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撕破脸皮
戚姬没有想到刘元竟然什么话都敢说出来,有些害怕地往刘邦的怀里缩。
“对,你是大汉的皇帝,可你别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她有何功,她凭什么站在我的面前冲着我耀武扬威的,她是靠你才有的今天,才得了旁称她一声戚夫人,可我不是,父皇,我从来没有靠过你半分,我能有今天是我自己豁出命去拼出来的。”
这一份差别,刘元必须要刘邦永远地记着,记住她和戚姬的不同。
“父皇因着这个女人而训我,你是想让天下人都觉得你的心头肉都比不上一个为你立下大功的臣子,哪怕那一个是你的女儿?你是想寒了谁的心,你又是想让这个天下变成谁的?”
“够了。”刘元越说越严重,却每一样都是刘邦最担心,最不想提及的,刘元不仅提了,还一次又一次的提,如何不叫刘邦心里的恐惧都冒了出来。
“你是在威胁朕?”刘邦这样地吐问一句。
“父皇竟然以为这是威胁?”刘元半眯起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刘邦竟然会觉得她说的这些话是威胁。
“哈哈哈,哈哈哈。”震惊过后的刘元却是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竟然觉得那是威胁,那你说刚刚楚王跟我说,他说你连我都不信,一但父皇解决了他们,下一个就要解决我的话,那是什么?”
一盆冷水与刘邦迎面浇了下来,刘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刘元在来他这儿之前竟然就见过了韩信,韩信还跟刘元说了这样的话,方才的盛怒,那一种被刘元以功要挟的怨都被刘元这一句给平息了。
“这怎么可能。”刘邦大声地回答,刘元却看着刘邦道:“父皇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寒心,极是寒心,父皇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让人不喜欢,甚至厌恶的样子。”
刘元这样的质问,刘邦心里的怒火眼看着就要再次挑起来了,这时的内侍冲了进来,“陛下,不好了,陛下不好了。”
这焦急唤的不好刘邦的怒火就像是一下子有了宣泄口,“什么事不好,你说清楚了。”
指着人等着他说出一句所以然来,若是说不出来,他便让内侍人头落地。
内侍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刘邦那张盛怒的脸还是赶紧的把话给说了,“回陛下,是太上皇,太上皇突然昏了过去,皇后让人前来禀告。”
这还真是不好的事啊,刘邦二话不说地站起来便往刘太公的宫殿去,刘元也不曾犹豫地跟上。
戚姬本以为能看到刘邦处置刘元,不料突然生变,她自是怀疑这其中有假,可是刘邦都已经急急地去看望刘太公了,这真或是假的一去便知。
虽然没能趁此机会好好地对付杀杀刘元的威风,最重要还是不能失了刘邦的心。
刘邦对刘太公是十分孝顺的,刘太公都报了身体不适,无论如何刘邦还是得去看。
这一去就让刘元逃过了一劫,真是可惜啊!
戚姬也是小步追上,心里的惋惜如何都藏不住。
等他们到了刘太公的宫殿里,果然看到太医往来于内,吕雉在侧殿等着,听说刘邦和刘元都来了,立刻迎了出来。
“爹这是怎么回事?”刘邦一来就直问吕雉,吕雉连忙答道:“妾已经问过了,爹就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一时气涌了上来,这才会昏了过去。已经传了太医来看,正在等消息。”
吕雉办事还是可靠的,尤其刘太公待吕雉这个一向不错,吕雉也一直孝顺刘太公,这倒是人人皆知。
“什么闲言碎语?”虽说里面的情形看起来也不算太坏,架不住刘邦心急刘太公啊,第一时间就问起所谓的闲言碎言是什么?
吕雉拿眼看向刘邦,刘邦立刻追问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遮遮掩掩的作甚。”
“爹是听说陛下和元儿吵了起来,这才会气昏了过去。”吕雉如实而答,却叫刘邦一下子拿眼看向她,“朕才和元儿说了几句大声的话怎么就传到爹的耳朵里了?”
