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下凡
禁廷,栖凤殿。
“父皇, 您不是常说把永嘉当做自己的亲闺女, 和儿臣没有两样吗?如今怎么忍心看着她嫁给不爱的男子!”
德平公主坐在献庆帝身侧, 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左右摇晃着献庆帝的手臂。
献庆帝近日被殿试的事儿忙的焦头烂额, 方才刚在娴贵妃的长信殿呆了一会儿,便被德平缠着不放,就连献庆帝起身到了皇后的栖凤殿中, 德平也一路要跟着来。
献庆帝的耐心几乎被磨完了,扭头正欲发火, 看见德平俏生生的小脸儿, 又舍不得说重话伤了她的心,只沉着脸色道, “胡闹够了没有?君无戏言, 圣旨大于天!哪里是说收回旨意就收回旨意的?你和永嘉感情好,父皇知道,可眼下永嘉和苏易简成婚的事情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此事勿要再提!”
德平公主闻言,当即便撅了嘴巴,哭丧着脸正欲分辨, 却看到皇后从内室缓缓走了出来, 冲她使了个眼色。
德平长于深宫, 打小看惯了嫔妃们沾酸吃醋、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 自然也练就了一身看眼色的好本事。
只见德平微微一笑, 冲献庆帝和皇后屈身行了一礼,边带着宫婢告退了。
这些年,皇后身居凤位,一手教养着亲出的太子,倒也称得上是贤良淑德。
娴贵妃宠冠六宫多年,只诞下一位德平公主,因膝下并无皇子,倒也和皇后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些情同姐妹、相互扶持的意味。
只见皇后轻轻在献庆帝身旁落座,望着德平的背影笑了笑,柔声道,“德平长大了,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献庆帝挑眉,“怎么?皇后的意思是,朕做了这个赐婚的恶人,便是无情无义之人?”
皇后讪笑了下,“皇上为永嘉县主和苏统领赐婚的事儿,终归是草率了些、出人意料了些。”
献庆帝扔了手中书卷,冷笑道,“怎么,莫非皇后真想叫永嘉县主做太子的嫡妃?”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意都市一僵。
薛亭晚性子活泼,从小便是御前的开心果,皇太后喜爱这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就连皇后和献庆帝也打心眼里喜欢薛亭晚。
可是坏就坏在,薛亭晚的姿容“太”过出众。若是平日里看着,那叫赏心悦目,若是成了太子嫡妃,将来坐上一国之母之位,便叫红颜祸水!
皇后了久居深宫,耳通目明,早就知道太子对薛亭晚的心思,明里暗里也都和太子表明过自己的态度——要想让薛亭晚嫁入东宫,她第一个不允许。
可是昨日,太子知道了薛亭晚要嫁给苏易简的事情,气的饭也不吃了,书也不读了,若不是宫人太监拦着,只怕早就到献庆帝面前惹是生非了。
思及此,皇后暗想,若是薛亭晚此番不嫁给苏易简,指不定,太子也能多消停几天。
皇后心思一转,素手轻轻抚上献庆帝的肩头,一下一下揉按着,“皇上误会了。臣妾是因为打心眼里喜爱永嘉这孩子,所以才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这群孩子是在咱们跟前儿长大的,永嘉和苏易简打小就情分淡淡,如今苏易简求皇上赐婚,大抵是求娶罪臣李氏之女李婳妍不得,一时冲动所致。皇上心怀万民,生性仁慈。若是因着孩子们一时冲动,便下了赐婚的旨意,以至于促成一双怨侣,结了惠景侯府和骠骑大将军府两家的仇怨,那可真是因小失大!”
献庆帝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面上的怒气却明显消了许多。
皇后见献庆帝听进去了这席劝说之言,正准备进一步规劝,不料还未开口,大太监李忠德便栖凤殿外头,慌慌张张的迈着碎步跑了进来。
献庆帝眉头一皱,刚想询问,李忠德便慌慌张张的开了口,“禀皇上!惠景侯爷他怒气冲冲的!不听奴才们的通报,就直接闯进来了!”
