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谈何护你
一趟草原之行波折起伏, 险象环生,从额迭木草原返回京城,在路上又耗了数日的奔波, 薛亭晚身心俱疲, 身子骨累的如散了架一般, 在府中整整歇息了两天才缓过来。
此时恰逢月末, 手下几个铺子的掌柜前来裴国公府述职,向薛亭晚一一汇报了这半个月来铺子里的生意盈亏。
经过一年的苦心经营,添香斋、焕容斋盒焕容斋食铺这三块招牌早就打了出去, 生意日渐步入正轨, 薛亭晚是个御下有方的,时常督促管事儿们研发新品,保障了铺子里新品不间断,再加上逢年过节总是推出限量发售的产品, 牢牢抓住了京中的贵女小姐们的胃口, 说是名声大噪、一炮而红也不为过。
薛亭晚细细听了管事儿们的禀报, 指出了店几个铺经营中出现的问题, 翻看了这几个月的账本, 恩威并施的奖惩了一番, 正准备叫几个管事儿退下, 余妈妈笑着挑帘子进来道,“主母, 嘉成郡送来的赋税老奴已经派人清点过了。”
薛亭晚及笄那年, 献庆帝亲封她为永嘉县主, 并辟了京城东北的嘉成郡作为她的封地。
依着大齐的礼制,县主对封地无管辖之权,每年只等着坐收封地的赋税即可,不需要格外费心思打理。
封地虽小,却是皇恩浩荡,无上荣宠。
过去的两年,薛亭晚尚待字闺中,惠景候和宛氏把嘉成郡的赋税都归拢到一起,在薛亭晚出嫁那日,将这份封地赋税当做薛亭晚嫁妆的一部分,带入了裴国公府中。
眼看着封地赋税积攒成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薛亭晚心中渐渐有了盘算。
人生在世,无非“衣食住行”四个字。焕容斋主营胭脂水粉,焕容斋食铺主营养颜滋阴的点心糕饼,添香斋主营各种香料香薰,掰着指头算算,好像还缺一个主营绫罗绸缎的布庄。
京城中的三大布庄,大多面向平民百姓经营,售卖的布匹颜色暗沉,纹路老气,样式单一,就算偶尔推出几种新鲜料子,翌日便满大街都是这种布料,转个街角都能碰到撞衫的人,简直是毫无新意可言。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天底下的女子,没有不爱穿着打扮的,身为女子,谁不想穿的独一无二,新颖别致?
薛亭晚是个主意大的,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从不畏手畏脚,从草原归来闲在家休息的几天,她亲自画了十几样布料花样,甚至连布庄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珍缎斋”。
薛亭晚想到自己陪嫁的铺子里有一家布庄,索性物尽其用,一早便吩咐了布庄管事,挂上了“珍缎斋”的招牌,将店面装潢的焕然一新。
珍缎斋不做成衣,只卖布料,和焕容斋、添香斋一样,专门面向京中的贵女们做金贵生意。薛亭晚花重金从余杭一带聘请了六位经验丰富的绣娘,在她们的协助下,选定了珍缎斋主营的十种布匹,这十种布匹皆是珍缎斋独创,不仅花纹新奇,颜色清丽,质感更是上乘。
除此之外,薛亭晚还要额外推出三种特别定制的贵重布料,分别是朱红织金百鸟朝凤锦缎,浅桃色洒金锦缎和碧蓝色祥云纹纱缎。
这三种布料华贵无比,采用的双面绣织綉工艺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薛亭晚摩挲着手中的花鸟纹钧瓷盖碗,笑道,“辛苦妈妈。李管事儿,一会儿你跟着余妈妈下去领了这个月的工钱,虽说珍缎斋还没开张,可绣娘伙计们都日夜费心不少,将工钱给大家伙提前发放到位了,也算是我的一番慰劳之意。过两日店铺开张,还要咱们主仆同心,更尽心尽力一些。”
李管事早就听说薛亭晚治宅理事有方,将焕容斋和添香斋经营的日进斗金,没想到有一朝天上掉下的馅饼竟是砸到了自己身上——薛亭晚竟是挑中了自己手下的布庄做布匹生意!
李管事本就喜不自胜,听了这番嘱咐,更是心花怒放——世上哪有不做工便有工钱拿的好事儿?今儿个偏偏叫他给遇上了!