“皇后统领宫中事务,竟然连人的嘴都管不住。”戚姬适时在这个时候吐了一句。
“可见果真是我管不住,若不然戚姬你又怎么敢随意插嘴我与陛下说话。”吕雉又不是一般的女人,即刻反驳一句,戚姬立刻被刘邦瞪了一眼。
“皇后,虽说你初掌内宫,怕是还有很多事情办不好,但是这样的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刘邦无意追究刘太公是怎么知道他和刘元吵起来的,不管是吕雉让人专门传到刘太公耳朵里,还是真是刘太公听人咬耳朵说的,他只要这样的事不再有第二次,如此而已。
“诺。”吕雉恭敬地答应,刘邦已经大步地走了进去,太医是正迎面而来,刘邦心急地问道:“如何?”
“回陛下,太上皇并无大患,只是年事渐高,往后动气动怒的事最好还是少一些。”太医给刘太公号了脉,暂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往后就不定了。
刘邦一听是连连点头道:“好,朕都记下了,朕全都记下了,绝对不会忘记。”
连连地答应,里面传来了刘太公的声音唤道:“季啊!”
唤的是以前的称呼,刘邦听着立刻走了进去,太医们与刘邦福身道:“陛下,臣等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刘邦挥手将人打发了,他便走到刘太公的榻前,刘太公拿眼看向刘邦,张口就问道:“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大天早的就跟阿元吵起来?”
问得不是一般的直接,刘邦就算不想如实相告都不行,只能冲着刘太公轻声地道:“爹,都是朝廷上的事。”
“你少拿韩廷上的事来糊弄我,若是朝廷上的事,戚氏怎么也在那儿?”刘太公也不是个傻的,人家会气昏了,昏之前也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爹,你是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变得没大没小,我是她爹她都敢我说一句她顶十句。”刘邦听着刘太公的话只能将事情大概跟刘太公说了说。
“哼,孩子的嘴巴虽然是厉害不错,那也不是逢人就那般对待的,你要不是做了什么让她忍不下去的事,她也不会这么对你。我说你啊啊,以前的时候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是捧在手心里,如今是见着儿子多了,不稀罕这样一个女儿?”刘太公也不说什么功不功的话,只指出刘邦这样的变化。
刘邦沉吟了半响,刘太公再接再厉地吐道:“我知道你现在成了皇帝。可是当了皇帝也不能失了人心啊。孩子是你的孩子,她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既然是清楚的,你又怎么会跟她一个孩子发那么大的火。拿着父亲皇帝身份来压人。”
“以前的时候我教训你难道因为我是你的父亲?”刘太公说起了自己来,刘邦连忙道:“当然不是,那时候确实是我做错了事。”
“那你自己说说阿元做错了什么事值得你一大早当着一个妾的面训斥?”刘太公得了刘邦一句肯定的回答,话里话外都瞧不上戚姬,也问起刘元的过错来了。
刘邦能说刘元是因为看戚姬不顺眼才会对他出言不逊?
“看你这个样子你是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些事也上不了台面了?”刘太公这般问了刘邦,刘邦……
“可是爹,你从前骂我,我可是一向打不还手不还口的。”
“呸!”刘太公极不客气地唾了刘邦一句,“你也敢说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要不要脸?我那时候说你一句你有一百个理由推脱,不就是为了我不揍你。”
刘邦被刘太公唾了一句也是不敢说话,刘太公道:“你别以为我年轻大了就不记事,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都记得。你当初是四十好几都是孩子的爹了还没个正经的,要不是这天下大乱,你也不会走出去。想想你当初气了我多少年,再看看阿元现在这懂事,你倒是说有脸跟这个孩子比?”
……刘邦从前是什么样他当然是知道的,知道那也不能顺便认了啊,被刘太公拿着他跟刘元比,相较之下,额,别说,他还真不如他这个小闺女,哪怕人家活得日子没有他长,那做的事也不比他少。
从小到大倒是没怎么让他操心的,反倒这几日,天天都想扎他的心,想让他不好过,这是怎么样了?
