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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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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 新月高悬, 群星隐匿于层云之后。

许府,书房。

汪应连神色郁郁,冲上首的许父拱手道, “岳父, 皇上令裴国公、徐国公两人前往恩州彻查假银一案,已经有一个半月之久, 大有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之势啊!”

许青振正不紧不慢地喝着一盏大红袍,闻言微微一笑, “那你可听说他们查出什么来了?”

汪应连一窒, 只得讪讪笑道, “恩州至今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许青振将茶盏拍于桌案上, 斥道, “别人还没查到你的身上,你便如此自乱阵脚, 惊慌失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汪应连听着这毫无遮拦的呵斥, 面色一白, 脸上挂着的恭维讨好的笑意也褪下去了大半。

汪应连和许飞琼成婚之后,许青振虽然对他这个女婿照顾有加,甚至还提拔了他的官职, 然而心里却是顶顶瞧不起汪应连的, 诸多维持面子之举, 不过是念在汪应连有几分可以利用的价值罢了。

许青振本欲把女儿许飞琼嫁入高门,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自家女儿竟是被汪应连这个低贱的庶人占了身子!许青振纵然百般不愿,奈何木已成舟,也只能松口接纳这个女婿。

许青振本就瞧不起汪应连的出身,四下无人,翁婿密谈之时,更是对汪应连疾言厉色,说尽了令他难堪之言。

那汪应连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被许青振如此对待,早已经怨怼在心。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汪应连还需要岳父许青振的提拔,自然要曲意逢迎,任嘲任骂。

只见汪应连面上白了白,旋即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笑道,“岳父教训的是,小婿出身贫寒,如今身在官场,人情世故往来上多有不懂之处,还要劳烦岳父多多提携一二。”

许青振冷哼一声,抚了抚胡须,叮嘱道,“那裴勍年纪虽轻,却是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至于徐颢,乃是个性子比石头还硬的愣头青。两人初到恩州,光是京东东路的官员来往,就够他俩忙一阵的了!至于钱监假银一事,他们暂时还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说罢,许青振又撇了汪应连一眼,“这几次你亲去恩州钱监办事,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汪应连闻言,心中一阵发虚,忙打包票道,“小婿皆是按岳父的吩咐行事,每次前去都以面纱遮面,且和钱监司监会晤皆是用的假名讳,绝不会露出马脚。”

许青振点点头,“不过是个假名讳而已,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有影响!你记住,只要你身上不出纰漏,就算来日东窗事发,也查不到咱们翁婿二人的身上来!哼!老夫筹谋详尽,凉他裴勍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汪应连闻言,又赔着笑脸恭维了许青振几句,这才告辞,从书房里走出来。

望着漫天深沉月色,汪应连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个干净。

许青振这老贼狗胆包天,身为吏部侍郎竟敢监守自盗,他筹谋了恩州假银一事不说,还指使汪应屡次去恩州行事,逼迫着他一起狼狈为奸。

当日,汪应连一时迷了心窍,牵扯到了许青振一手谋划的假银案之中,如今事态愈演愈烈,汪应连和许青振休戚相关,无法抽身,只能和这位黑心黑肝的老丈人一同进退了。

只见汪应连面色青白一片,眸中满是化不开的阴狠,眉间一点红痣更显诡异。

前去恩州的时候,他一时得意忘形,随手拈来的假名讳,乃是他的曾用名.......不过,那个名字承载的过往不堪回首,他早已更名换姓,恐怕不会有人查出那名字之后的端倪。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刚才许青振的陡然发问,让汪应连恍然记起来,他曾在恩州钱监面前阴差阳错地露过真容,也就是说,那恩州钱监崔广益,曾见过他的长相。

思及此,汪应连抬手召了心腹属下上前,冷声道,“即刻派杀手前去恩州,取钱监司监崔广益的项上人头。”

“另,派人前去荆湖北路的辰州,想办法将辰州户部四年前的户籍文书备案毁之一炬。”

.......

