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十年一局
身坠“遗世”魔窟前, 封如故从未想过,他今后的人生会是如何。
因为他根本不必去想。
他是天之骄子, 华莲重葩, 天生属于长天大河, 垂虹星斗。
他那时太过年少,意气昂扬, 以为自己保护得了所有人。
而当丁酉率部袭来、炸开林雪竞容留他们的小院,荆三钗被炸至重伤, 倒在他怀中时,封如故在一瞬之间, 动摇了对自己的认知。
好在, 封如故从不沉溺在多余的情感当中。
他马上想到,林雪竞刚才转去了后院。
彼时,封如故不知林雪竞究竟是丁酉的内应,还是和他们一道遭到了丁酉的伏击。
若是前者,封如故必须杀了他。因为他知晓了太多他们的秘密。
若是后者,封如故亦需为了收留之恩,救他于危难。
他封如故,生平从不欠情。
然而, 当砍杀了一名魔修, 闯入后院中时, 封如故停住了脚步。
一名穿着林雪竞鹅黄衣衫的人, 面朝下倒在洪波似的火海中。
他清雅的面庞, 被橙红烈火吞噬焚尽。
而被林雪竞随身携带的试情玉, 在巨大的爆·炸作用下,被气浪从他腰间扯落,滚在了距离封如故不远处的地上。
封如故被扑面的热气烤得面皮发紧发涩。
他一脚踢开焚烧着林雪竞的几段木头,冲到他身侧:“林雪竞!”
林雪竞静静倒卧在地,鹅黄衣袂被火舌舔起,飘飘欲向天际,但很快,泼洒的火焰将那一段衣袂拉回,在滥舞的狂火中化作一段焦炭。
封如故蹲下身来,去摸他的胸骨。
在该生有骨头的地方,他只摸到了一团软绵。
——在灵力爆散开来的第一个瞬间,林雪竞便正面承受了所有威力,胸骨被炸作无数骨片,楔入了他的心脏。
那样一个海阔天空、放眼人间,笑谈“闻名天下”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家的后院中。
刻不容缓,他无暇为林雪竞善后了。
在火势蔓延开来前,他背着重伤昏迷的荆三钗,自后院腾腾的烟尘中冲出。
在最后一刻,他回首望去。
隔却朦胧的火雾,封如故见到,他整个人被肆虐的火龙吞噬殆尽。
同样是一个自矜才能、心比天高之人,却死得无人知晓。
在前院组织道友疏散的韩兢见他安然归来,松了一口气,问他:“林雪竞人呢?”
封如故低头撕下前襟,把昏迷的荆三钗固定在韩兢后背上,借此有意避开了韩兢的视线,短促道:“没找到。”
此时,他不愿说命如草芥,不愿说那人在“火里烧着呢”,他宁愿相信那是林雪竞使出的金蝉脱壳之术。
同为骄傲之人,封如故与林雪竞奇妙地产生了一丝共情,以至于他不愿相信,林雪竞会死。
……人不该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他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就这样轻易死去。
至少在那一刻,封如故骗了自己。
而人的奇妙,在于欺人时,难免自欺。
想着想着,封如故当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当时在林雪竞后院中所见的一切。
林雪竞,或许当真没死?
那消失于火中的,或许是一个替身,亦或是他的幻想?
封如故始终不信,林雪竞会是丁酉派来赚他们性命的卧底。
因为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没有做卧底把自己卧死的道理。
后来,韩兢消失,三钗重伤,他没有诉说心事的对象,索性不再提起此事。
唯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念头,和那块在他记忆中掉落了的试情玉,在反复提醒他,面对现实。
后来,在丁酉的牢狱中,已怀死志的荆三钗突然问起了封如故,林雪竞是否是内奸。
封如故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所以,他在半夜三更唤来了丁酉。
丁酉送来了答案。
林雪竞不是内奸,同时,魔道也没能找到这个奸细。
是啊,因为他在火中,化作一具面目难辨的焦炭了。
彼时,封如故身陷无间地狱,锐气被每日挫磨,却是越磋磨,却清醒。
听到丁酉的答案,他眼前再现了那一抹被火焚尽的鹅黄衣衫。
封如故不再自欺。
他开始承认,这世上确有人力不可抗之事。
譬如天命。
但封如故从不打算认命。
天只可夺我命。
但天亦不可逼我认命。
所以,踏出“遗世”之后,封如故没有沉沦在变成废人的悲伤中太久。
因为那毫无用处。
伤口很疼,疼得他难以入睡。
他就趁着伤口疼痛时,睁着眼睛,直望窗外月光星流,无比清醒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常伯宁见他日日发呆,生怕他想窄了,便搜集了些修身养性的书与字帖,供他闲暇时翻阅。
封如故躺在床上休憩,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握书而观。
看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一句,封如故把散发着墨香的竹书册覆在了自己脸上。
……去他的终期于尽。
他封如故没有所谓的尽头。
不多时,他盖在脸上的书册被一只骨节纤修匀称的手轻轻揭起。
他的师尊逍遥君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床榻侧面,温和望他:“如故,你伤好些了。我想,你应是有些话要同我讲的。”
封如故开门见山:“师父,我魔气入身,不可再留于风陵。”
逍遥君缄默片刻,俯身替他将鬓发理好:“我早有预感,风陵留不住你。但是,若要离开……”
封如故接过话来:“……不是现在。”
逍遥君的手微微一顿。
旋即,他明朗一笑,食指轻轻在封如故额上点了两下:“果然是我的徒儿,知道为自己留退路。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吗?”
