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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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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的契丹人被冯驾的低喝唤回了神志,他们终于明白自己的首领被那个瘦弱却残暴的少年给斩了首。

契丹人开始骚动起来。

“你是谁,是这凉州城的什么官,凭什么杀人?”

“地方官就能随意杀人吗?”

“不行,我们要见节度使大人……”

契丹男人们开始义愤填膺,要知道彼时的大唐王朝已成为东方最大的帝国,八方来朝,四海归附,进入中原帝国生活的外族人不在少数。

天子采取了非常包容的民族政策,朝廷自上而下皆要求善待外族人。在对待外族人民问题上,以和为主,以抚为主。重视人才,有不少外族人还能入朝为官,汉族人与外族人和睦相处,建立了较为融洽的民族关系。

冯驾自然希望自己辖下的汉人与外族人能上下和睦,经济繁荣。可是李霁侠不让啊,才来凉州不久,便已生起两起事端了。

冯驾黑着脸走进堂中还未站定,李霁侠便主动迎了上去。“仲父,那巴勒图冒犯蕊儿姑娘,他死有余辜!”

冯驾无言,眼风一扫,才看见缩在薛可菁身后的薛可蕊。

冯驾心下了然,他没有理会李霁侠,也没理会逐渐沸腾的契丹人,只绕过了李霁侠的阻碍,踱步来到薛可菁身前,冲两位姑娘颔首道:“你们还好吗?”

薛可菁尚未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定定望着冯驾,两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倒是薛可蕊冲冯驾点了点头,“大人,我们无碍……”

冯驾不语,暗自盯着两位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默默转过身。

“相争为斗,相击为殴,凡有聚众斗殴,皆应责罚。”冯驾顿了顿,望着在场诸人面沉如水。“你们可曾互殴?”

原本嘈杂的契丹人开始归于沉寂,一名长着同巴勒图类似的琥珀色眼睛的契丹男人于人群中开了口:

“大人,我们只是来讨债,是那瑞芳楼的掌柜先挑事端。”

冯驾颔首,“甚好,既然你也承认了你们有过斗殴,予儿便将他们都带走吧。聚众斗殴,至低杖四十,至高斩刑,视双方致害程度及加害受害方认定而不同。至于你们双方究竟谁讨债,谁欠债,待你们去府衙审讯完毕后,我冯驾自有判断。”

听得来人自称冯驾,那琥珀色眼睛的男人明显为之一振。他望着冯驾那不怒自威的脸咽了口唾沫,再低头看了看地上那颗蒙尘的头颅,冲着李霁侠一个示意。

“好,节帅,我们随你走,只是这小子杀了我兄长又该如何?”

冯驾面上依旧死水一潭,他望着那双同样诡异的琥珀色眼睛沉沉问话,“这位好汉如何称呼?”

“小民巴彦庆。”

“巴彦庆,律法有定论,杀人偿命,只是若被杀者乃卫禁、盗贼、斗讼、诈伪等一百事所含罪犯,则杀人者无罪。这,你可知晓?”

巴彦庆脖子一梗,“这自然知晓,我们行得端坐得正,除了大哥曾戏耍那女子,说只要她肯陪咱睡一晚便不讨这债了,旁的皆堂堂正正!可是我大哥也就图个口上快活,连手都没摸上。”

“你……”一旁的李霁侠受不住了,他的未过门妻子怎能如此被一腌臜破落户肆意侮辱!他望着巴彦庆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被冯予扯得紧,怕是又要抽刀止秽言了。

冯驾心中反感,眼中的寒意似冰刀射向他那苍白却桀骜的李霁侠。

“是么?如此说来,这杀人者真是罪孽深重了。”冯驾回头,凌厉不再,却只扬起唇角轻笑。他踱步走向满脸是血,兀自颤抖不止的刘蕴身旁:

“瑞芳楼掌柜刘蕴?”

“……是,大人……民女是刘……”刘蕴好容易转动了眼珠子,衬着脸上的血,红白分明,像极了才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厉鬼。

“这巴彦庆卖的什么给你?”

“水……水胭脂……”

“给本官瞧瞧。”

“……呃……呃,孙叔……拿……”

“哎!大人,小民这就去取,大人稍候。”

孙老汉一个唱诺,忙不迭朝货柜奔去,不多时抱出来两大包瓶瓶罐罐。孙老汉来到堂中,将两大包瓶瓶罐罐往地上一摊,炫目的釉彩,夸张的配色。

“这些都是他们让我们瑞芳楼代卖的水胭脂,都在这儿了。”

冯驾附身,随意捡起一只釉彩瓶,嘭一声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他侧倒瓶身往里一瞅,看见浓浆似的鲜红裹挟着那刺鼻的气味在瓶中转。

冯驾低眉垂目兀自端详着手中的水胭脂,一边开口问话:“刘掌柜可有账簿?”

“有!咱瑞芳楼可是大店,老实经商的!我们家的货大大小小也有近千件,怎能没账簿,咱家货的入价、卖价、批次与件数都按官家的要求纪录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弄虚作假!从前还得过官家发的诚信经商的匾额呢……”

说话的是瑞芳楼的帐房孙老汉,刘蕴有些神志不清,张老汉义不容辞扛起了大旗,热情洋溢地冲冯驾介绍瑞芳楼诚信立身的优良传统,连吴守信颁发给瑞芳楼的匾额都拿出来吹嘘了,被他身后的何小七急吼吼地扯扯衣摆给止住。

何小七扶额,那跟吴守信有关的往事就别再提了,孙老头就这样,嘴快,真揪心……

冯驾面上并无变化,他冲孙老汉颔首,“麻烦老先生给本官账簿。”

不多时,一本三寸厚的被翻阅得皱巴巴的账簿被送到了冯驾的手上。

“老先生可曾将这水胭脂记录其中?”

