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迷雾谷中(二)
裴勍望着身前燃得正旺的篝火, 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神思却在别处——入谷之后, 他留意四周动静, 并没有发现人马痕迹, 想来, 大王子律措的人马并没有进入迷雾谷中。
想到危险没有近薛亭晚的身,裴勍这才放下了心。
架子上的披风已经烘干,裴勍起身拿过, 披在薛亭晚身上,把她包的严严实实。
薛亭晚抱着男人的劲腰,偏头贴在他炙热胸口,听着一声声有力的心跳。
重生之后, 她本来想着, 若是这辈子只能和汪应连那样的人渣在一起,还不如守着铺子自己过一辈子,没想到后来入了女学读书, 竟是误打误撞遇到了裴勍。
他对外人清冷淡漠,待她却温柔体贴, 还会因为担心她而震怒仓皇.......他不再是那个清心寡欲,高高在上的裴卿, 而是珍她、重她、爱她的情郎, 两人成婚之后, 这份情谊不仅没变, 反而意更重, 爱更浓。
这样的男人,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现?
薛亭晚仰面看男人,看着看着,樱唇便吻上了线条分明的下颌,然后一点,一点,往下......
裴卿回过神,垂眸深深望她一眼,抿了抿薄唇,“在这儿不行。会着凉的。”
男人肤色极白,鼻梁高挺,眉眼微敛,不说话的时候,俊脸上笼着一层柔光,明明清冷至极,却诱人深陷。
薛亭晚含羞带怯,硬着头皮道,“观音菩萨身司送子之职,想必不会怪罪在破庙中避雨的鸳鸯。”
裴勍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端的是清正雅直,“菩萨面前,也敢胡闹。”
薛亭晚轻哼一声,娇娇道,“这时候,裴大人可真是一本正经,昨晚也不知是谁,非要与我做那些不正经的事情,又同我说那些不正经的话……唔”
话未说完,男人的博唇压了下来,重重咬了樱唇一口,“阿晚,你就是欠收拾。”
薛亭晚早酥了身子,却偏偏还要嘴硬,“淳郎打算怎么收拾我?”
裴勍眯了眼,眸子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两人正到情浓,却忘了怀中还抱着只兔儿,那兔儿被两人压得“咕咕”叫了两声,薛亭晚才赶忙推了推男人,“呀!快起来,淳郎压到雪团儿了!”
裴勍只好直起身子,望着那只长耳朵红眼睛圆滚滚的兔子,万分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想不开,怎么会送这玩意儿给薛亭晚?
裴勍握住美人儿的手,抚了抚兔儿的雪白毛皮,勾唇一笑,“阿晚,明日出了谷,想吃红烧兔肉,还是清炖兔肉?”
兔儿不知听没听懂,哆哆嗦嗦打了个战栗,卧在薛亭晚的怀里一动不敢再动。
.......
到了傍晚时分,雨势终于小了些,细柔的雨丝密密斜织着,一点儿不见方才的雷霆之势。
在寺庙中躲了半天雨,薛亭晚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裴勍执了把蒙尘的油纸伞,出了破庙去寻些吃食。
迷雾谷中的草木山石皆被雨水洗刷一新,裴勍采了几捧果子,想到阴雨降,毒瘴生,迷雾谷中毒物四出,又采了些艾草用来驱除毒物。
不料刚走到破庙门口,却听见一阵“嘶嘶”吐气声,继而传来薛亭晚尖叫声,“淳郎,莫要进来!”
裴勍又怎会弃之而去,脚下略一滞,匆匆飞身入庙,却见薛亭晚被逼于墙角,一条通体赤红的长蛇正直立着身子,露出长长獠牙,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薛亭晚手中握着一截枯树枝,对着赤练蛇挥舞了两下,高声喊道,“淳郎!你快出去呀!”
