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脸
薛亭晚又不聋,听了这话,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的笑却更加张扬肆意了三分。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穿金戴银,是我的自由,你素衣绒花,是你的自由,何必指指点点
更何况,搞得好像她会把这些阴阳怪气儿的闲话放在心上一样
史清婉的父亲史太傅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官拜太子太保,自持诗书传家,家风及其迂腐,据说,史家女眷从会识字起,便要把女训、女则倒背如流。
许飞琼的父亲乃是朝中二品大员,许飞琼性子怯懦,整日总爱跟在史清婉屁股后头。
这几个出了名的烦人精,即使薛亭晚死过一回,也对她们记忆犹新。
薛亭晚抿着朱唇冷笑了下,径直越过众人,朝上首走去,挑开珠帘,冲德平公主挤了挤眼。
从刚刚薛亭晚进门,德平公主便眼前一亮。
今日薛亭晚打扮的冶艳昳丽至极,偏偏玉容上一双杏眼明眸善睐,娇媚中揉了三分纯真。
德平公主拉了她坐到锦榻上,急急忙忙的问,“你这口脂是哪家的衬的肌肤好白”
“我皮肤本来就白。”薛亭晚不害臊的自夸了一句,如实道,“这是我自己按照古书上的方子做的桃花唇脂,你若喜欢,改日给你也做一盒便是”
德平公主点了头,又拉着薛亭晚右臂惊叫道,“这是聚宝楼新制的臂钏”
聚宝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它家的首饰样式新奇,用料金贵,随便一支簪子便能卖上好几百金,纵使如此,依旧是一簪难求。
薛亭晚弯了唇角,笑意宴宴,“还是公主识货”
德平公主颇为丧气,“嗨,当初我也叫人去抢这臂钏来着,可惜没抢到,后来叫尚宫局制了几个臂钏出来,也都没有合眼的。”
薛亭晚见她这模样,当即伸手去褪臂钏,“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戴便是我首饰多的很,压根儿戴不完”
那臂钏由三节和田玉构造而成,玉石连接之处用纯金镶嵌,臂钏上花纹繁复,还镶嵌了一圈红宝石。
衬的薛亭晚玉臂纤细,皓腕莹白。
“别别别,”德平公主忙摇了摇头,“这臂钏还是你这样纤秾有度的戴着最好看,我最近吃胖了了些,再带上臂钏,只怕要把胳膊上的肉都勒成两截了这要是叫徐颢瞧见,多丢人呀”
薛亭晚闻言,有些吃惊,“哟,您还惦记着人家徐世子呢”
徐国公府世子,名徐颢,乃是德平公主薛照三岁起就决定要嫁的人,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就在一个月之前,德平公主鼓起勇气和徐颢表明心意,徐颢竟然当场就拒绝了,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不愿做这个驸马。
德平公主一怒之下,叫献庆帝指了谢府的嫡长子为驸马,谁知道赐婚的旨意还没颁出去,谢公子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一命呜呼了。
自从谢公子意外逝世,京城中便传起了风言风语,说是谢公子甘愿自杀,也不愿入赘皇家做驸马。献庆帝担心女儿听了这些流言蜚语伤心低沉,这才叫德平公主开了今日的赏樱宴,也好纾解其“愁怀”。
只见德平公主甩了甩丝帕,“这是我对徐颢用情至深,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再给徐颢一次重新接受我的机会。”
薛亭晚算是对德平公主穷追不舍的毅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在心里默默给那位短命的谢公子上了三炷香。
隔着碧玺珠帘,两人方才一番交谈,自然都被外头的贵女们听了去,
德平公主朝外头扬了扬娇俏的下巴,对薛亭晚使了个眼色,“你猜猜外头在议论我们什么”
“还用猜”薛亭晚拈了颗葡萄放到檀口里,“定是说我们的情意全靠衣服首饰支撑,乃是一对虚假姐妹花。说我们三句话不离金银珠宝,俗不可耐。说我们只有可怜的权势、财富和美貌。”
德平公主翻了个白眼,微微压低了声音,“我最看不得史清婉那副假正经的模样,还有许飞琼,明明是朵纯白的莲花,非要在徐颢面前装出一副可怜无辜的面孔,真当她的心思能逃过本公主的法眼”
贵女们宴饮,无非是谈论衣服首饰护肤,外加说点别人的坏话罢了。
