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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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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霁侠回到枫和园, 婢女芳洲如常给他递过来睡前喝的一大碗药。

李霁侠正要把药放到嘴边, 突然想起了什么。

“芳洲,我带回来一只灯笼, 在枫和园门口遇到状叔,与他说了几句话,不留意便将灯笼留那棵杨柳树下了, 你去给我取回来。”

“世子爷, 一个灯笼而已,干嘛这么着急,你先喝,喝完了婢子再给你取。”

李霁侠正色,放下手中的药碗,“我让你取,你就去取, 既然这么着急, 就一定不是普通的东西,普通的东西, 也不会如此催你了。取个东西而已, 让我说这么多, 还需得我求你不成?”

芳洲愕然,没想到李霁侠竟然因为一个灯笼生气, 忙躬下腰连声向他致歉, 并忙不迭转身朝屋外退, 去替李霁侠取灯笼。

芳洲奔得很快, 自打世子爷从军营回来后,她就没一次伺候好了世子爷喝药。李霁侠不是喝药时想起这件事还没做,打发芳洲去做,就是那样东西没有取,打发芳洲去取。

芳洲想看着李霁侠喝药,曾打发旁的丫鬟去替李霁侠做了,却换来李霁侠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指责芳洲肆意推脱主子的差使。再这样发展下去,以后他李霁侠怕是就要使唤不动芳洲了。

芳洲无奈,只得加快步伐卖命地往院门口冲。早点取回来,说不定还能赶得上看李霁侠喝最后一口……

芳洲被叱责出了上房,李霁侠转进内室,看见绡纱帐丝纹不动,知道薛可蕊睡得正香。他转身回到茶桌旁,端起药碗来到后窗旁,打开槛窗,干净利落地将满满一大碗药倒入墙根下的那一片茶花从中。

芳洲提了灯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心中疑惑,究竟是什么灯笼让世子爷如此念念不忘。拿到手上仔细一看,顿时大失所望,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灯笼,冯府多的是这样的灯笼,而且这灯笼还被裹上了泥,脏兮兮的,也不知世子爷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待回到上房,芳洲不出意外的看见李霁侠正气定神闲地斜靠在茶桌旁,任由芳菱给他擦手。

“世子爷喝完药了?”芳洲问。

“是的,奴婢也替爷洗漱完了,世子爷可以去歇着了。”芳菱头也不抬,忙着搓揉手中的巾帕。

芳菱指着茶桌上空荡荡的药碗,要芳洲把药碗收走,她要伺候李霁侠去内室了。芳洲暗叹一口气,走上前来,提起手中的灯笼,送到李霁侠面前。

“世子爷,这灯笼奴婢给您放这墙角边可好?”

“唔,给我,我拿去里屋。”

芳洲颔首,只得将这只脏兮兮的灯笼交给了李霁侠。

李霁侠提着灯笼拐进里屋,随手将灯笼挂在了描金彩漆的衣架上。自己则解散外袍,躺进绡纱帐,任由芳菱捻被关帐,吹灯拔蜡,各自安置。

次日,薛可蕊醒转,看见李霁侠正躺在自己身旁望着自己兀自沉思。

“嗤——你不睡觉盯着我看什么?”薛可蕊睡眼朦胧,伸个懒腰,转过身去,准备再睡。

“娘子太美,为夫怎么看都不够……”说着,李霁侠竟揭开薛可蕊紧裹的被褥,兀自钻了进来。

温热的大掌隔着小衣抚上了薛可蕊的腰,他的胸膛紧贴薛可蕊的后背,双腿也将她的玉腿紧紧禁锢。

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以前李霁侠从来不会这样。虽然知晓二人是夫妻,如此亲昵实属正常,可是薛可蕊依旧忍不住开始紧张。她扭扭身子自李霁侠那压迫人呼吸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从床榻上坐起。

