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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课下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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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盛放, 玉兰飘香,转眼到了初夏时节。

薛楼月已经在浮翠坞禁足了半个月之久, 一日三餐都是小厨房送到卧房里用的, 惠景候和宛氏曾去说教她过几次,但她依然对太子痴心不改, 固执己见, 叫惠景候和宛氏苦恼了好些日子。

因着科举考试渐渐逼近了, 这些日子, 薛桥辰被宛氏日日规训的头昏脑涨,每日下了学, 便被婆子小厮们看着在书房里读书, 就连休沐的日子, 也要在家里开小灶埋头苦学。

薛桥辰捧着那本《鲁问》视若珍宝, 一字一句的读了好些遍,获益匪浅的同时, 也有许多不解的问题萦绕心头, 因被宛氏困在家中备考, 闲暇也无法脱身,薛桥辰便将心中疑惑写在了纸条上, 托薛亭晚带到女学里,向裴勍当面求解。

这么一来,薛亭晚才想起来, 上回她从裴勍那里借的几本古籍已经阅完了, 俗话说“好借好还, 再借不难”,正好趁这次托裴勍答疑的机会,把这几本古籍一块儿还给裴勍。

于是,这日国子监女学下了学,裴勍单独叫了薛亭晚一人留堂。

“下课还要耽误裴大人的时间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薛亭晚客套的笑道。

白衣上师迈下讲台,及其自然地掀了衣袍跪坐在她身侧,淡淡道,“无妨。”

薛亭晚从书兜儿中拿出薛桥辰写好的纸条,朝身侧之人递了过去,“诺,裴大人,阿辰的问题便是这些。”

裴勍从她手中接过,大致浏览了一遍,轻咳了声,便开始仔细解答起来。

这本《鲁问》晦涩难解,裴勍的讲解又极为深奥难懂,薛亭晚听了几句,便一片云里雾,晕头转向的,更别提还要回去转述给薛桥辰听了!

思及此,薛亭晚忙拿了纸笔出来,抿了抿粉唇,“裴大人,我还是将你说的话都记在纸上吧。”

裴勍轻“嗯”了一声,示意她随意。然后接着讲解了起来,男人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俊面一如往常般清隽,薄唇吐出的字句清润低沉,只是语速不知不觉放缓了些。

薛亭晚正聚精会神地做着笔记,发觉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突然一顿,随即又响起来,“这个字,写错了。”

“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薛亭晚念了一遍自己写的话,不解地看他,“哪里错了?”

只见薛亭晚杏眼圆圆,樱唇轻张,鸦青色的云鬓用素净的银簪绾起,整个人灵动明艳至极。

明媚皓齿的美人儿,正一脸不解地求助于他。

裴勍唇角微扬起来,不动声色地伸了手臂,缓缓握住薛亭晚拿笔的右手,手把手地带着她在笔记上涂改了错字,又笔走龙蛇地写起了剩下的几个问题的答案。

他正两手环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柔夷,掌心温暖干燥,触感有些熟悉。

薛亭晚几乎是贴在身后那结实的胸膛上,她嗅着男人怀里清冽的松香味儿,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下意识地往一旁躲了躲,却被男人沉声制止,“乖些,莫要乱动。”

薛亭晚闻言一滞,只好又乖乖窝回了他的怀里。

薛亭晚微微抬眼,望着男人侧脸刀削斧刻的线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些前尘往事。

原是不久之前,一日午夜梦回之际,薛亭晚恍然惊醒,回想起来关于上一世的一些破碎片段。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世,怀敏郡主远嫁他国,德平公主嫁给了徐颢,裴勍娶了史清婉。

对于怀敏郡主和德平郡主的结局和归宿,薛亭晚只是略微有些吃惊,让她更为惊讶的是,裴勍竟然娶了史清婉!

这一世,有了焕容斋一案,叫裴勍知道了史清婉的蛇蝎心肠,依着裴勍的端方高洁的品性,他断断不会容忍自己的嫡妻是此种阴狠歹毒之人,故而,定是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娶史清婉为妻了。

可史清婉毕竟是大齐第一才女,是被献庆帝亲口夸赞过的“唯一可以和裴卿的才情比肩的女子”。裴勍不娶她,又会娶谁呢?

实在叫人想不通。

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裴勍才终于停了笔,他轻轻送开薛亭晚握着笔的右手。末了,还不忘称赞一句,“这管竹雕云龙管貂毫笔果真顺手至极。”

这支笔薛亭晚已经用过一段时间,自然不好意思送旧物给裴勍做谢礼。

只见薛亭晚杏眸一转,侧身从书兜儿里掏出来小小一盆绿植,双手捧到裴勍面前,笑意盈盈道,“裴大人,我和舍弟麻烦你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还望裴大人笑纳。”

