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林奉仪这才勉勉强强开了口说:“但听伺候在她屋里的秋叶说, 她去前头书房找殿下去了。”
说出郭昭训此刻的去处,这才是高林二位奉仪此来的目的。目的达到了,两位奉仪也就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等着太子妃娘娘的发落。
太子妃是从定安侯府陆家出嫁的, 算是太后的娘家人。而郭昭训, 她是淑妃的娘家侄女,是淑妃的人。若是太子妃和郭昭训杠上,也就算是淑妃和太后杠上, 到时候,她们二位在皇后那里也好交差。
早在太子妃入东宫前,高奉仪林奉仪就商量好了, 等太子妃嫁进来后, 就要挑拨她和郭昭训的关系。其实早上的时候, 她们二人有怂恿过郭昭训找太子妃的茬,可郭昭训不上道。
既然怂恿郭昭训无用, 那就只能改变策略怂恿太子妃了。
高奉仪林奉仪的心思,唐细是看出来了的。她无心与她们周旋,她昨儿夜里实在太累, 今儿又起得早, 现在很想躺着睡觉。
所以,唐细听后一点反应都没有:“既是伺候殿下去了,那不来本宫这里请安也情有可原。”
见没上道, 急性子的高奉仪立即急道:“可您是太子妃娘娘, 她不过一个小小的昭训。不得您的允许, 她竟然私下里偷偷去见殿下,这是在挑战您的威严,在给您下马威!”
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倒完后,林奉仪清了下嗓子。高奉仪这才意识到,她似乎过于心急了些。讪讪的,撇了撇嘴,她垂下了脑袋。
林奉仪尽力挽救:“妾和高妹妹虽与郭姐姐相处时间长一些,但如今既然娘娘您是东宫的女主人,妾等的心自是知道该向着谁。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妾跟高妹妹都觉得,此事该告知娘娘您。”
“至于娘娘您怎么做决定,妾等是没资格干涉的。”
高奉仪努力点头,表示自己赞同林奉仪的话。
二人一番话说下来,唐细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二人的性子。高奉仪爽言快语,性子颇急了些,其实城府不深,是那种很容易给别人做枪当靶子的人。而林奉仪,瞧着病病娇娇的,倒有几分心思,话也说得漂亮、含蓄,滴水不漏。
若说要提防,唐细觉得她日后倒是该提防着这个林奉仪一些。
唐细笑容和软,闻声感激道:“本宫初来乍到,幸得你们有心相助。你们的心意,本宫领了,日后去母后那里,本宫也定会替你们美言几句。”
“至于郭昭训,她是淑妃的侄女,本宫听说太子殿下打小与淑妃关系不错,想来与这个郭昭训也有几分交情在。有些事情,虽说得依着礼法做事,但礼法之外也有人情在的,本宫不便插手。”
“可是娘娘……”高奉仪急切的才开了口,就被林奉仪眼神劝退了。
高奉仪闭了嘴。
林奉仪识趣告退:“妾不打搅娘娘了,妾告退。”高奉仪学着林奉仪说话,把她说的重复了一遍。
高奉仪林奉仪离开后,唐细如释重负般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来。
喊了秋意来,说:“你注意着时辰,我去内殿休息会儿,两刻钟之后定要叫醒我。”秋意应下。
因为不是该休息的时间,唐细不敢睡得太沉。但就算只是闭目养神,养了两刻钟时间,她也觉得精神头好了许多。
披衣起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渐渐晚了。黛青色的天边,一轮细细的月牙垂挂,春意香浓,唐细再凝神细细打量这东宫内院的正殿,无端觉得自己倒是有些适应这里了。
“殿下有无差人过来递话?”唐细忽然问身边的宫娥。
算着时辰,也该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临走前,他又是跟自己说好了处理点手头上的政务就回来的,可已经这么晚了……
不由得又想到小憩之前高林二位奉仪的话来,唐细垂下眸子,心中有事,面上却不显,也不说话。
旁边宫娥回道:“回娘娘的话,不曾。”
唐细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太子不回来,她也不好吩咐宫人们摆饭,只能等着。回了内殿,随意捡了本书靠在贵妃榻上看,却有些心不在焉。
秋意见天色很晚了,怕主子饿着,端了小厨房新做出来的糕点来正准备给主子送去,就见一袭月白锦袍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负手踏了进来。
见状,秋意忙将端着的糕点搁在一旁案几上,小碎步过去请安:“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殿里伺候的宫女也都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太子唤起,而后问,“太子妃呢?”