听着珠帘里头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贵女们也停止了议论,场子有点冷了下来。
怀敏郡主远远坐在角落里的,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径直起身行到珠帘之前,行了一礼道,“殿下,本郡主身体有些不适,只怕要先行告退了。”
怀敏郡主乃是勇毅王府的嫡女,性子孤僻怪异,整日如同一只拖着火信子的炮仗。平日里,她若是心情好,便冷着脸一声不吭,若是心情不好,便见谁咬谁,不叫人安生。
偏偏勇毅侯府军功在身,她又顶着郡主的封号,寻常贵女极少有人去主动招惹她的。
德平公主很满意怀敏郡主今日的安分守己,当即隔着帘子应了声,“准了。”
等怀敏郡主退了出去,许飞琼才柔声开口问身旁的史清婉,“姐姐一贯喜欢读书,不知最近又在读什么好书也好推荐给诸位姐妹们一阅。”
史清婉神色孤傲,“我最近在读魏朝文人李长遇的李开府集。”
众贵女听了,当即窃窃私语。
一贵女问,“这是什么书”
一贵女答,“不知道,我听都没听过。”
一贵女叹,“史清婉果然不负才女之名,看的书和咱们都是不一个品级的”
史清婉听着这些夸赞和赞叹,清秀寡淡的脸上略有得色。
许飞琼赞道,“姐姐博学,只是妹妹才学疏浅,怕是理解不了这么难的古籍,不知道姐姐有什么别的通俗易懂的书推荐”
史清婉想了一会儿,道,“南朝诗人庾信的庾子山集也不错,这本书通俗至极,适合你们读。”
“这本书我读过。”
“我也读过”
碧玺珠帘后,薛亭晚和德平公主全程看着低下一群贵女的表演,相视了一眼,只似笑非笑的吃果子糕点,并不掺和。
可你不就山,山偏要来就你。
“这本书我倒是也读过一二。”许飞琼笑了笑,看向上首的薛亭晚,“不知县主可读过这本书”
薛亭晚拈了颗核桃仁,声音若幽谷黄鹂,从珠帘后传出来,“不曾读过。”
低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书都不曾读过,果然是惠景侯府教养出来的女儿”
“没文化,真可怕”
许飞琼没料到她竟是这般不加遮掩的承认了,面上一滞,颇为抱歉道,“是我的错,方才不该问县主的。”
薛亭晚听了,淡淡挑了下黛眉。
谁不知道惠景侯府的永嘉县主薛亭晚只爱华服首饰,不爱读书。许飞琼偏偏指名道姓的问她,不是故意叫她出丑,是什么
许飞琼暗戳戳的喜欢徐颢已久,也算是德平公主情敌中最明目张胆的一个,故而德平公主最看不过她这般皎若白莲的模样,正要起身呵斥许飞琼,却被薛亭晚轻轻按住了手臂。
只见薛亭晚拍了拍手上的果仁残渣,抬了眼皮看了下首的一圈人,“本县主没读过庾信的书,却读过魏朝文人贾温仁的青山文集,这本古籍晦涩难懂,想必在座的各位姐妹应该没人看过吧”
众贵女纷纷摇头,表示不曾读过。
史清婉绞尽脑汁,也不记得有这本书,偏偏她一贯自持才名,清高孤傲,若是此时承认没看过这本书,岂不是被薛亭晚强压了一头叫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思及此,史清婉若无其事道,“哦,这本书啊。我略读过,很有名的。”
“是吗可当真”薛亭晚笑道,“史小姐不愧是我大齐第一才女。”
“那是自然,看过就是看过,我骗你做什么。”史清婉以为自己搬回了一筹,端起茶盏,姿态傲然地喝了口水。
“只可惜啊。”薛亭晚抬了眼帘看她,慢悠悠道,“魏朝根本没有贾温仁这个人,历朝历代也没有青山文集这本书。”
“这都是我刚刚瞎、编、的。”
“噗”德平公主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史清婉没忍住,喷出了一口茶。
贾温仁,假文人
这不是说她没有真才实学,爱卖弄学问吗
史清婉把茶碗往桌上一拍,脸一阵青一阵白,指着碧玺珠帘后的薛亭晚道,“你你你你欺人太甚”
薛亭晚充耳不闻,轻摇着苏绣的团扇,一脸惬意地往嘴里抛了颗榛子仁儿。
嗯,真香。
史清婉一向自命清高,什么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下过面子
只见她胸口起伏不定,清秀的五官有些扭曲,身上一袭半新不旧的衣裳上也沾满了狼狈的茶水渍,史清婉心中火冒三丈,登时便要起身冲上前去,“薛亭晚,我撕烂你的嘴”
许飞琼忙轻轻拉住她的衣袖,高声阻拦道,“史姐姐冷静”
“都给本宫坐下”珠帘被宫人挑开,德平公主施施然而出,目光冷冷环视一圈,呵斥道,“本公主还在这上头坐着呢你们竟敢这般放肆”
“史清婉,永嘉县主的封号乃是父皇亲赐的,你不尊称一声县主也就罢了,竟敢还直呼其名,需不需要本公主来告诉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