“你想清楚了,你要是连这样一个一心一意为你付出的孩子你都能冷了骂了,你是要寒了多少人的心。”刘太公提醒。
这番话刘元之前就已经说过,但是在刘邦看来那就是警告,刘邦是一句都不想多听,但是刘太公那么提醒起来……
刘太公已经继续地道:“想想从前你那会儿虽然当着地痞无赖,却是收伏了多少人的心。你现在能得这个天下也多亏了你这一颗包容的心,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你打下江山。”
“人呐,不管活到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忘了这份初心,初心不变,谁都不会变,初心若是变了,那就麻烦了。”刘太公幽幽一叹,他都已经快进鬼门关的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刘邦听着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刘太公道:“你把我们元儿叫进来。”
“爹,你怎么就只记着元儿?”刘邦一个急急寻来的人都比不上刘元在刘太公心里的位置,刘邦这心里不舒服得很。
“我被项羽捉着的时候元儿拼死也要去救我,你不记在心上这份恩情,我却得记着。这个孩子能为了我们一家子连命都不要,这样的孩子我不疼那我是要疼谁?”刘太公倒也不怕把话说出来。
刘邦也就想起来当初项羽要威胁他的时候他说过的话,想和刘太公解释一句的,刘太公道:“你也别多心,当初你没救我的原因我都知道,我提起这事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看不过去你对元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儿。”
好吧,刘太公都已经完全知道他的想法了,刘邦也就不再多说一句来解释。
刘元和吕雉甚至是戚姬都在外头候着,刘邦进去之后太医出来她们也问了问刘太公的是什么情况,得了太医肯定刘太公没事,刘元和吕雉都松了一口气。
“太上皇年事已高,有些事就不该让他老人家知道,瞧把他老人家给气得啊。”戚姬是幽幽地吐了一句,吕雉全当作听不见,刘元倒是很想怼上一句,反正刚刚为着这个女人都把刘邦给气火了,她也不介意怼上戚姬。
只是吕雉却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说话,刘元还能不听吕雉的话,心里那团火是没有发出来,但这个时候也不适合。
想明白吕雉的意思,刘元也将火压了下来。
“公主殿下,太上皇和陛下让殿下进去。”这会儿刘邦进去看了刘太公,没想到内侍进来竟然只让刘元一个人进去而已。
刘元二话不说地进去,吕雉也连忙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回头朝着戚姬道:“戚姬,你应该没有忘记太上皇说过,从今往后都不想看到你出现在他的寢殿之内。”
本来心情极好的戚姬这会儿的脸都僵了,满目怨恨地看向吕雉,吕雉抬地头正好看到她这个眼神,平静地直视戚姬,就好像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戚姬险些都要跳起来了。
“回去吧。”吕雉用眼神完全打压了戚姬,接着就催人回去了,戚姬往前一步想问问吕雉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生生地忍住了,刘太公确实说过并不希望在这个寢殿再看到她的话,吕雉并没有说错。
果真在这里和吕雉吵起来,以下犯上不说,还更会惹了刘太公和刘邦的不喜。
刘邦前几日的不满,她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将刘邦哄好的,眼下并不适合再因着刘太公叫刘邦不喜。
“诺。”戚姬想明白了,立刻朝着吕雉福了福身子,这不就准备回去了。
吕雉待她走后的一张脸都沉了下来,“我以为她也就是一个得了陛下心的玩意而已,如今看来不是。”
刘元对戚姬的不喜远超于任何人,吕雉知道那都是因为她,可是这就是给了戚姬机会。
每次见着戚姬刘元就气得不像她,只想要千方百计的将戚姬赶离刘邦的身边,可是刘邦并不是一个喜欢旁人摆布他的人,哪怕刘元是他的女儿也一样。
然后就有今天这样的事,可是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只发生这一次而已,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回,她要想想办法。
“阿翁。”外面吕雉为刘元操碎了心,刘元这会儿已经进了殿内,刘邦守在刘太公的榻前,刘元也跪了过去唤了刘太公一声,刘太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地唤道:“元儿来了,快来快来,离我更近一些。”
刘元便到刘太公的榻前,刘太公捉住刘元的手道:“被你爹训得委屈了吧?”