秋意垂着头回:“娘娘在内殿。”
太子目光在案几上的小碟子糕点上落了一圈后,直接亲自伸过手去端着进了内殿。唐细靠在榻上翻书,心思不在,她目光有些涣散。太子进内殿,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下意识弯了下唇,算是露出个笑来。
殿内自也有伺候的宫娥,见太子来了,忙请安。
听到了宫女们请安的声音,唐细这才匆匆拉回自己已经飘远了的思绪。
起身穿鞋,疾步朝太子走去。
可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太子扶起来了。
太子先自己坐下来,之后,点了点身边的位置:“你也坐。”言罢,他将手上端着的糕点搁在炕上的案几上。
唐细目光在糕点上溜了一圈,然后望向对面的太子,笑容温柔:“殿下是饿了吗?马上就摆饭,可以开晚膳了。”
说罢,她要下榻去外头吩咐。
太子却拦住了她:“孤有话与你说。”拦下了人后,抬眸看向内殿伺候的宫女,“你们都退出去,吩咐下去,外殿晚膳可以摆起来了。”
“是。”宫女们应下后鱼贯退出。
唐细眨了下眼,心中猜度着他会跟自己说什么。
等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后,太子这才与她解释说:“孤来晚了些,是姜神医找孤有事,耽误了。”
唐细不信。
虽然看出高林二位奉仪有挑拨之意,但她心中也明白,必然是那郭昭训真的去前头找太子了。如若不然,两位奉仪不可能会信心满满跑来告诉她。
唐细心里想的是太子撒谎,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别的。
“可是说的殿下中毒一事?”她满眼的关心,表情也颇为严肃,“怎么样?神医可找到了解毒的办法?”
太子黑漆漆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盯着对面的人看,片刻不离:“不过有些进展,具体的解毒方法,还没有。”
唐细就配合的做出很失望的表情来。
太子笑说:“其实太子妃已经帮孤解了毒,孤如今的身子与从前也无二样。只是这种毒实在太奇特,姜神医也是怕孤眼下没事日后有事,这才急于研究出结果来。你……倒是不必担
心孤。”
唐细知道郭昭训去了太子书房,太子也知道郭昭训去找他的事儿太子妃已经知道了。此刻二人都在等着,等着对方先开口提出来。
唐细犹豫了挺久,其实是想问一问的。但每次话到了嘴边她就打退堂鼓,最后给咽了回去。
她始终都是个识趣懂事的人,她早在知道太子身份的时候就知道太子这辈子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虽然太子说允许她吃醋,但身为太子妃,她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吃醋。
同时也有些自卑,人家是青梅竹马,打小的交情,她不过是半道挤过来的。何况,如果不是太子中毒失了记忆流落榆桐,也轮不到她做这个太子妃。
如今太子费心筹谋让她做太子妃,已经是对她莫大的恩赐了,她又还敢奢求什么呢?
唐细永远不是那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自己想得通了,她就心情好起来。过日子嘛,就得难得糊涂些,这样才能快乐。
“虽然姜神医说殿下眼下无碍,但殿下是金贵之人,还是得万事小心。”她关心他,认真说,“若是有用得着妾的地方,殿下一定要说。”
太子面上笑容淡淡:“太子妃便是孤的救命良药。”
唐细也笑:“能救殿下,是妾的荣幸。”
彼此间有一瞬间的沉默,太子斟酌了下,还是直接开口问:“你就没什么别的事情想问孤的?”
把内殿伺候的人打发走,留下二人独处,就是怕她面薄不肯说。若是这种情况下还不问,太子多半是要生气了。
夫妻间最忌讳的便是离心,她心中有疑惑,若是不问,便是对他的不信任。
唐细也是聪明人,本来已经没打算问了,但听太子最后这一句话里有话。她眨了下眼睛,倒是犹犹豫豫问了一句:
“郭昭训去找殿下了?”
果然她还是在意的!
太子心中不由腹诽:小丫头果然能藏事儿,他早知道她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单纯柔弱小鸟依人。
就算是小鸟,那也是一只聪明的小鸟。
太子道:“那两位来跟太子妃说的?”
唐细就知道整个东宫就不可能没有他没安插眼线的地方,忽又有些庆幸,好在她刚刚是提了郭昭训,不然太子心中怕是要念叨她有事不禀、对他不上心了。同时,唐细也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行事,定要一再三思才能后行。
唐细点头说:“高奉仪林奉仪来请安,无意间提起了郭昭训。知道她是去了前殿找太子,妾也不好追究什么。”
太子却说:“规矩还是得有,没得你的允许她擅自往前殿去找孤,的确是对你的不敬。该罚的,还是得罚。”
唐细得了太子的话,正愁着要怎么罚郭昭训才算合理,那边太子又说:“不过,念在她是关心孤身上毒的情况,寻了医典古籍上的案例才去前殿找的孤,罚的时候可以酌情考虑。”
唐细先是惊讶太子中毒一事郭昭训竟然也知道,紧接着,又犹豫:“既然郭昭训是为了殿下身子的事去找的殿下,那该是有功而无过。若是妾罚了她,会不会不好?”