封如故喜欢与师父这样的人说话,省心省力。
他转向逍遥君,面色苍白,唇角枯焦,然而眼中神采,一如天际芒星,分毫不逊于以往。
“如故希望师父从如故体内,取出一点与如故心脉相连的碎魂,放入……”封如故抬眼,望向床头荆三钗新送来的竹烟枪,“……放入此物当中。”
这个要求,很是让逍遥君意外。
“这片魂魄的用处,可以告知师父吗?”
“我现在也不知晓。”封如故道,“或许,将来可以派上一点用场罢。”
寻常人,会愿意挖出自己体内的一点心魂,只为着一件他也不清楚用途的事情吗?
然而,逍遥君允诺他了。
“好。”逍遥君俯身,温和道,“……师父的小疯子,师父听你的。但是,不管你想做什么,记住,守住这一点心魂,万勿遗失。”
封如故含了笑,听明白了他的一语双关,用脸亲昵地贴了贴逍遥君放在他枕边的手背:“嗯。”
逍遥君提醒他:“不过,你要知道,失去一点魂魄,哪怕是最细小的一片,也会对身体有所影响,更何况,这是一片心魂,尽管它离你很近,但离体之后,你仍会有所不适。”
封如故并不惧怕:“多谢师父。”
果然,挖去这点魂魄后,封如故开始时常感到倦怠了,总是睡得不够,睡也睡得不能安稳,时时惊厥,浅眠难安。
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太多异常。
他受伤如此严重,精气受损,神思倦怠,也是正常的。
师父临走前,为他备下了灵气充沛的“静水流深”,作为山中居所,供他疗养身体。
这是师父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之后,师父逍遥君徐行之、师娘孟重光、指月君曲驰,相继飞升。
同样是在这之后,众道门中的牛鬼蛇神一起出街,搔首弄姿。
不过两年光景,他们便对曾是师父最好剑友的魔修卅四下了手。
卅四救人不成,反遭恩将仇报,而他的醒尸徐平生将无端伤他的道门公子一剑穿心,并在其尸身上怒补了十二剑,剑剑戮身。
卅四因此获罪,被众道门讨伐。
消息传到风陵山,初任山主还未满年的常伯宁十分紧张。
他来到“静水流深”,向封如故问策,并说,三门中曾受卅四之恩的人,都愿意出面为他作保。
封如故与他分析利害,劝他安抚众人,千万莫管此事。
如他自己所说,“那十二剑下去,卅四叔叔就已经无法在正道立足了。”
然而,在发了一通“见死不救”的宏论、哄得常伯宁晕头转向地离去之后,封如故即刻修书一封,动用一点灵力,将信件递送了出去。
左右“静水流深”中没有旁人,他就算催动一点魔气,也无人知晓。
信中,他写道:“卅四叔叔,我给你一个落脚地。前往朝歌山,我会将下一封信寄往那里。”
当夜,卅四一把大火,焚去洞府,前往朝歌山。
他搜遍了荒草丛生、只有走兽、断无人烟的朝歌山,才在一片生有大片青苔的岩石缝隙间,找到了那封信。
上面只有三个字:“林雪竞”。
卅四想必看到这三个字的当下,是颇想把封如故从“静水流深”里揪出来打一顿的。
这使得他给封如故的回信龙飞凤舞,封如故捧着信,在窗下辨认许久,才认清字迹:“这三个字,就是你给我的落脚地?”
封如故回:“是啊。”
“有这样的落脚地?”
“有这样的落脚地。”
卅四那边沉默了许久,一句“你奶奶个腿儿”简直呼之欲出。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坑我的?”
“卅四叔叔,你现在没有立身之本,孤身一人,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因此,你需要一杆旗帜。‘林雪竞’这杆旗,会很管用。”
封如故写道:“此人在‘遗世’之中,让众道门欠情于他,如今,他已身死魂消,却无人知晓,既是可哀可叹,亦是求生转机。这份人情,足以让那些承过恩情的道门,为你开上一道不大不小的方便之门。卅四叔叔,利用这一点,招徕你的魔道之徒罢。……哪怕是为了保平生阿叔的安全。”
卅四沉默良久,被说服了。
他回道:“以何为号呢?”