只见小小的彩绘瓷盆中载着一株绿植,叶片圆润厚重,晶莹剔透,宛若雪莲,正是裴勍去惠景侯府家访那日,曾亲口赞过的瓦松珍品玉露锦。

原是那日家访,薛亭晚见裴勍盯着这玉露锦看了好一会儿,以为他心中定是喜欢的,这才忍痛割爱,把这玉露锦随身带来,准备当做谢礼当面送给他。

裴勍望着那株玉露锦,才知道薛亭晚竟是把他随口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薛亭晚见裴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神色,看不出有任何惊喜,忐忑不安咬着樱唇道,“难道,裴大人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裴勍回过神儿来,忙伸手接了玉露锦,垂眸望着美人儿,含了抹浅笑,一字一句道,“怎会。我喜爱至极。”

……

目送着薛亭晚出了学堂,裴勍才开始不禁不慢的收拾课件。

出了学堂,刚迈入圣心堂的大门,裴卿便和国子监祭酒走了个对脸儿。

国子监祭酒笑道,“已经下学很久了,裴大人为何刚从学堂回来啊?”

裴勍微微颔首,“方才为学生单独补了课。”

“裴大人真真是不辞劳苦,为了学生鞠躬尽瘁!令我等汗颜,汗颜呐!”

国子监祭酒感叹了两句,捋了捋胡子,切入主题,“昨日金銮殿早朝,听皇上的意思,乃是有意让裴大人领钦差御史一职,替皇上走访江南三道——江南远在京城千里之外,裴大人此行一去,恐怕就无法在女学中继续授课了吧?”

这钦差御史一职,既有威名,又有实权。且江南一带自古富庶,光是盐铁丝绸。每年的税收高达黄金万两,说是富得流油也不为过,故而每逢往江南一带派遣御史,文武百官可谓是趋之若鹜。

这档子百官挤破脑袋都想去的差事,国子监祭酒实在想不出,裴勍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只是,裴勍若是去了江南,这国子监女学就又少了一位上师。

徐颢奔赴永兴军路的旨意昨日就颁了下来,女学之中一连少了两位上师,到时候,上师们授课的课表安排还需要好生调整一番。总归是加重了其他上师们的负担。

只见裴勍沉吟片刻,轻启薄唇道,“祭酒大人不必忧心。我已经和皇上商议过了,钦差御史的差事另有同僚担任——既然我已经是女学的上师,便会尽职尽责,将这第一届女学带到明年结束,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国子监祭酒听了这话,感动得两眼泛红,“裴大人真真是高风亮节!实在是我等国子监官员的楷模!”

国子监祭酒确实被裴勍这种视钱财官职如粪土的大义感动到了,哽咽着赞了他几句,还想握住他的手,再发表一番感动至深的言辞。不料,还没摸到裴勍的衣袖,便被男人不着痕迹的躲了开。

“祭酒大人谬赞了。”

国子监祭酒讪讪一笑,目光瞥到裴勍手中端着的一盆植物,好奇问道,“裴大人,你手中拿着的是……”

裴勍把手中盆栽微微举高,勾唇一笑,“玉露锦。”

“全大齐只此一株的瓦松珍品。”

他启唇一笑,山眉水眼都生动的舒展了开,平日里周身的清冷淡漠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俊逸疏朗。

国子监祭酒望着裴勍脸上的笑容,整个人如同见鬼了一样,忍不住多往男人清隽的面容上多看了几眼。

裴勍察觉到身侧的探究目光,登时褪了笑意,恢复到平日里那般冷漠的模样,拱了拱手道,“祭酒大人,告辞。”

……

京城,西城,教坊司。

教坊司,隶属太常寺,历朝历代豢养官妓之所,内设奉銮一职,正九品,下设教坊使、部使数十人。掌管教习音乐,负责宴饮舞乐、侍奉,司中妓子多为朝中罪臣之家的女眷,专供王公大臣酒色之需。

今日休沐,教坊司中歌舞齐奏,凤箫龙笛象板争鸣,来此地寻欢作乐的王公大臣饮着琼浆玉液,怀抱美人儿,可谓是人生极乐。

教坊司西苑,十四楼。

张奉銮满面堆笑地将苏易简一路请到二楼,殷勤笑道,“苏统领许久没来咱们教坊司中,您要的人,我可是给您看的严严实实的!”

苏易简仍旧是一身软甲,脸色阴阴沉沉,自打进了这教坊司的门儿就没展露过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个他要带着龙禁尉把教坊司抄个干干净净呢。

一行人上了二楼,拐进一扇四开的竹编青帷门里,自有小丫鬟上前看了座儿,奉上一盏香茶。

苏易简落了座,茶也不接,将手里握着的一柄宝剑“啪”的一声按在桌上,沉声道,“李婳妍人呢?”

张奉銮是个上了年纪的微胖妇人,闻言心肝儿颤了两颤,眼珠子左右一转。

她在这教坊司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差,见过多少官家小姐沦落此地,一开始都是寻死觅活的,后来渐渐的便也认了命。不认命又有什么法子呢?每年,光是在教坊司吊死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二十个!