太子却道:“一码归一码,她身为低等姬妾不给太子妃请安反而是擅自做主去找孤,的确有错。太子妃不罚,皇后知道了,也得从中寻事。”
搬出皇后来,唐细便知道太子的用意了。
高林二位是皇后的人,她们肯定会想办法把此事说与皇后听。到时候,若是皇后知道了她明知郭昭训有错却不罚,会以为她心向着郭淑妃,肯定会借机挑她的刺儿训斥她。
所以,为了皇后没机会挑刺,只能让郭昭训吃些苦头了。
只是……怎么罚,这个力度得掌握好。
心里想着这个事儿,一顿饭吃的都有些心不在焉。吃完饭后又沐了浴换了睡袍,她坐在窗边继续权衡利弊。
才入东宫就遇上这么棘手的事儿,她有些不敢轻易拿主意。
她时刻记着临进宫前陆府的祖母和母亲与她说的话,宫里之事皆无小事,走错一步都不行。
太子更完衣入内殿来,见人还挨在窗边发呆。他拧了下眉,直接大步朝她走来。挨着坐下后,长臂一绕便将人揽入了怀中。
唐细惊得回神,却对上那双漂亮又令人心生畏惧的眸子。
“别想了。”太子说,“你不是想知道早上孤问你那个问题的答案吗?孤现在就告诉你。”
说罢,他直接将人抱起来往床榻去。
看着秀雅挺俊的男人,抱起一个成年女子来跟抱着一个小鸡仔一样轻松。他身为太子,自然是从小习武强身,唐细不止一次领略过他的厉害,自然羞得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人。
将她轻轻搁在床上,太子欺身覆了上去。他就在自己头顶,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自己看,唐细羞得双颊滚烫,却壮着胆子和他对视。
“我……我不想知道了。”她跟他闹。
太子却容不得她闹,温柔的亲了亲她眼睛后,就把人紧紧抱住了。相互贴合着,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时若沉溺大海的小鱼,又如漂浮天边的云朵。有大快朵颐,有绵绵细雨,她双手死死环住,生怕一不留神就从云间坠落,摔个粉身碎骨。
太子怜惜花骨朵娇嫩,没过分折腾。唐细狠狠累了一个时辰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回娘家陆府,倒不必起早,所以,她一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
唐细才睁眼动了下身子,便有近身伺候的宫娥朝殿外喊说:“娘娘醒了。”
紧接着,一群宫女鱼贯而入,唐细麻木的任由她们打扮自己。
殿外,太子正手握书卷坐于榻边,似是心无旁骛。一旁,正站着三个赶早来“请安”的侍妾。
乍一瞧见这样的一幕,唐细倏的停下了匆匆的步子。
余光瞥见一抹绯红色的裙角,太子抬眉探去。见是太子妃,他合书直起身子来。
唐细双颊酡红,是特有的被宠爱过后的痕迹。一双杏眼水润润,眼里似是能掬出一汪泉水来般,澄澈、干净。
“殿下。”唐细先朝太子福礼。
太子伸过手去拉过她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而后才看向一旁的三个道:
“怎么不给太子妃请安?”
三人忙给太子妃请安。
唐细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本宫贪睡,忘了时辰,倒叫你们等候多时了。”
林奉仪道:“给娘娘请安,是妾等的本分。”似有所意指的提醒一般,“晨昏定省,一次都不能少。”
唐细看了眼太子,做主说:“郭昭训昨儿晚上去哪里了?好像没来给本宫问安。”
郭昭训悄悄朝太子那边看去,但见太子只垂
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她才站出来回话说:“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妾有错。”
唐细也没有绕弯子,直言说:“既是知道错了,本宫便罚你禁足十日。这十日里,不准迈出蒹葭殿半步。《女则》和《女戒》各抄五遍,字迹要工整,态度要认真。若是字迹潦草,或者心有不服,本宫还有罚。”
唐细一番数落下来,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个个都竖着耳朵听,似是在等着太子开口说话一样。
可自始至终,太子半句话没说,就跟没听到一样。
郭昭训也等了会儿,但见没等得到,这才低低应下来:“是,妾错了,妾定会谨记娘娘教诲。”
“既是知道了,就回去吧。”也不容高林二位再在这里挑拨,唐细也立即撂话把她们二人打发走了。
郭昭训受罚一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后耳朵里。
皇后既惊又有几分喜,还似不确信般,问绯霞:“此事可是真的?”
绯霞笑得半点不遮掩:“娘娘,千真万确的事儿。太子妃丝毫不给郭昭训面子,当着那么多宫娥太监的面,直接就罚了。太子妃罚的时候,高奉仪林奉仪就在旁边,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