封如故搁笔,想到了那个相貌清美、却心怀不世理想、野心勃勃的青年,叹笑一声,想要铿锵落笔,然而落在纸面上的笔迹,仍是难掩虚弱疲软:“……号曰‘不世’,如何?”
起先,封如故并没想将不世门当做自己的落脚地。
这个谎言,不过是为着让卅四博得一片谋身立命的根基,并偿还“遗世”中林雪竞庇护众人的恩情罢了。
他想,名扬天下,不正是林雪竞想要的吗。
因此,即使他身亡于火中,封如故也要助他声名扬遍四海。
只是,卅四作为他的好叔叔,实在是太过缠他,门中只要是有了问题,便写信来问他。
“那些门中之事,卅四叔叔自寻臂膀智囊协助处理就是了,不必问我。”封如故回他,“我负责起些名字就好。譬如上次那块放信的青苔岩石,就可以起名作‘无师台’,十分风雅。”
卅四对他的推拒置若罔闻,径直道:“是你说当初要为我找落脚地的,你不可不管我。”
封如故:“……”
封如故知道,卅四心思其实并不粗莽。
他酷爱剑修,素来不爱动脑,然而人是粗中有细,别有一番朴素的智慧。
当初,在自己受伤后,师父曾请卅四进山为自己看诊,试图回天。
因此,他是知道封如故身怀魔气的、唯一的山外之人。
不世门的人事、财务、制度,皆由他掌控制订,那么,封如故便随时能成为当之无愧的不世门门主。
……卅四此举,是在为他留出一条后路。
事至此步,封如故隐隐动了心思。
谁愿在“静水流深”中蹉跎一世呢?
可是,他要如何离开风陵?
以他被魔气折磨得残破不堪的魂魄,连入魔是否能活命都不可知。
若他没有实力,只靠卅四推举,如何服不世门之众?
况且,他除非一辈子藏头盖脸,否则,一旦以封如故的面貌代替林雪竞现世,风陵必受诘难。
……不过,除非自己即刻抹脖子自尽,死得干干净净,否则将来,自己身怀魔气的事情曝光,针对风陵的一场诘难总是免不了的。
怕只怕那些道门,以此为借口,以腐朽之躯,妄图夺三门正位。
所以,若要彻底和风陵切割开来,一切都只能是自己的错。
这些日子来,尽管寄送灵信所耗费的灵力实在是稀薄,写信写得多了,积累下来,封如故也耗了不少灵力。
某日,常伯宁来“静水流深”陪他,无意间隔着薄透夏衣看到他身上一抹红意,顿时唬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端庄,将人强行抱到床上,脱了衣物,取来清心石,研碎补画。
红莲开了足足一朵半。
常伯宁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
封如故软声撒娇:“我总是闲不住嘛,忍不住想要练剑运功,一来二去,就变成这样喽。”
常伯宁叹息:“不可这样胡闹。要知道,七花印若开了三朵,你……”
封如故捂住耳朵,在枕上摇头摆尾:“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念得我耳朵起茧子了。”
常伯宁好脾气地闭口:“是不是师兄太啰嗦了?”
封如故把手虚虚拢着耳朵。
……师兄,你其实可以再唠叨一点,如故是愿意听的。
常伯宁却不再开口,俯身抱住了床上的封如故,轻声道:“如故,你受苦了。”
封如故一愣之下,用力回抱着常伯宁,不肯叫他瞧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师兄,你我注定陌路。
你不要这样爱我。最好是忘记我。
此时此刻,他的枕下,放着草草绘就的、“灵犀”的制作示意图。
……
次日,封如故如往常一样,拖着一张摇椅,托着一杆烟枪,缓步行至青竹殿前。
风陵山中,谁都知道,云中君喜欢到青竹殿前,坐着摇椅,或是沐晒阳光,或是等雨观虹。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谁也不会为时时会出现在青竹殿前的封如故感到奇怪。
同样,谁也不会在意,封如故悄悄在青竹殿前的地面上画下了什么东西。
封如故晃动着摇椅。
咯吱、咯吱。
他躺在椅上,遥望着天际走驭白日的羲和,若有所思。
之前,他曾前往青竹殿前晒太阳,没等到太阳,反倒等来一场瓢泼大雨。
他躲入青竹殿中,在办事的常伯宁身侧休憩,无意间瞄见了他桌上摆着的一本古籍。
封如故读过许多古籍,幸而还有那么一点过目不忘的本事。
封如故没有声张,但他清晰地记得,这本书中,记录了以魂补魂之法。
……他的好师兄啊。
封如故含住烟枪,徐徐吁出一点白气,想,他要自己把自己这颗痈疮,从风陵割舍掉。
这样,师兄才不会为了他这颗痈疮,白白割舍掉他自己。
那么,如何割舍,才是最好呢?
