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太子没说话, 沉默了许久, 就在唐细认为他会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的时候, 太子却又开了口。
“或许不是告状,只是适时提点一二罢了。”
凭他对淑妃的了解, 淑妃是不可能会在父皇面前直白的说一个人不好的。但不能直白说,却可以委婉的说。总之,不管方法是怎样的, 最终目的却是明确的。
淑妃于他有养育之恩, 所以,即便曾经心中有过猜忌和疑虑,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往那方面去想。何况,淑妃待他的好, 他也是看得真切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小的时候生病,淑妃是怎样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照顾他。
淑妃对他, 比对赵王那个亲子还要好一些。
正因念着这些恩情,以至于后来长大后, 即便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他也逃避似的不愿去猜忌淑妃。很多时候也会在想, 淑妃那么温婉纯良的一个人,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过他,他又怎么能狼心狗肺的去怀疑她的初衷和动机?
或许她从前待他的好都是真的,也不曾对付过他, 刀子没剜到他身上的肉的时候,他自然不觉得疼。
她待他的那份好,自然是真的好。可正因为是真的好,他感受到了这份体贴和真心,他才会也以同样的真心去待淑妃。
而正是因为他和淑妃的这种相互关怀体贴,这才成了一把捅向皇后的利剑。而淑妃,她自始至终心里应该都清楚明白。
她知道皇后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很骄傲,所以,抓住了这个软肋,她狠狠的朝皇后捅了一刀。偏皇后就是真的高傲又自负,或许她心里明白淑妃的用心,但她就是不肯放下自己的架子来,始终都端着脸面,高高在上。
仿佛只要对他们父子妥协一句,服软一句,她就颜面扫地了。
其实小的时候,皇后也偷偷去看他,他发现过几回。可明明背地里有想关心他的,却在见面的时候,又会用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指责他。
包括现在也是,母子相见,她从不给他好脸色瞧。
甚至,很多时候,她会故意当着他的面,各种对齐王好。
小的时候不懂,的确被伤害过。后来渐渐长大,懂了,可也心冷麻木了,倒不太在乎这些东西。
皇后待他冷漠,他见到皇后的时候,也同样把这份冷漠还了回去。不过,对她该有的恭敬,他自然会给。
倒是渐渐的,长大后,去淑妃长春宫的次数少了些。
有些事情,他心里明白,但不必说出来。
但从前淑妃不管目的如何,到底是真心对他好的。可如今,她却按捺不住,渐渐开始对他这个太子动手了。
比如郭玉珑入东宫,虽然父皇给他的说法是不得已,但他也只能信一半。又比如,他失踪在外一年之久,之所以会用郭俭的名字,不过是因为当时他腰间系着的荷包上绣有“郭”和“俭”二字。
荷包的事,他问过郭昭训,她倒是承认了出自她的手,也是她趁他没留神的时候,悄悄挂上去的。
起初他疑心自己所中的毒乃是齐王所为,目的不过是为了孟婉沁。但如今,他倒不觉得是齐王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外面说,虽然这里是东宫是太子的地盘,但唐细觉得外面总归不是绝对的安全的。所以,当她听到了太子说的那句话后,心里差不多也猜到太子对淑妃有了疑心,所以,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等回了正殿后,她才拉着太子躲进内殿去说悄悄话。
太子被她拉着手往内殿去,也没管,就任她拉着。进了内殿后,唐细把近身侍奉的宫婢都打发了出去,等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在的时候,她才认真瞪圆眼睛问太子:
“殿下方才的话,是何意?”
这些日子来,她这个太子妃的用心良苦,他都是瞧在眼里的。为了他和皇后的关系,她在他面前没少说皇后的好话,他猜度着,在皇后那里,估计她也没少说他的好话吧。
太子坐下来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孤是何意,太子妃心里明白。”
唐细便瞪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殿下是怀疑淑妃了?”
“早就怀疑了。”太子没瞒着她,不过还是叮嘱起来,“太子妃有没有读过兵书?”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后,他又说,“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心里明白就行,平时若见到淑妃,该怎么样还得怎样,没必要让她觉察到什么。”
唐细自己本来也是这样想的,闻声,笑起来。
“臣妾明白了。”
见他如今彻彻底底算是和自己同一个阵营的,唐细倒趁机追问起来:“那……殿下今天去长春宫,和淑妃说了什么?”
太子道:“淑妃恳求孤常去蒹葭殿坐坐,太子妃觉得孤该怎么办?”
唐细问:“那殿下想去吗?”
“太子妃觉得呢?”他轻声反问。
唐细挺好奇的,同样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怎么太子对孟婉沁的态度就和对郭昭训的不一样呢?虽然郭昭训姿色远不如齐王妃,但她觉得,太子这样的人,或许不会是那么肤浅的人。
“郭昭训对殿下一片真心,臣妾都能够感受得到,相信殿下肯定也感受得到吧?”她好奇,“殿下对郭昭训,当真没有一点意思?”
