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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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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之前,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并肩而立。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道,“皇上, 按您的吩咐, 今年科考会试以大学士王广荫、孙瑞珍为主考官,以邹望颜、李僡、曾鸣鹤等十六位翰林学士为副考官, 另以裴勍裴大人为考务督查, 这是拟定的考官名单, 恭请皇上过目。”

礼部尚书道, “皇上,吏部已经拟定了科考日程安排以及细则, 请皇上过目。”

御前大太监李忠德接了两本奏折, 呈到献庆帝面前。

献庆帝仔仔细细看了, 点头赞道, “不错。如今你们办事越发周全有效率,朕实在欣慰。听说礼部和翰林院为此次恩科的事儿焚膏继晷, 甚至通宵达旦的秉烛议事, 叫朕心甚为感动。”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礼部尚书相视一眼, 忙掀了官袍,下跪叩首道, “此乃为人臣者分内之事,臣等何德何能,不敢受皇上如此盛赞。”

献庆帝朗声大笑, 当即抬手叫二人起身。

一侧, 兵部尚书拱手道, “臣有事奏秉,骠骑大将军苏承彦驻守山海关外年限已满,臣已叫人快马加鞭寄去军函调令,如若不出意外,苏将军下月便能抵达京城。”

骠骑大将军苏承彦和献庆帝是年少时的好友,当年苏将军的嫡子苏易简出生的时候,献庆帝甚至有意收苏易简为义子,这份殊荣乃是全大齐独一份儿的恩宠。

这么多年来,献庆帝稳坐九五之尊之位,苏将军也步步高升,朝野自然没少传出骠骑大将军苏承彦恃宠而骄的流言蜚语。不过,幸好君臣勠力同心,年少时真挚的情谊从来没有因外界传言而改变过。

献庆帝颇为感慨,“朕昨日已经接到了承彦的来信。所谓天子安社稷,将军守国门。苏将军镇守山海关已有五年,其子苏易简领龙禁尉统领一职——苏家父子二人皆是虎将,这些年骁勇善战,赤胆忠心,当真是令我大齐国泰民安的国之重器。”

那厢,一小黄门入内传话,“秉皇上,龙禁尉统领苏易简殿外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献庆帝展颜大笑,“快快宣易简进殿!”

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礼部尚书、兵部尚书见状,纷纷道,“臣等先行告退。”

苏易简进了御书房,掀了一身金丝轻甲跪于地上,叩首道,“臣苏易简,参见皇上。”

献庆帝笑道,“免礼!易简啊,快快起来!”

只见苏易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深邃的眉眼间满是坚定不移,“臣今日来,是想请皇上为臣赐婚。”

“哦?”

献庆帝有些惊讶,仍是笑着道,“说来,你们父子连心,昨日你父亲从边疆来信,还提了你的嫁娶之事,说是叫朕帮着参谋一二。不知易简看上了哪家的贵女?”

苏易简脊背挺直,附身下去磕了个头,声音清朗有力,“请皇上为臣和罪臣李氏之女李婳妍赐婚。”

献庆帝闻言,脸上的笑意陡然褪去,整个人僵在了当场,等回过神儿来,已经是龙颜大怒,只见一身明黄色衮服的帝王从九龙御座上起身,一手指着地上跪着的年轻臣子,气的直哆嗦,“你好大的胆子!”

御座一侧,御前大太监李忠德“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响头磕个不停,“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献庆帝几乎是怒火攻心,“这些年,你暗中护着那罪臣李氏之女,真当朕不知道吗!朕本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敢明目张胆的求到朕跟前来了!”

苏易简见献庆帝如此暴怒,当即知道赐婚的事情是不可能了,可苏易简的性子素来冷硬,只要是认准了的事情,便不计后果,从不回头。

只见他面容冷峻,跪在那里屹然不动,“当年,李氏受旁支牵连卷入谋逆案中,株连九族的罪行本就是欲加之罪。朝堂诡谲,妇孺何辜?李氏之女李婳妍受其牵连,深陷教坊司泥沼,本就是一场飞来横祸。再者,臣与李婳妍从小定下婚约,臣无法违背本心、另娶他人,做一个无情无义之徒。臣这辈子非李婳妍不娶,臣会等到皇上为臣赐婚的那一天。”

御前大太监李忠德听着这一句句的陈词,心肝都蹦到了嗓子眼——感情这位爷今个儿来御前不是求赐婚的,是放火来了!

苏易简口中字字铿锵有力,听在献庆帝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见献庆帝面色阴沉至极,一抬衣袖便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挥落在地,怒道,“苏易简!你胆大妄为!藐视皇威!你恃宠而骄!”

苏易简俯首道,“臣不敢。”

献庆帝气的直咬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脚便踹翻了御案,“你给我滚!统统滚出去!”