一开口就是关心刘元的,刘元摇了摇头,“阿翁,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和阿爹吵架的。”
“没事没事,当初你爹也没少跟我吵。再吵啊,他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也一样。”刘太公笑笑地将刘邦和刘元说成了一样的人,刘邦细细一想吧,刘元确实还是挺孝顺的,旁的事刘元都好说话,只有碰上了戚姬的事刘元直接就会翻脸。
“让阿翁操心了,是我的不是。”刘元也知道了刘太公为什么会昏了过去,那就是听说了刘元和刘邦吵起来,这里面虽然是有吕雉的手笔,刘元也还是心疼刘公的。
“不妨事不妨事,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你不用担心。”刘太公笑着宽慰刘元,刘元紧紧地握着刘太公的手,“阿翁你要长命百岁的,我还要跟你一块种菜呢。种菜的地我都已经选好了,就等着你有空我们就去看。”
“啊,你这些日子忙成这样还记得我那菜田的事啊?”刘太公惊奇地问。
“再忙也不能忘了阿翁的事,阿翁待我那么好,我也得将阿翁的事放在心上的。”刘元是一脸肯定地冲着刘太公说。
刘太公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冲着刘邦道:“看看,看到了吧,这就是你闺女,我的孙女。你自己说说,你有那么多的儿子,我有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他们哪一个有她这么有心。得了这么好的女儿你还不懂理珍惜,你是想上天?”
刘邦想着刘元对刘太公的态度,必须得承认刘元是真用心,一心一意的为着刘太公高兴,什么事都把刘太公放在心上。若不是真有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到这个地步。
“阿翁你别这样夸我。”刘元不甚好意思地冲着刘太公说。
刘太公却是高兴地直笑,“你当得我这夸赞,不用不好意思。季啊,人心都是肉做了,孩子是什么样你心里也有数了,对我们一家子人都是有情有意的,她不喜欢的人,你是不是应该去好好想想她究竟是为什么不喜欢?你身边那么多的人,怎么她就偏偏不喜欢这一个?”
刘太公问得叫刘邦深思了啊,说得也是,刘元面对谁都还好,就是一见着戚姬就满脸的不高兴,戚姬,戚姬啊!
“我知道了,阿爹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刘邦想明白了应下一声。
“我这一晕啊就想起来了沛县那些邻里乡亲的。”
轻轻一叹,刘太公继续地道:“说句实在话,那些个邻里乡亲的,虽说时常要跟他们斗嘴,可是跟他们在一起真高兴,不像现在这样虽说日子好过了,但却没有了盼头。”
刘太公说得整个个都怏怏的,没点精神气,刘邦一听立刻道:“那有什么难的,我在长安城外安排一个村落,就做得跟我们沛县一样,再请乡亲们都进来住。”
主意就那么随口就说出来了,刘太公整个眼神都亮了,“真的,真的?”
不可置信地问了刘邦,刘邦本来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叫刘太公一问他是立刻就盘算起来,“真的,这件事要说好办也好办,要说难办也难办。正好,元儿之前一直代掌沛县,这件事就让她回去办吧。”
刘元听着怎么觉得刘邦是要将她打发了?不过看着刘太翁一脸高兴的样子,刘元也觉得可以的。
刘太公年纪大了,没有多少的日子了,宫里的锦衣玉食看起来是真不错,精神上的空虚却不是这好日子能填补得了的。
“阿翁,我回去把邻居们都带进长安来,到时候你就跟他们住在一起,还像以前一样斗鸡走狗,没事再斗斗嘴的,叫你高高兴兴的。”刘元也不管刘邦是不是想将她打发走,看着刘太公一脸的期许,刘元也觉得不妨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
“好,好,好!”刘太公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办,高兴地握住刘元的手,“家里的那些东西你也一并给运回来吧。”
这样的要求于旁人而言是高了,刘元都能回去把刘太公的账册找出来,还有什么是刘元弄不回来的。
“阿翁放心,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刘元冲着刘太公作一揖而道。
“那这件事就那么定了,你看着差不多就早日起程,越早越好。”刘邦冲着刘元吐了一句,这催促刘元尽快离开长安的样子,刘元也不说什么,只应下一句。
刘太公倒是高兴地拉着刘元问道:“你这一去一回是要多少日子?”