这个问题,太子倒没有具体想过。可能从小到大,郭昭训讨好他的意图过于明显些了吧,以至于叫他心中生了些反感。
又或许,这个郭昭训不是个有才情的女子,很多时候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沟通有障碍,总是缺了点意思的。
更或者,他就是个俗人,也喜欢长相好的。
太子摇摇头,明显不想提郭昭训。唐细看出来了,自然识趣的也不再提她。
太子道:“既然淑妃恳求了孤,孤也答应了,自然不能食言。日后孤若是偶去蒹葭殿,太子妃可别生气。”
唐细心中理解太子,他既然不喜欢郭昭训,肯定是心里极为不愿意去的。但如今既答应了淑妃,又有皇上盯着,且他目前又主张“敌不动,我不动”,自然是该去的。
唐细说自己不生气,却用酸溜溜的语气说:“殿下就是在蒹葭殿留宿,臣妾也不会生气。”但见他幽深漆黑的目光望来,唐细猛地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了语气说,“就算心里气也不会让殿下看出来,免得殿下说我小气。”
“反正你也不大气。”太子故意这样说。
唐细就不理他了,一个人跑出去。太子没办法,又笑着追出去哄人。
要说他也是贱脾气,人好好的非得惹她。惹得气了,还不得自己想法子去哄,何苦来哉?
可又觉得,这样的夫妻生活才真实,才有人间烟火味儿。
他喜欢这样的真实。
唐细也不是真的气,就是故作姿态装个样子罢了。太子来哄她,她自然见好就收,然后还贴心的给太子出主意:“既然殿下要装着心中在意郭昭训的样子,那要不要臣妾配合着殿下几分?”
“比如说,装着几分妒意,再见到郭昭训的时候,言语间刁难她一些。又比如说,去宫里的时候,故意不理睬淑妃,让她碰点壁?”
既然演戏,就得演好些才行,这样才逼真。
“倒也不必。”太子道,“你是什么样性子的人,淑妃清楚。你若是过于刻意了些,反倒是会弄巧成拙。”
太子毕竟被淑妃养了几年,所以即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子也没有多说一句淑妃的不好,即便他心中都有数。唐细是聪明人,太子不过多议论淑妃,她自然也不会主动说淑妃的不好。
太子言而有信,既答应了淑妃,之后的一段日子,倒偶会去蒹葭殿坐坐。此事瞒不住后宫里的那些人,所以,很快皇后就知道了。
这日唐细去请安,皇后倒问起了这件事来。
“太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往蒹葭殿跑了。你们吵架了?”如今的皇后,倒似是看开了许多,问还是会问的,不过,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太把这些事情当回事。
唐细就等着皇后问呢,她忙回说:“上回殿下不是去了长春宫么,淑妃当着殿下的面说郭昭训可怜,让殿下怜惜则个。不过,殿下只是碍着淑妃的面子,偶去略坐坐而已,并没留宿。其实……”
“其实殿下和儿臣说了,他并不想去。但既淑妃开了口,也不好全然不给淑妃面子,显得好像是……好像是郭昭训多么不堪一样,都求上殿下了,殿下还不给情面,传出去,多伤脸面,郭昭训毕竟是女孩子嘛。”
唐细话说得有艺术,皇后听后,反而笑了。
“本来就是她不堪,长得不好看,又没有才情,怪不得太子瞧不上她。”又埋怨太子,“太子也是,那淑妃的话,他就那么听吗?淑妃求他他就去了?那明儿淑妃求他让郭昭训做太子妃,他也得听吗?”
唐细帮着太子说话:“母后,您误会殿下了,他才不是愿意听淑妃的话。只是,若他不听淑妃的话,怕是父皇会亲自出面,到时候,怕会更难堪。”又说,“儿臣是理解殿下的,儿臣也相信他对儿臣的承诺。”
皇后目光落在唐细身上,将人上下好一番打量:“太子娶了你,倒是他的福气了。这些日子,你为了缓和本宫和太子的关系,倒是费了不少心。本宫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你既有这个心,本宫领你的情。”
唐细忙就说:“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何况,殿下和母后本就是亲母子,亲母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有人从中作梗,挑拨得一时,却不能永远。儿臣明白,殿下自然也是明白的。”
皇后很想问那句“殿下自然也明白”是何意,但她始终是高傲的,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再想问清楚,也开不了这个口。仿若一开口,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输给了那个做儿子的一样。
皇后心痒痒,直到最后人都走了,她也没开得了那个口。
反而是等人走了后,她问了身边的绯霞:“方才太子妃那话什么意思?本宫没怎么听得明白,你明白了吗?”
绯霞笑着:“太子妃方才可说了许多话,奴婢不知道娘娘具体问的是哪一句?”
皇后冷冷瞪了她一眼,最后只说了句:“算了。”
绯霞却夸太子妃:“太子妃的心,是靠着娘娘的。太子妃是聪明人,淑妃从一开始就存了心思套她的近乎,可她不买账,就尽往娘娘这里靠了。”
“本宫心里明白。”皇后说,“她到底是本宫儿子的媳妇。”
绯霞又说:“这郭昭训不得太子殿下的宠,淑妃一着急,就难免露出些破绽来。奴婢听说,淑妃倒十分愿意那尹二姑娘入东宫去。见太子太子妃恩爱,奴婢也高兴,可若是尹家二姑娘真入了东宫,凭她阁老家孙女的身份,想来不会安分啊。”
皇后却显然心中有了想法,倒不是特别担心,只说:“既然皇上和淑妃都特别喜欢那个尹姑娘,与其送去东宫,不如送进后宫来。后宫也有好些年没进新人了,三年一次的选秀,都有多久没选了?本宫若是不热心去张罗着些,倒叫群臣非议本宫善妒跋扈了。”
“那淑妃能装贤德,本宫自然也能。本宫倒很想看看,这淑妃还能装到什么时候,本宫就不信,皇上若宠了新人,忘了她那个老人家,她会真的一点都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