首先,封如故断绝了自己同外界的所有联系,退回了道门赠送的所有礼物。
他不接受那些人偿情,哪怕是合理的报恩,也丝毫不受。
他受到的所有恩情,都会在将来被算作风陵受益的一部分。
所以他绝不能收。
因此,他看起来实在是不近人情至极,惹得众道门非议纷纷,说他挟恩图报,说他不知轻重。
其次,他坚决不收徒弟,不与其他弟子交游,避居“静水流深”。
一来,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最好的徒儿的影子,不肯轻易把这个位置让与旁人。
二来,他要把自己与风陵的其他人隔绝开来。
不过是孤寂而已,他还忍受得了。
再次,他需要寻找合适的时机,把身份暴·露给人知晓。
那些图谋不轨的小道门若是知晓此事,必然欢喜得像是见了血的苍蝇,嘤嘤嗡嗡地前来分羹。
到时,他会当众自杀,当场堵住那些道门的嘴。
在他身死的那一刻,他会调聚体内所有灵力,逼自己身体入魔,同时抽离残破的魂魄。
身已入魔,魂却离体,在此情况下,他会暂时中止入魔,以灵身死去。
蛮荒黄土下的那位前辈,教他画过役万灵咒。
他在青竹殿前绘下阵法,虽然此时无用,但当他死前调运灵力时,阵法受到感应,会即时起效。
到时,把握时机,魂魄离体的瞬间,自然会被役万灵咒吞去。
他只要将画出役万灵咒的地点告知卅四叔叔,将自己交给他,让他择机带出自己,并将魂魄养全,有朝一日,他定有复生之机。
而那复生的机会,就藏在他的烟枪内。
——烟枪中,藏有他的一片心脉残魂。
只要烟枪不离身,他如风中之烛的命,就还剩下一线生机吊悬。
自己死后,师兄决不舍得烧化自己,必会将他珍要的随身之物一起放入冰棺,珍藏起来。
不枉他吸烟多载,将这柄竹烟枪,在外人眼里变成了他断不可离身的随身之物。
想到此处,封如故忍不住微笑了。
……当初,是他求师父逍遥君,从他体内分出一片与心脉相连的残片。
焉知是不是自己早就有以死求一解的心呢?
青竹殿前三丈,封如故在殿前晒太阳,同时估量自己死后画阵聚魂的位置。
他摇着扇子,眯着眼睛,冷静地发着疯,谋算自己的生死。
秋风乍起时,他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寒噤,并想起了一件挺重要的事情:
……我要找谁来拆穿我呢。
师兄自然是不行的,得知自己身怀魔气一事,他只会帮自己隐瞒。
燕师妹同上。
风陵众家喜欢护犊子的弟子们同上。
思来想去,封如故突然发现,自己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得太久,以至于他找不到一个能拆穿自己伪装的人了。
不过,封如故并不急。
他尽了人事,接下来,便是等待机会了。
然而,封如故的运气并不很好。
六年前,不世门内混入一名血宗,借不世门名头休养生息、积蓄实力的同时,杀人取血,进行修炼,后来事情暴·露,引起了不世门中的一轮大规模的查洗。
一时间,人人自危,若不是卅四凭多年积累的好声望从中斡旋,不世门险些崩盘。
卅四写信同封如故诉苦,说他怕是要撑不住了。
门中若是再来上一两次这样的大事,他可受不住。
封如故将灵信焚毁,在跳跃的火光前,微微敛起眉头。
第二日。
常伯宁诧异地从书卷前抬起头来:“……收徒?”
“嗯。如故想收徒弟。”封如故趴在他桌案对面,双掌交叠,下巴抵在掌背上,厚颜无耻地撒娇道,“师兄,好不好呀。”
“好啊。”常伯宁想也未想,便一口答允下来,“‘静水流深’也□□静些了,哪怕是找人来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门中有几名新入内门的弟子,对你很是倾慕,我叫他们来见见你?”
“不必。”封如故直起身来,踊跃道,“是哪些人?我先去看看他们。”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静水流深”里的封如故,迎来了他的徒弟。
那是一名英气奕奕的少年,眉目颇正,大有黑白分明、不容灰色的扬扬锐气。
见他这番气度,封如故很是满意,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下一刻,封如故才发现,他是当真崇拜自己,并非作假。
因为他激动得指尖都在发抖:“萧然。”
封如故握着小酒壶,喝了一口酒。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错了。
……或许,自己该选一个没那么赤诚的?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把人退回去了。
封如故平端烟枪,用他能所想象到的最随便的口吻,漫不经心道:“唔。那从今日起,你改叫罗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