“快则两个月,慢则得要三四个月。阿翁也是知道的,沛县的邻里乡亲许会觉得故土难离,未必想跟着我出来。长安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还没有自己的田,自己的屋子,进来了之后他们的日子怎么过,他们靠什么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就算要把人迁进来,这些事是不是也该考虑到了,刘元提着这一句,刘太公本来还挺高兴的,叫刘元那么一问下来却是轻轻一声长叹,“是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刘邦还能听不出刘元的话是说给他的听的,“让他们进长安来,房屋比照他们在沛县的,田也一样,还给他们免赋。”
这些承诺只能是刘邦给,刘元听了一耳朵,刘太公一想这个承诺也确实可以,房有了,地也有了,他们将来的日子也就有了着落,再也用不着担心了是吧。
“好,有父皇这一番话,想必他们一定会愿意随我回长安的,劳请父皇拟一道诏书。”就凭刘邦嘴皮子动动她就真去把人全都给弄进来,完了刘邦要是坑她怎么办?
现如今对刘邦刘元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坚定不能让刘邦有任何机会捉住她的把柄,刘元话一说出来,刘邦一眼扫了过去,“你这是?”
“公事公办。”刘元倒也不怕说,她那么拼了老命的刷好感,到头来都比不上刘邦自己的这份喜与不喜,好啊,那她就不刷了,往后凡事公事公办。
“元儿。”刘公主唤了刘元一句,刘元看向刘太公,“阿翁。”
“亲人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你阿爹就算对不住你,不该那样对你发脾气,可你也不能不饶不让,如此我也要生你的气了。”刘太公是个不偏不倚的人,方才已经骂了刘邦一顿,眼下也不能放过刘元,而且这件事成了刘元的不是,那就不能放任。
刘元道:“阿翁可知什么是寒心?”
心平气和地反问刘太公一句,刘元看向刘邦道:“我为阿爹做的事情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曾怨过谁,我只想我们一家人能够太太平平,和和乐乐的过日子。”
“然而我还没有为项羽这个大敌的消失而高兴,一转脸阿爹却带着一个女人出现,就好像在告诉我,这样一个女人被他宠着手心里,无论是从前随他吃尽苦头的妻子也好,我这个血战沙场的女儿也罢,都不及这个得了他心的女人。无论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想再见到她,阿爹今天依然要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斥责于我。”
“你就那么不喜戚姬?”刘邦也气了啊,当着刘太公的面直问刘元,她就那么不喜欢戚姬的?
“阿爹倒是给我一个喜欢她的理由,啊,也不能说她一无是处,至少借着她算是看明白了,在阿爹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什么都不算,刘邦这样的人在困难面前选择的会是自己,在天下大定,在他自己的喜与不喜之前,他依然选的是他自己。
“而且,你对戚姬的喜欢有几分真几分假,最重要你想通过戚姬对我做出什么样的试探,我心里有数,你也数。”戚姬是刘元不高兴的根本原因?只能说是其中之一,但不是根本,最根本是刘邦的态度,刘邦的想法。
刘邦猛着盯着刘元,这是第一次看着刘元的眼神里透着厌恶,厌恶刘元看透了他,厌恶刘元竟然就是他的女儿。
刘元看到这个眼神却笑了,真好啊,谁都不用装了,真真是好!
“好,真是好。”刘邦这般感慨了一声,刘太公觉得不对了,这一对父女的情况看起来极是不对劲啊,哪有父女吵架吵成他们这样的。
哪怕方才刘太公还能骂着刘邦,说刘邦的不是,这会儿也觉得事情远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朕会让人给你送诏书来,用最快的速度将沛县的人移到长安来,然后到你的封地去,往后无诏不得回长安。”刘邦在这个时候吐出这一句,刘太公急着唤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邦道:“爹,这是朝堂上的事,不是我们家里的事,你别管。”
“你少拿朝堂的事来糊弄我,事情明摆着就不是你说的那回事,你们父女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刘太公急得都坐起来了,巴巴地看着刘邦,也看着刘元。
刘元面容坦荡,刘邦一脸阴翳,“阿爹,这事你就别管了。”
没想到啊没想啊,刘邦这一辈子竟然还叫自己亲生女儿给骗了,骗得团团转,团团转啊!