张奉銮瞟了一眼上坐的苏易简,暗道,这李婳妍真是个好命的!当年到了教坊司里头,苏易简便巴巴地追了过来,动用了所有权势关系,硬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教坊司里,叫她变成一寸格格不入的净土,不染一丝一毫的污糟。

说来唏嘘——当年李家谋逆的罪名偏偏是献庆帝亲自定下的,虽说苏易简这般护着李婳妍,一护就护了她整整三年,可李婳妍生的姿色出众,一朝跌下云端,有的是人准备趁人之危,一亲芳泽。

比如,今日显平伯……好不容易得了美人儿的首肯,芙蓉面还没见着呢,这阎罗王便杀了过来。

一个两个手握大权,身居高位的,叫他们这些下头的人难做的很!总归是惹不起就对了!

张奉銮扯了扯身着那件葱绿色团花齐胸襦裙,脸上笑意浓浓,衬的唇边的两点胭脂有些夸张,“苏统领稍坐片刻,婳妍正在梳妆打扮,要过会儿才能来呢。”

苏易简不想再和她打哑谜,冷笑一声,抬脚便朝她心口踹了过去,“梳妆打扮?怕不是在卸那一身的嫁衣红帕,你如此阳奉阴违,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爷的人!”

众人闻言,忙扑簌簌地跪了一地,那张奉銮闻言,知道显平伯的事情败露,忙磕了两个响头,“苏统领饶命!苏统领明鉴!”

官妓只能以色侍人,不能嫁娶从良,女子一朝入教坊司奴籍,便几乎是永无脱身之日。

依照教坊司中惯例,妓子若是处子,第一次接客那日,要身着红衣、面覆喜帕,打扮成新嫁娘的模样,也好讨个好彩头。

张奉銮瑟缩道,“忠显伯讨了婳妍许久,因李婳妍是苏统领要保的人,我等皆是一概推拒显平伯的!只是昨日,婳妍突然点了头,说想明白了,愿意与显平伯春风一度,奴才们这才安排了这事儿!”

“奴才们以为,苏统领是知晓的婳妍的决定的……若是知道您不知情,我等断断不敢背着您干出这事儿!”

苏易简听了这来龙去脉,气的额角青筋直跳,抬手就把手边茶盏砸了出去,“好生厉害的一张嘴,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不快滚出去催!”

一屋子的丫鬟跟着张奉銮一道,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正好撞见门外抬手欲敲门的李婳妍。

她穿着一身竹青色衫裙,玉簪挽着飞仙髻,眉目如画,身姿纤浓有度。纵然在这污糟之地住了三年,依旧是贵气满身,如幽兰空谷,香洁不改。

她显然是把方才一席话都听入了耳中,垂着一双美目,面上黯淡无光。

“祖宗哟,快进去吧!再晚来一会儿,苏统领今儿个怕是把咱们十四楼都拆了!”张奉銮苦口婆心道。

李婳妍冷冷应了一声,抬脚便入了屋子里。

她前脚进了屋,后脚便有一阵掌风袭来,将房门重重合上。

李婳妍的眼皮儿抬都没抬,仍是淡漠垂眸,冷然出声,“你何必为难张奉銮?委身显平伯的事情乃是我自愿为之,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要怪罪她。”

苏易简闻言,彻底沉了脸色,心中怒火陡生,“好一个自愿为之。李婳妍,你有空替那奉銮开脱,竟是连找个理由骗一骗我的功夫也没有吗!?”

李婳妍嘴唇颤了颤,没有出声。

她压根不想骗他,最好等他知道这事的时候,她已非清白之身,这样他就可以彻彻底底死了心。

苏易简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压根就不信我,不信我能把你从这虎狼之地救出去!”

李婳妍双眸含泪,一步一步退到墙边,轻摇头道,“苏易简,没用的。”

“当年我亲眼看着母亲和嫂嫂吊死在我面前,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没有随她们而去,都在憎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三年来,你护着我,让我苟活于世,可是明年呢?后年呢?苏易简,你不可能护我一辈子。”

苏易简脸色青黑一片,双手撑在墙面上,把美人儿困在身前,他冷笑一声,捏起她的下巴,“李婳妍,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护着你,还要此生非你不娶。就算前头有神明鬼怪拦着,这条路,我也会拉着你一起走到底!”

李婳妍滑下一行热泪,抬眼望他,“历朝历代,入教坊司者,鲜少有人脱籍,几乎无人嫁娶。你何必为了我……我给你添的麻烦已经足够多。”

苏易简轻抚她的侧脸,语气郑重,像是许下誓言,“若是历朝历代都没有,那咱们便做开天辟地的第一个。”

李婳妍闻言,已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倾身便扑倒了男人怀中,哽咽道,“对不住,我今日不是故意和显平伯……我只是想让你死心……”

他把她拥进怀里,暗自咬牙,“你休想。”

今日他若是来迟一步,叫她上了显平伯的榻,明日显平伯府只怕要高挂素缟,哭送自家主子的亡灵。

苏易简轻拍着怀中人的单薄脊背,温声道,“阿妍,再给我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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