李忠德见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手里的拂尘几乎都拿不稳了,只见他膝行到苏易简身侧,哀声劝道,“我的苏统领哟!眼下皇上正在怒头上,赐婚的事儿,就下回再说罢!”

苏易简还欲争辩,忽然想起那日端午正阳宴,待霜亭中,薛亭晚劝他“欲速则不达”的话语,略一沉吟,终是起身行了一礼,“皇上息怒,臣先行告退。”

英武的年轻臣子前脚出了御书房,后脚献庆帝便砸出来几个花瓶,一阵噼里哐啷的瓷片碎裂声,把殿外守着的宫人吓得纷纷跪下叩首,“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

光阴不停转,日子一天天过去,春日芳菲凋去,夏日硕果已尽,转眼便到了科考会试那日。

所谓会试,从字面意思来看,便是共会一处,比试科艺。

会试当天,考生齐聚京城东南方的贡院。贡院的正门之前前,云集着一群乌泱泱的考生,在监考人员的指点下分为三列,依次按顺序入内。

会试由礼部主持,共考试三场,三场所考的科目各有不同,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刻意报名参加考试。此次会试共录取前三百名,被录取者称为“贡士”,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

然而,在进去贡院之前,还有一道搜身的环节。

搜身乃是为了严防考生作弊。历朝历代的科举考试中,作弊之人都层出不穷,朝廷也出台了许多防止作弊相应政策——如专门派人用一模一样的馆阁体字迹誊录考生的试卷,再把统一的抄录本送往批卷处统一批阅,再如,用纸糊住考生的名字,防止批卷者认出考生的字迹,从而减少作弊机会,等等。

只见考生们进场的队伍缓缓挪动,两位主考官和十六位副考官端坐于贡院正门后的牌楼之下,场面肃穆庄严。

会试之后,便是科举的最后一道考试——天子殿试,所以会试主考官、副考官以及考务督查等官员,都是由朝中文官重臣担任。

贡院周围不时有龙禁尉巡逻监考,排队搜身的地方,更有巡考的兵吏高声警示,“片纸只字,皆不得带入试场——”

薛桥辰置身于考生队伍之中,踮起脚望了望身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不禁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汪应连,“汪兄,没想到进个考场都如此艰难,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咱们!”

说来凑巧,今日考生排队进场,薛桥辰竟然和汪应连站在了一起。

自从那日薛亭晚告诫过薛桥辰离汪应连远一点,薛桥辰把自家阿姐的话听到了心里去,每每遇到汪应连,只是和他点头打招呼,并不和他交心。

汪应连也察觉到了薛桥辰对自己的不冷不热,拿热脸贴了几天薛桥辰的冷屁股,便转移了目标,去逢迎恭维其他世家子弟去了。

这短时间,汪应连和一众世家纨绔子弟打得火热,整日跟在许家的公子许端身旁捧臭脚,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薛公子耐心等等便是。”

汪应连敷衍着安慰了薛桥辰一句,又笑着道,“方才薛公子来贡院的时候,可是惠景侯爷和候夫人亲自相送?”

今日考生入场考试,许多家父母都亲自送自家儿子来到贡院,惠景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方才惠景侯府的马车在贡院门口,一家人下车送薛桥辰的场景,刚好被汪应连瞧见了。

提起家人,薛桥辰面上喜笑颜开,“是啊。父候和母亲昨日便说要送我前来贡院,还有我两个阿姐也一同来了,我都说了不用送了!却还这般兴师动众的,实在叫人难为情!”

汪应连弯唇笑了笑,方才惠景侯府一家人下马车送薛桥辰,汪应连一眼就瞄到了薛亭晚的身影,美人儿仙姿玉貌,身段儿窈窕,让人见之忘俗。

简直是令人神魂颠倒。

汪应连正神思幽幽,那厢,薛桥辰踮着脚东张西望,一眼便看到了和主考官们坐在一起的裴勍。

裴勍一袭朱紫色官服,玉面清隽,身姿英挺,身处一群白发苍苍,大腹便便的老臣中,可谓是及其显眼。

只见薛桥辰眼中满是敬仰神色,“据说裴大人是此次会试的考务督查,专门监察诸位考官的言行举止。若是通过了会试,便是殿试——听说殿试由裴大人亲自代皇上考核各位贡生,从中选拔出进士人选。”

“好在此次会试并没有落榜和上榜之分——参加会试的考生均不落榜,只是从高到低排名,录取前三百名贡生。所以,这次我就算考的再差,也能榜上有名!”

汪应连心不在焉地听着薛桥辰的话,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位高权重的清隽臣子,心中暗道——纵使裴勍天赋奇才,若是没有裴国公府的出身加持,他又怎会一路青云扶摇直上,做到这大齐文臣之首的地位?