男人陡然入内,那赤练蛇受了惊,转头冲裴勍而去,薛亭晚顿时一惊,强忍着心头的恐惧,举起手中的枯树枝劈头打在赤练蛇身上。
赤练蛇冷不丁被打的身形一歪,正欲回身袭击,千钧一发之际,裴勍俯身捡起篝火旁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赤练蛇斩成整整齐齐的三段。
望着地上的死蛇,薛亭晚缓缓滑在地上,口中喘息不止。
裴勍扔了手中佩剑,上前抱起薛亭晚,把人放在篝火旁边,一把将她的亵裤往上卷起来。
那小腿上果然有两个小小的圆点状伤口,白嫩肌肤上还沁着星点凝固的鲜血——正是方才被赤练蛇咬出的伤口。
方才这赤练蛇趁其不备,溜入破庙中,一口咬在她的小腿上,薛亭晚吃痛察觉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毒性开始蔓延,那伤口处有些肿胀,美人儿莹白的小脸儿也透着股乌气。
薛亭晚见裴勍握着自己的小腿,大致猜出了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张口阻止,“淳郎,别......”
话未说完,裴勍不假思索地俯身,薄唇紧贴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将蛇毒悉数吸了出来。
薛亭晚望着男人吐出的黑血,眸中眼泪顿时便涌了上来。
蛇毒已吸出,裴勍伸手揩去唇边鲜血,自怀中掏出一只白玉瓷瓶,倒出一粒金色丹药,递到薛亭晚唇边,“阿晚,张嘴。”
那赤练蛇毒性霸道,虽然他吸出了大部分蛇毒,还有些许残余在她体内,这寒魄金丹能化解世间八成毒物的毒性,服下此丹,便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
男人的薄唇因染了血色,看起来殷红无比,衬的一惯清冷的眉眼都增了三分欲色。
薛亭晚噙着泪摇摇头,把丹药推了回去,“淳郎已经帮我吸出了蛇毒,我无事的,淳郎更应该服下这丹药才是!”
纵使薛亭晚是深闺女子,涉世不深,见那赤练蛇色彩艳丽,也知道此蛇身怀剧毒。裴勍方才奋不顾身为她吸出蛇毒,这解药金丹,断断不该她吃。
裴勍噙了抹云淡风轻的笑,“阿晚放心,这丹药多的是,阿晚先服下再说。”
他神色不变,答得若无其事,薛亭晚并没有多想,只好将丹药咽下。
丹药和蛇毒在体内抗衡,必然产生剧痛。裴勍抱着娇人儿,怕她难忍剧痛,一惯少言寡语的人,竟是想着法子讲故事逗闷子,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伤痛上转移。
如此过了许久,薛亭晚才带着泪痕沉沉睡去。
望着怀中之人的睡颜,裴勍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然后抬起手,三两下便封住了自己的心脉。
他的脸色隐隐有些苍白,唇色也泛起了乌黑,因着方才吸了蛇毒的缘故,薄唇被鲜红残血遮着,薛亭晚才没有识破异样。
那金丹只剩下一粒,他骗着薛亭晚吃下,本以为自己可以靠内力压制住体内毒性,没想到这赤练蛇毒性霸道,竟然直入心脉而去。
裴勍低喘了两声,方稳住心神,确定自己心脉皆已封死,才长出一口气。
外头雨声潇潇,风吹林松,风声雨声之中,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扑簌声。
裴勍耳聪目明,听到这熟悉的响动,立即起身出庙,望着漫天雨幕,扬起骨节分明的右手放于唇边,吹了声高亢响亮的哨子。
哨声为令,一只浑身黑羽的鹰隼自高空俯冲而下,稳稳落在裴勍的臂弯。
裴勍入迷雾谷之前,特意嘱咐众人封锁迷雾谷,同时,暗中派侍卫十九查明大王子律措人马的下落,若有消息,随时来报。
迷雾谷的毒瘴带高达三丈,宽约六丈,一般的信鸽自然无法飞越,然而鹰隼生来翱翔高空,穿过区区毒瘴带简直是如履平地,是用来传递密信的不二之选。
裴勍从鹰隼腿上取下密信,展开一看,双目一寒。
原来,之前大王子律措尾随薛亭晚来到迷雾谷,眼睁睁看着薛亭晚入了迷雾谷,正准备跟随入内,不料恰逢天降小雨,谷中毒瘴升腾,大王子律措在谷外徘徊许久,知道无法进入,却依旧贼心不死,派侍从去寻找绕过毒瘴带进入迷雾谷的方法。
侍卫十九奉命带兵封锁迷雾谷,正巧迎上大王子律措的一行人马,将其悉数拿下关押,又派了鹰隼入谷告知裴勍,请示处置之法。
外头暮色晦暗,不见星月,湿冷寒气浸入骨髓。
裴勍双眸锋芒毕露,深不见底,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以血为笔,在信纸上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废之。
.......