想到这里,刘邦更是想到了刘元从前的乖巧温顺,那都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怪不得从前他就觉得刘元不对,原来刘元一切都是装的,她早就已经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戚姬不过是一个火引,只是让她更能看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刘元今天把肚里的话说了出来,就是不想再装下去,她是不想再忍了。
从前项羽看着刘邦那不屑的眼神,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天从他自己的女儿眼里看到。
“你永远也别忘了,你是我刘邦的女儿,不管你认还是不认,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刘邦走到刘元的面前丢下了这一句,竟然转身就走了出去。
刘太公本来是想为这父女说和的,没想到更让他们父女翻脸了,刘太公都急了,朝着刘元道:“你这孩子,你怎么犯起傻来了?你跟你亲爹呕的什么气?”
“我阿爹的心啊,不像阿翁你,捂不热,我捂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没能捂热,我也就不想捂了。”刘元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捂了。
“你……”这真是心寒了啊,刘太公还能说什么?
摇了摇头,刘太公是还想帮着刘邦说一句好话的,“你阿爹,他是突然当上了皇帝,还有那么多厉害的人,他是害怕,怕自己顶不住,免不得把不能跟旁人撒的气都撒到你的身上,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怨上你爹了啊。”
苦口婆心地劝着,还不是希望他们父女能够和好。
刘元道:“阿翁,这不是阿爹怕与不怕问题,而是他那一颗心。”
在生死关头刘邦想弃了刘元和刘盈的,从这件事里就可以看出刘邦是个什么样的人,本以为至少刚得了天下的刘邦还会忍上一忍,没想到人家直接不忍,刘元也不否认自己挑衅在先,但她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憋屈呢?
想当初项羽和范增算计她的时候,刘元也是有机会就还过去的那种,因着刘邦是她亲爹,她还得受戚姬一个女人的气,那她奋斗这些年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刘元绝不容许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不装着亲密无间的女儿,撕破脸皮刘邦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装着慈父,用着疼爱她的嘴脸却做着无耻之极的事,还不如不当这好父女,就当君臣好了,瞧瞧刘邦面对韩信他们不是满腹的怨恨却也不敢吐露一个字?
要是也跟刘邦混成这个样子,刘元是做梦都会笑,不用看着戚姬那张脸,再想到刘邦这个人,整个世界都是干净清爽的。
“阿翁说得没有错,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以为项羽死了,往后我们一家子都能好好的,结果,阿爹还记得你们在项羽军中受的苦,还记得我阿娘受的苦吗?他身边那么多的女人,他有想过要回去看看他那因他受尽苦难的妻儿吗?”
“没有啊阿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成了皇帝就可以这样忘恩负义吗?如果是,他不曾一心一意的待我们,我们为什么又要一心一意的待他?”
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以心换心,刘元没有交付自己的真心?她给了,可是刘邦是怎么对她的?如今刘元想要收回她的那份真心,又有什么错?
“你这孩子,你怎么不听劝,这件事没有所谓的对与错,真要说起来也确实你爹的不是,但是你跟你爹对起来,吃亏的只能是你啊。”刘太公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能劝刘元的办法,最终只能道破利益。
“我如今所有拥有的一切并不是他给我的,我再吃亏也吃不到哪里去。他若是当真无视我为他做的一切,为大汉做的一切,非要让我吃亏,那就来好了。真要斗个你死我活,我也只能奉陪到底。”刘元无所畏惧一般地吐露出这一句,吓得刘太公上前就捉住了刘元。
“元儿啊,怎么样都可以,我们家不兴骨肉相残的。”刘太公是一脸警惕地看向盯着刘元。
这让刘元笑了,笑得透着一股悲意,“我连自小打着我长大的刘肥都不曾动他一根汗毛,我连害得我们一家落入项羽之手的大伯母与二伯父都不曾加一指,阿公以为他们要不是我的亲人,我会容他们活到现在?”