同夜,裴国公府。

松风万壑阁中深夜秉烛,人影绰绰。

从恩州到京城,车马一路奔波。

今天下午一到京城,裴勍便换了官袍直入禁廷,在御书房和献庆帝汇报了恩州钱监假银一案的大致情状。

只是,因手头证据不足,并不能指认吏部官员监守自盗,故而,裴勍特意关于吏部官员‘王兴车’一事掩下,并未直接告知献庆帝。

徐颢正在书房来回地踱着步子,“裴大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位三番两次到恩州钱监作怪的‘王兴车’王大人是何方神圣,只要‘王兴车’的身份告破,此案便迎刃而解了!”

“不错,‘王兴车’的真实身份,乃是此案的关键”

裴勍思忖道,“但眼下,你我二人手里幷无确凿证据,如此贸贸然地怀疑朝廷命官监守自盗、犯下造假银之罪,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况且,敌在暗,我在明,咱们只有掌握了如山的铁证,才能将歹人彻底定罪,不给奸猾之人留下一丝一毫苟延残喘的机会。”

徐颢闻言,颔首道,“裴大人说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有一出手便将罪人扳倒,才能永绝后患。”

两人正密谈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传来侍卫十九的声音,“秉国公爷,崔司监求见。”

裴勍闻言,颇有些无奈,动了动薄唇,“让他进来。”

徐颢摸了摸鼻子,“这崔广益遇上咱们,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说话的功夫,崔广益已经进了书房,望着屋中两位尊贵的上峰,迎头便行了大礼,“恩州钱监崔广益,拜谢裴国公、徐国公的救命之恩!若非两位国公爷护送我一家老小进京,只怕我们早晚会被杀人灭口,沦为奸人的刀下亡魂!国公爷大恩大德,崔某感激不尽!来生一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行了,行了!”

徐颢打断道,“崔大人只要安安生生地呆在裴国公府上,不要到处乱跑,届时到了御前,将你所知道之事据实告知皇上,便是对我等最大的回报了!”

那崔广益连连应道,“卑职谨遵吩咐!”

徐颢笑道,“崔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便先行退下罢。我与裴国公还有要事相商。”

那厢,裴勍思前想后,总觉得漏掉了此案最为关键的一点。

自打方才崔广益进门,裴勍便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此时望着崔广益起身而去,电光石火之间,竟是忽然想起来,一直以来,他们都漏掉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崔广益刚行到书房门口,却被裴勍朗声叫住,“慢着,”

“崔司监,你可曾亲眼见过——那王兴车的长相?”

崔广益回过神来,也是一脸后知后觉,略想了想道,“那位王大人往来神秘,次都由我一人接待,并不面见其他官员。他每次来,都带着一顶黑色锥帽,且以面纱遮挡面容。”

徐颢闻言,不禁面露失望,不料,崔广益又接着道,“可巧!三个月前王大人来恩州的时候,天下大雨,王大人的衣袍锥帽被大雨打湿,只得在钱监房舍中更衣,下官前去奉上换洗的衣袍,无意间曾见过王大人的真容!”

徐颢这才回过味儿来,面上又惊又喜,连声道,“快来人!召画师!召画师上前!”

那厢,裴勍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最关键的线索,往往隐藏在最简单的地方,却被所有人都忽视了。

他们都以为王兴车往来神秘,默认了他不会以真容示人,陷入了思维僵局中,没想到如今的突然一问,竟是问出了意外的收获。

画师立于桌前,运笔如风,丹青落纸,笔下渐渐显现出一张俊朗的面容——眼尾微微上挑,眉心一颗红痣,三分风流染在眉梢。

裴勍望着这张画像,一惯不动声色的俊脸浮上些许讶然。

那厢,徐颢惊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这、这王兴车的长相,怎么会和新科状元、吏部主事汪应连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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