献庆帝和布汗兴致颇高,仍带着扈从在猎场中围猎,律措心中惦念着缺席的心上人,不等围猎结束,便纵马回了营地,直入怀敏郡主帐中。
“郡主,不可!”
“郡主,不要啊!”
帐中,怀敏将白绫悬在营帐的横梁之上,脚下踩着一只圆凳,俨然是准备吊死自尽。
她一把推开抱着她双腿的丫鬟,含泪道,“我死都不会嫁给崔家!与其日后被哥哥逼死,倒不如现在一死,以死明志!”
丫鬟和婆子们哭求不止,“郡主,莫要糊涂啊!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婚事定有别的办法化解!郡主这一去,叫婢子们可怎么活啊!”
律琰带着怒气入帐,一把将横梁上的白绫扯下,把圆凳上的人拉入怀中,“怀敏,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
怀敏见来人是律琰,愣了一瞬,方泪如雨下,狠心挥开他的手,“我做什么,与王子何干?”
律琰死死握着她的手,怒气更盛,“好一个与我何干!那日营地初见,我一见倾心,前天月下纵马,我以真心交付,这数日的郎情妾意,在郡主心中,难道都不算数么!?如今你竟然要一心求死!怀敏,为什么不让我来帮你?”
怀敏几欲肝肠寸断,反问道,“王子打算怎么帮我?”
律琰脱口而出,“我娶你。”
怀敏满面难以置信,哽咽着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怀敏——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娶你。”
律琰目光坚定,字字铿锵,“你若愿意,我自当把真心交付,如若你不愿,我便把这次额迭木草原之行当做一场幻梦,永远埋藏。塔尔特没有大齐京师那样繁华,可塞北天地苍茫,也还算风光绮丽,美不胜收。你可愿和我携手共看?怀敏,你若点头,此生我绝不放手。”
“听闻大齐有句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怀敏,我没有弱水三千,只想有你一个人。”
他神色庄重,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说出这些话,仿佛是对着草原之神许下一生的诺言。
怀敏郡主听了,满心酸涩终是泛出一丝蜜来。
律琰见她不吭声,心下一急,索性掀了袍子单膝跪地,“我们塔尔特的汉子务实,不会花言巧语,我只想问你一句,可愿嫁给我?”
怀敏郡主热泪盈眶,哽咽许久,方迎着他炙热的眼神儿点了头,“我愿意。”
律琰喜出望外,起身把她抱在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了许久,怀敏郡主突然有些后怕,“哥哥他一心想拉拢提督统领崔氏,要把我嫁入崔家,恐怕不会轻易同意我嫁给你。”
“放心,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律琰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不移,“怀敏,答应我,从今往后,永远别再做傻事。”
帐外,侍从古青听着里头的情形,咳嗽了两声,躬身道,“王子,御前传来消息,裴大人和永嘉县主深陷迷雾谷,大王子及其亲卫竟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眼下猎场里一派混乱,各方皆已经出动人马去寻了。”
律琰和怀敏郡主匆匆道了别,大步出帐而来,“即刻派人马去寻王兄!另派一队人马守在迷雾谷外,以备接应裴国公和永嘉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