可是就是这样的刘元啊,在刘太公听到她心寒之时说出来的话后,竟然本能就担心刘元会动手对他们不利。
刘元挣开了刘太公的手,“阿翁好好休息吧,元告退。”
不是所有人的好心都能得到好报的,刘元自问对刘家的人已经做得够好,她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做了,到头来,刘邦没有领过情,刘太公还一脸害怕她做出什么不利于人的事。
“元儿。”听出刘元话里的冷淡,刘太公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什么话,急急地唤刘元一声,刘元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地离开了。
而她才出内殿,刘邦已经派人送了诏书来,“殿下,这是陛下让奴交给你的诏书。”
吕雉才把戚姬打发了走,结果却看到刘邦一脸怒地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刘元又出来了,而诏书也随即送了过来,吕雉看向刘元的脸色,刘元的脸色也并不好。
“知道了。”刘元伸手接过内侍送来的诏书,“你代我去回禀父皇,我会立刻起程赶回沛县。”
“诺。”内侍是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更是不敢问,听了刘元的话立刻退下,赶紧的回去传话去。
吕雉上前一步道:“元儿,出了什么事?你回沛县做什么?”
刘元手里拿着诏书,“回沛县为阿翁请来沛县的邻居相伴。”
吕雉倒是更清楚刘太公从前在沛县的日子,但是吕雉再问道:“你与你阿爹吵架了?”
“算是吧,我不愿意再捧着父皇,父皇也不想再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所以撕破了脸皮,这样自然是让他不高兴的。”刘元简单地吐露事情的经过,吕雉听得甚是惊心,但是一下子却又放开了,“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阿娘没什么意见。”
在吕雉看来刘元为他们做得已经够多了,刘邦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从前她不明白,如今也早就看透了,指望着刘邦有良心倒不如指望着太阳从西边出来。
她本也动了旁的心思,本来还要顾着刘元和刘盈,眼下刘元既然都想清了,那就按刘元说的那样做。
“阿娘。”到头来总算还有一个是支持她的,还能知道她的委屈,若不是她委屈到了极致,也不至于会把火发出来。
“回去散散心也好。你这出头鸟也是当了又当了。那些刺杀你阿爹的刺客,若是有机会你便交到夏侯婴的手里去。你又不是廷尉,何必为着你阿爹引人瞩目,还不叫他领你情。”话是吕雉与刘元轻声细语的话来的,听在刘元的耳朵里,刘元想着吕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了这样的心思。
“怎么,你以为你阿娘这么多年与你琼先生学的都是白学的?”吕雉接收到刘元诧异的眼神,这般吐了一句。
顺着刘元的发丝,吕雉道:“你阿娘受了多少的苦,你又受了多少苦,我都记在心上,从前不说只是以为一切都还有个盼头,可现在……”
“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为着这样一个父亲,你不是没有办法用别的办法讨着他的欢心,如同从前一样,他不是一直都叫你哄得十分开心吗?只是你不愿意这样哄着他了,你又有什么错。”
吕雉并不觉得刘元还需要那样讨好一个人下去,相反,刘元为他们做得已经够多了,委屈也受得够了,戚姬,刘邦要借着戚姬那样一个女人给刘元气受,吕雉都不能答应。
“阿娘你保重。”吕雉能明白刘元是让刘元暖心的。
“好,你路上小心。委屈了任何人,你也记着不能委屈了你自己。阿娘瞧着你这些年受的苦,心疼得难受,往后只盼着你能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的。”
吕雉抚过刘元的脸,这时候殿内传来了刘太公的声音唤道:“娥姁,娥姁啊,你让人拦着元儿,别让她走了,别让她走了。”
“走吧。”吕雉听到刘太公的话立刻朝着刘元催促,刘元一把抹过她的脸上的泪,“阿娘,我走了。”
这一去是又得好几个月,再回来,再回来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吕雉应声着,刘元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吕雉也往殿内走去,拦下刘太公道:“爹,你刚晕倒了得要好好休息,元儿得了陛下的诏令,似是陛下有什么事让她去办,人已经急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