李管事笑容满面地上前应了,作了揖,谢了恩赏,又听薛亭晚道,“入画,整理出十位在添香斋和焕容斋花费金额最大的贵女名单来,将十种布匹分别给这十位贵女们送上门去,就说是回馈老主顾们的支持和厚爱,新店珍缎斋开业在即,还要请她们多多捧场。”
在焕容斋和添香斋中一掷千金的贵女们皆是有头有脸、非富即贵,更是京中贵女圈儿里的穿衣打扮的标杆。在珍缎斋开业之前,免费给她们送上华贵的布匹试用,她们定会爱不释手,用这些布匹制成裙衫穿出门去。如此一来,不用花一分力气,便能借这些贵女们为珍缎斋的开张造势预热一番。
薛亭晚饮了一口馥郁甘甜的玫瑰露,又道,“余妈妈,吩咐小报作坊将珍缎斋即将开张的消息放出去,消息写的越能吊人胃口越好。另外,用那碧蓝色祥云纹纱缎制一身新衣,过两日我要穿着它出席几个宴饮雅集。”
薛亭晚生了一副倾国倾城貌,千娇万态身,惠景侯府又家财万贯,闲钱颇多,宛氏打小便变着法的给薛亭晚打扮,裙衫钗环几乎没有重样的。以往,但凡薛亭晚穿过的衣裳,隔日便有许多个贵女纷纷效仿,在京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既然那些贵女们如此热情的追随她的步伐,她不好好利用起来,为珍缎斋的开张预热,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丫鬟婆子们领了吩咐,行礼退下,薛亭晚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仪态万方地起身,“侍书,咱们去看看送怀敏郡主出嫁的贺礼准备的如何了。”
.......
那厢,怀敬得知献庆帝赐婚怀敏郡主和律琰之后赫然大怒,一场草原之行,让一切都天翻地覆——他交好拉拢的大王子成了废人,塔尔特的储君之位花落二王子律琰,眼下,他打算用来拉拢提督统领崔氏的妹妹,也被献庆帝赐给了二王子律琰,不日便要远嫁和亲塔尔特。
回京之后,怀敬和怀敏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大有和这个妹妹恩断义绝之态。
勇毅老王爷缠绵病榻多日,终于在两日之前灯尽油枯,驾鹤西去,怀敬袭承了勇毅王府的爵位,愈发肆意张狂,在金銮殿早朝之上公然为勇毅老王爷请封谥号,惹得群臣非议,更触及了献庆帝的逆鳞,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是夜,绡纱帐中。
薛亭晚躺在裴勍怀中,将男人的亵衣衣角绕在指间,好奇发问,“历朝历代,‘明’字只用于帝王谥号,怀敬为老王爷请封‘明武’的谥号,实为僭越之举。我实在不明白,怀敬三番五次的挑衅皇威,那些老臣都气的吹胡子瞪眼看不下去了,皇上为何还一直忍耐着不出手?”
裴勍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所谓为君之道,表象隐忍,实则顾全大局。勇毅王府盘踞北疆多年,掌大齐四分之一军权,眼下皇上已经不复春秋鼎盛之年,太子尚未登上大宝之位,若此时朝纲大乱,定危及国本民生,今朝皇上将万怒化作一忍,选择不动勇毅王府,可保北疆安定数十年,虽不是什么良策,却是仁策。”
“再者,勇毅王府有收服高兰国的功勋在身,皇上若贸然出手镇压,便留了个忌惮功臣的名声,白白授人把柄。想来,也只有等勇毅王府举旗造反大旗那日,三军铁骑才能名正言顺地讨伐乱党,诛杀反贼。”
薛亭晚对这些政务只知一二,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人心诡谲,听裴勍寥寥提点了几句,颇有豁然开朗之感,略一想,心中漫上几分担忧,她仰面看他,眉眼间萦绕了几分忧愁,“淳郎手中也还握着兵权呢,若怀敬真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到时候刀剑无言,干戈无情,淳郎岂不是也要披甲上阵?叫我如何安心!”
两人俱是沐浴过,她一袭轻纱小衣,身上香云缭绕,就连发梢都染了氤氲甜香,那两弯远山眉,一双含波眼,正波光盈盈地凝望着他,眸光里一寸一寸,皆是揉碎了的深情和爱恋,直看得他熏神染骨,心头大动。
裴勍抚上她的鬓发,俯身在那樱唇上印上一吻,“为人臣者,自当为君解忧。生于太平,便隳肝沥胆,尽忠报国;生于乱世,便扶危定倾、理乱兴治。”
“阿晚,我若连这苍生涂涂都护不住,谈何护你。”
薛亭晚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四目相对了片刻,一双温凉玉臂环上他的窄腰,她的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淳郎,若真有那一天,我不要做你的累赘——我要做你的臂膀。”
她直起身子去碰他的唇,目光清亮,满是坚定,“我不要永远被护着、永远躲在你身后——我想和你并肩而行。”
帐中未点明火,只留两三只烛光,大红纱幔重重掩映,照的一室暧昧红光。
裴勍垂眸望着身前之人,俊脸隐匿在昏暗烛光里,眸色隐隐不定。
唇间的触感温热又缠绵,过了半晌,他猛地伸了双臂,把人紧紧按在怀里——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她揉到骨血之中。
他的声线清润低沉,微微带些颤音的回应她,“好。我们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