮被人做嫁衣——特别是,主人格这么懦弱无能。”

郁谨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所以,你们把我引进去,是想让我帮你们完成整合吗?”

“不完全是,”丁鹤笑了笑,神秘地眨眨眼,“是战利品。你没有发现,我的每个人格都对你有好感吗?”

郁谨低下头:“我没看出来……”

他想了想,好像莫鸿鹄和廖安平确实有对他特别关照。但因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反而被他当成拖累了。

他从一开始就在把“杜汀”当作丁鹤看待,别人的心思,就看不进眼里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分裂出来的每个人格,都很喜欢你。”丁鹤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眼中含着笑意,“这是件很麻烦的事,这意味着,我们我们杀掉其他人格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郁谨忍不住想提醒他,从物理意义上来说你们是一个人。

连自己的醋都要吃吗?

“你可能认为这件事很荒谬,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件重要,而且严肃的事情。”丁鹤欠了欠身,重新翻了翻日记,“没有人能够忍受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恋人——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一部分。”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没必要知道这些。我不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也许是他们某一个还没有完全消失?故意想误导你。”

他把日记重新锁好,扔到垃圾桶里:“但是这种东西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不会再让他们出来捣乱。”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郁谨,视线从他的眉间流连到唇角,再回到光洁细腻的额头,反复勾画着对方的样貌。

郁谨端详着兔子发箍,手指无意识地戳着兔子耳朵:“你说完了吗?”

丁鹤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完了。”

郁谨干脆地把衣服也从抽屉里抽出来,和兔耳发箍一起扔到垃圾桶里:“垃圾收拾一下,一起倒了。”

丁鹤望着垃圾桶,没有动:“你不喜欢兔子了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兔子了?”郁谨莫名其妙。

“他以为你喜欢兔子,才一直用那种形象出现的。事实上你也确实一下子就人认可了他,不是吗?他只要自称自己是兔子哥哥,你就会信任他。”

那个主人格就是这么做的,在重新遇到郁谨的时候,故意用这种形象刺激他,不断提起他们小时候的事,让郁谨相信他就是自己小时候遇到的那一个人,并且因为过去的情谊一直对他抱有幻想。

他就这样把现在的丁鹤之前努力的所有成果占为己有。

而他,真正的那个“兔子哥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郁谨心里有些刺痛:“我没喜欢过这种东西。我只是……习惯那种称呼。其实无论是兔子还是什么其他动物,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刻意符合什么,现在就很好。”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外在的身体,而是其他的更内在的东西。

他觉得和现在的丁鹤待在一起很舒服。所以无论他是不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兔子哥哥”,是不是这具身体的最初拥有者,都不重要。

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这个丁鹤。他不想看着现在的丁鹤为了讨好他,而勉强自己伪装成某种样子。

就算其他人格并没有完全消失,偶尔还会冒出来,也不能改变这个真相。就算“杜汀”不主动出现,他早晚也会离开主人格。

丁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兔子的形象。我还是喜欢猫。”

郁谨怔了一下,疑惑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买……”

丁鹤慢条斯理地把衣服重新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展开之后可惜地抖了抖:“其实这是我给你买的……”

郁谨脸色微变。

他好像看清楚这套衣服的全貌了。

这压根不是他想象中的兔子玩偶装,而是一条……带着毛茸茸兔尾的裙子。

还露背。

他脸上不自然地泛上红晕。

丁鹤把兔耳发箍戴在他头上,好声好气地哄他:“你穿上一定会很可爱。如果现在不愿意穿,也没关系,以后穿也行,先别丢了吧。”

他的样子让郁谨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全是浪费。

“……你是不是完全没准备假装成兔子哥哥?”

“我为什么要伪装成他的样子,”丁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信满满地笑着,脸上隐约闪过一丝不屑,“你当初选择了我,就意味着承认更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假装成手下败将的样子?”

郁谨想,看来确实是他多愁善感想多了。

丁鹤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只要他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坚持,直到成功。

而他往往也能做到。

所以他从来不会去羡慕别人,更不用说用这么卑微的方式来乞求了。

丁鹤看郁谨沉默不语,又退了一步:“你不喜欢兔子的话,同一家店还有猫和狗的造型,我觉得都挺可爱的。”

“既然说起这个,我就把实话告诉你吧。”郁谨突然抬头,取下兔耳,又扯过他手中的裙子,一起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桌上,自己一脸严肃地道,“其实我不喜欢穿裙子。”

丁鹤诧异地问:“可是你……”

“我之所以一直穿裙子,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女的。毕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穿的是裙子。”时隔多年,他终于能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性别,就没机会嫁给你了。”

丁鹤惊讶之后,为难地道:“可是我当年就知道你不是女的了。”

这回轮到郁谨疑惑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晚,你非要睡在我房间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在床上睡着后,我才回地上睡的,但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你滚到地上来了,裙子还掀了起来,”他看着郁谨羞窘的表情,轻咳一声,没有详细描述,“总之我发现你是个男孩。但我以为你是自己喜欢穿裙子,出于尊重,我并没有提这件事。”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想到你是因为我才穿裙子的……谁告诉你非要女孩才能嫁人了?”

郁谨低下头。好像确实是他一厢情愿。

所以他就因为这样一个误会穿了这么多年裙子。

丁鹤的主人格也因为这样一个误会,一直以兔子的形象在那个人格游戏场内出现。

“那你愿意以男性的身份嫁……或者说和我结婚吗?”丁鹤真诚地问。

郁谨有点手足无措,但丁鹤这次并没有让话题过去,而是一直等着他。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找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回答一句:“好。”

轻到一根羽毛掉到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将这句应答遮掩过去。

丁鹤按着他的肩,倾身过去轻轻在他耳边说:“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

等他完全占据这个身体,等郁谨从回忆的泥淖里出逃。

说开之后,两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不少。丁鹤依依不舍地抚摸着那条裙子:“你真的不试试吗?我觉得布料手感还不错。”

郁谨脸色微变:“不可能。”

丁鹤循循善诱:“不一定是现在,比如等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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