惠景候此时前来求见,八成儿是为了赐婚的事情。
献庆帝闻言,心中烦闷不堪,可眼下惠景候已经闯了进来,也不能不见。
献庆帝一手扶着额角,眉间更显愁云。
皇后闻言,也当即停了手上揉按的动作,端坐在锦榻一旁,轻轻弯了唇角。
——这位惠景候爷一来,今儿个一天,献庆帝都别想安生了。
……
龙禁尉营。
偌大的跑马场上,一男子身姿矫健,扬鞭疾驰,策着身下骏马绕着校场跑了一圈又一圈,才勒了缰绳,纵马奔向跑马场的入口处。
薛乔晨已经在入口处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心中正急躁不堪,见苏易简纵马前来,不等他翻身下马,便一把揪住了一身金丝软甲的男人,怒目道,“你跟我过来!”
今日薛桥辰一回家,便听说了献庆帝赐婚薛亭晚和苏易简的消息,少年郎见自家阿姐要嫁给不喜欢的人,心中又急又气,又听说这桩婚事是苏易简亲口求献庆帝赐下的,薛桥辰更是怒不打一处来,当即便骑马出了惠景侯府,来到龙禁尉营中找苏易简算账。
苏易简见他青涩稚嫩的脸上满是怒容,也觉得颇为好笑,任他拉着走到了跑马场旁边的凉亭里头。
薛桥辰双手握拳,面上一派盛怒,“苏兄!我把你当成好兄弟,到头来,你竟然算计着娶我阿姐!?”
苏易简打开水壶,仰头饮了口水,不咸不淡道,“男未婚女未嫁,不可以吗?”
薛桥辰倒抽一口气,指着他道,“你!你明明心中有李姐姐,却还要娶我阿姐,拿我阿姐的婚姻大事做儿戏!我薛桥辰把话放在这儿了——你今日若不到御前请退婚,我便与你割袍断义!”
苏易简见薛桥辰是真的动了气,沉吟了片刻,正准备把他和薛亭晚设计的事情据实相告,不料,龙禁尉营的副官下属小跑上前,冲苏易简拱手道,“秉统领,裴勍裴大人刚派人来传话,说是约您午膳在悦来酒楼一叙。”
薛桥辰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一脸狐疑道,“我没听错把?裴大人找你做什么?!你们一文一武,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每天早上上朝都不站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易简被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质问的无言以对,一巴掌拍在薛桥辰后脑勺上,“小孩子家家的,哪儿这么多话!”
说完,苏易简冲副官下属摆了摆手,提步便往跑马场外走去,听着身后薛桥辰发出的聒噪喧闹声,面上展露出一抹笑意来。
他果然没猜错。
那日端午正阳宴上,薛亭晚受了伤,第一时间赶到待霜亭中的,不是训练有素的龙禁尉,而是一惯为人淡漠冷清的裴勍!
这位白衣上卿不仅第一个赶到现场,更是亲手抱着薛亭晚,把她带回了裴国公府诊治。
当日苏易简也在场,亲眼目睹裴勍当着献庆帝的面儿,说了一番什么为人师表、助人为乐的冠冕堂皇之言。
这鬼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苏易简——说到底,都是男人,装什么呢?
裴勍的冷酷为人、淡漠处世维持了许多年,再加上他出尘的性子、谪仙的姿容,故而,对于裴勍心慕薛亭晚的事情,起初苏易简心中只是有些狐疑,并不敢轻易下定论。
只是眼下这个档口,皇上赐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贯和他并无来往的裴勍却突兀约他共进午膳,苏易简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定是**不离十了。
苏易简轻摇了摇头,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位裴大人,恐怕是这亲身上阵,演一出神仙下凡尘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