“回大人的话,咱要替巴勒图卖水胭脂,自然得记录。只是这水胭脂成色不好,掌柜的不肯收货,又见那巴勒图可怜,便说好咱只是代卖,一月后卖得多少便给巴勒图多少。所以咱并未支付货款,这账簿上也只记录了咱瑞芳楼对这水胭脂的定价……”

孙老头眯缝着眼,伸出老茧斑驳的手指在那账簿上唏哩呼噜一通翻,停下后,指着账簿的一角:

“努……”

冯驾抬手,止住了孙老汉的发言,他啪地一声合上了账簿,“巴彦庆,你兄长今日要向瑞芳楼讨要多少货款?”

“一百两。”男人那琥珀色的眼中精光微闪。

“你可知你兄长卖予瑞芳楼多少水胭脂?”

听得冯驾言语中有与瑞芳楼交易含义的“卖”字,巴彦庆明显有了底气许多,他甚至昂起了头,冲孙老汉抛去一个轻蔑的冷笑,“知晓,一千瓶。”

听得此言,冯驾面上有黑云泛起:

“如此说来,你这水胭脂要卖一百文一支?”他抬手,扬扬那支亮瞎人眼的风骚瓷瓶。

“大人,您别瞧不起这一小支,内里可有咱契丹神山顶才有的乌枝草精华,可以……”

巴彦庆嘴皮子一滚,开始卖力吹嘘起这水胭脂的妙处来,却被冯驾无情打断。

“本官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卖出的货能比进价便宜一半,你这支胭脂卖予瑞芳楼一百文,瑞芳楼却只卖五十文……”

冯驾手一挥,一道虹光闪过,瓷瓶狠狠砸到了巴彦庆脚边,刺目的红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脂粉味,熏得立在一旁的几名军士齐声打了一串响亮的喷嚏。

巴彦庆愕然,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竟露了如此大的破绽,他惊慌失措,忙不迭声辩,“大人明查!这事是我兄长谈的,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给我闭嘴!“冯驾忿然。

“你这歹人胡话连篇,这段日子本官听说有不少商肆反映,凉州城内有一股流匪专门诈欺商贩,强买强卖,讹诈钱财。本官劝你把前后故事都给我编顺溜了再来说话,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最高可以斩首。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同你兄弟一样,小命不保。给我带走!”

堂中一阵鬼哭狼嚎,众军士气势昂扬地押解着这帮契丹人出了店门。门外有探头探脑的百姓开始鼓掌,有人忿忿地替刘蕴不值:一个女子,成天忙着男人的活计,还因为心软被人讹上了,这帮汉子也忒心黑了,欺负妇道人家……

随着瑞芳楼的人也被军士们陆续带走,门外有婆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扑向薛家两姐妹身旁,跪倒二人脚边语不成句。

“二位小姐可是吓死老奴了,老远便看见这瑞芳楼打得乌烟瘴气,想进来却被一帮夷人堵住了。不一会又换了官兵把门……我们……我们快要急死了……”

“嬷嬷别担心,我们无碍了,劳烦嬷嬷同陈叔他们说说,我与蕊儿或许还得在这里给节度使大人说说情况。”

薛可菁温言同那仆妇说话,末了,她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身侧的薛可蕊。

“蕊儿怕是累了,你可以先回府,我可以留下同节度使大人说情况。”

薛可菁想得很周到,她看见契丹人与瑞芳楼的人都被带走完了,冯驾怕是需要寻个证人录证词,她便提前安排府中的下人带薛可蕊先走。

听得薛可菁说话,立在一旁的冯驾转过头来,他望着两位姑娘想了想。当事人都带走了,他的确需要向第三人了解当时现场的情况,薛可蕊其实更合适一点,但怕是被契丹人吓坏了。于是,他点点头,冲薛家姑娘说话。

“三姑娘可以先回府,劳烦二姑娘且留一留。”

一直都留意着薛可蕊的李霁侠看见心上人要回府,忙不迭跳出来。

“三姑娘要回府,我送你……”

原本就是打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薛可蕊听得李霁侠的声音乍响,一个激灵,忙不迭拒绝。

“谢李将军照拂,蕊儿带来几十家丁,有他们护送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因为李霁侠无法抑制的热情让薛可蕊难以适应,虽然在心中已经默认了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依旧不愿意见到情绪总是激扬的他。哪怕他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自己出了气”,她总有一种无福消受的抗拒感。

“侠儿。”

就在李霁侠冲到薛可蕊面前,贪婪地望着她,毛遂自荐就一定要亲自送她时,冯驾开口唤住了热情迸发的李霁侠。

“你以为你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吗?我还要跟你算帐呢,你给我留下,予儿去送送三姑娘吧。”

李霁侠与薛可蕊定了亲,眼看就要过大礼,他们二人已经不允再见面。虽然冯驾知晓李霁侠思念薛可蕊得紧,巴不得明天就娶回家,可这孩子太毛躁了,偏就不能让他如意。

再次被冯驾“解救”的薛可蕊舒了一口气,她绕过李霁侠冲冯驾拜别,又冲冯予道万福,“有劳冯将军了。”

薛可蕊随着冯予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开了狼藉一片的瑞芳楼,留下薛可菁与冯驾和李霁侠留在堂中,而薛可菁却将仆妇与自己的随身婢女都支开了。

她要向官家“汇报情况”,闲杂人等自然都得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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