汪应连心中冷笑,面上却恭维道,“世子年纪尚小,以后参加科考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薛桥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若没记错,汪兄乃是乡试第一名,又是州府亲自推选送入国子监读书的生员,此次会试,汪兄定是贡生第一名的有力竞争者。”

汪应连此人虽然心思圆滑,才华却确实高于普通人,在国子监的庶人生员中也是佼佼者,只见汪应连假意谦让了两句,抬眸望着不远处高大牌楼上楷书的“贡院”二字,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这次会试的第一名,他汪应连势在必得。

申时三刻,夕阳西斜,一轮金乌映出漫天粉蓝晕染的云彩,更给御前大街镀上了一层金黄的柔光。

此处是京城商铺酒肆最为密集之地,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即使日渐傍晚,仍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街巷人流之中,薛亭晚和苏易简一前一后,从松风万客楼中缓缓步出来。

二日之前,薛亭晚从薛桥辰口中得知了苏易简御前求娶李婳妍,却被献庆帝怒斥一事。

薛亭晚回想起上一世苏易简和李婳妍的悲剧结局心中警铃大作,翌日便派心腹丫鬟约了苏易简在松风万客楼一见,细细商议将李婳妍从教坊司中救出的举措。

只见苏易简冲薛亭晚一拱手,正色道,“多谢永嘉县主。县主为了救出婳妍,不惜拿自己的名节做赌注,苏某惭愧至极。无论此事是否能成功,苏某都深感县主之恩情,来日县主若是有难处,苏某必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薛亭晚莲步一顿,冲他摆摆手,灿然笑道,“你何时也成了这般婆婆妈妈的人?!你且放心,就按照咱们方才商议的计策行事,我保证万无一失,此番,婳妍姐姐出教坊司的事,我胸有成竹。”

苏易简望着薛亭晚小脸儿上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思及方才两人在酒楼中商谈的计谋,也缓缓展露出一个爽朗笑意。

两人正在酒楼门口攀谈,不料有一辆马车自街头疾驰而来,擦着薛亭晚的身子便冲了过去。苏易简乃是武将,只见他身形矫健,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薛亭晚一把,才叫薛亭晚免于灾祸。

只见落日余晖洒下金黄点点,美人儿着一袭茜色立领对襟鲛纱长衫,下头是织金五蝠缠枝纹百褶长裙,云鬓鸦青,纤腰一抹,一张如玉花颜艳艳生辉,方才被一身玄色锦袍的男人握住手腕,往身侧一拉,此时正素手抚摸着心口,杏眸含水,娇喘微微。

薛亭晚伸了纤纤玉手抚在胸口,轻喘了两口气,才从惊吓里回过神来,当即冲苏易简弯了粉唇,“多谢苏统领相救。”

苏易简见薛亭晚没事儿,大手才缓缓松开了她的衣袖,“县主不必客气。”

不远处的街角,一辆马车已经在原地停了半柱香的功夫。

侍卫十九往松风万客楼门口瞥了眼,山笑了两声,艰难地开口道,“主子,您和翰林院院首江大人约了晚膳,咱们再不出发,晚膳可就要迟到了。”

马车中,裴勍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酒楼门前的一男一女,俊脸上眉头紧皱,赫然结了一层冰霜。

苏易简和薛亭晚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裴勍也有所耳闻。此时见两人身处闹市,姿态亲密,毫不顾忌旁人打量的眼光,一颗心当即沉了下来。

思及此,他一惯清润低沉的嗓音也带了三分寒意,“派人去把饭局推了,回府。”

十九听了这冷漠的嗓音,忙应了一声“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调转马头而去了、

车厢里,裴勍面笼寒霜,垂了眼眸,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轻轻托起自己腰间佩着的锦囊。

锦囊微旧,系着锦囊的多宝璎珞却是崭新的——正是薛亭晚赔他的那条。

裴勍自幼丧双亲,年少便入朝为官,已经在宦海中浮沉了数十年。

他以为,早早尝遍了普通人半生的得失喜悲,自己的心已经波澜不惊,不为外物所动。不料,自从遇到了薛亭晚,他的一切都变得失控了起来。

她是那样与众不同,那样肆意热烈的活着,生动到……叫他这一方沉静死水都泛起了波澜。

她的一颦一笑,一音一容,不知何时镌刻入了他的心中,叫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只见裴勍眉眼之间笼着层坚冰,一双眼眸里深若幽潭,他望着那条多宝璎珞半晌,五指缓缓收拢,将璎珞和锦囊紧紧握入掌中。

他大抵是栽在她身上了。

既然如此……对于她,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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