“天都亮了,我们得起床了……”薛可蕊抬手,就势将李霁侠紧压自己身上的腿推开。

她张口冲门外高呼,芳菱与怀香一前一后进了屋,一个提着水桶拿着巾帕,一个提着茶壶端着茶盅。

“世子夫人要起了?”怀香笑眯眯地问。

“是的,什么时辰了?”薛可蕊撩开纱帐。

“卯时刚过,世子夫人起得刚刚好。”怀香的声音清脆又明亮,像山谷里婉转的百灵鸟。

“唔,甚好。”薛可蕊点点头,靠上床头等着芳菱把绡纱帐挂好。

“怀香,我要穿我新做的那件藕丝琵琶衿外裳。”薛可蕊冲兀自在屋角衣柜中翻找的怀香高喊。

“好的,世子夫人。”怀香的声音自柜门里远远传来。

芳菱展开中衣,帮着薛可蕊细细穿好。薛可蕊从床榻上下地,才刚立稳,便看见了床头朝服架上的那个沾满泥污的灯笼。

心中咯噔一声响,薛可蕊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对身边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无法直视。她立在床头,闭着眼睛,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将那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像洗污泥一般,强力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娘子,你怎么了?”

耳畔响起李霁侠幽幽的问话。

“啊……”薛可蕊慌忙循声看去,看见李霁侠歪倒床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脸。

虽然脑子里已经尽量空白,脸颊却依旧不可抑制地开始变得滚烫……

糟了……自己如此反常,李霁侠一定又要误会了……

耳畔是死寂的沉默,李霁侠只定定地望着薛可蕊那熟透般的脸颊不做声。

心跳得快要奔出胸膛,薛可蕊越是想压抑,脸上却越是烧得厉害。

终于,薛可蕊放弃了挣扎——算了,他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那晚他就在猜测我吃了冯予的醋,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于是薛可蕊昂起头,红着脸,用那气势昂扬的声音,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地冲李霁侠说话:“看什么看!我在等怀香给我送衣裳。”

李霁侠很显然不会相信,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道:“是吗,可为夫瞧着怎么觉着不像呢?”

“你看见他们在干什么了,所以你的心乱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与冯予什么事都没有,为何你偏偏又如此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仲父不过问了一句冯予的去向,你便要急吼吼地亲自去寻。他不过消失了一瞬,你就心急如焚,而我那日流血满地,你却自顾自弃我而去碧峰山跑马,图你自个儿快活去,你这不是不是关心他又是什么?”

“你视我为草芥,将他奉为明珠。你为他担忧,为他伤怀,还会因为他与旁的女人亲热而吃醋!你是我的女人,却为因为旁的男人脸红心跳。薛可蕊……你……你……你当我李霁侠是死的吗!”

李霁侠愤怒,他绷直了腰背,瞪圆了眼睛。他的眼里有深深的痛楚与歇斯底里的癫狂,似乎他眼前的薛可蕊就是一个背叛了丈夫的荡-妇-淫-娃。

薛可蕊惊呆了,她望着李霁侠,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霁侠很明显猜到薛可蕊看到了什么,还偏偏捡了这个灯笼回来挂在床头,试图讽刺她。

看他这态度,若说那晚冯予与艾沙的事东窗事发,与他李霁侠没什么干系,她薛可蕊打死都不会相信。可自己为了冯驾的一句话,却阴差阳错地陷入了冯李二人的纠葛当中。薛可蕊虽然拒绝去回忆那令她尴尬不已的场景,但心中浓浓的羞耻感却分明是因李霁侠而起——

冯予与艾沙之间虽是最虚幻缥缈的爱情,却绝不可以被拿来作为把柄,让李霁侠大肆加以利用。更何况,虽不能判定李霁侠的真实意图,但李霁侠试图拿此事来试探、刺激、羞辱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本身,就是薛可蕊鄙薄至深的。

李霁侠就是一个小人,一个阴暗、猥琐、只会躲在角落里冲人发冷箭的小人!他不仅冲冯予射冷箭,也冲薛可蕊射冷箭。

这只污糟的红灯笼就是一支射向薛可蕊的冷箭,它让薛可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李霁侠!”薛可蕊冲着那双满含“痛楚与悲苦”的眼睛一声暴喝。

“你这个肮脏的小人,你把我薛可蕊当作什么了?你终日无中生有,惯会指鹿为马,还心思卑鄙,手段下作!今日我就摆明了告诉你,我薛可蕊行得端,坐得正。你若非要觉得我犯了淫佚,大可以七出将我休弃,我薛可蕊绝不纠缠!”

说完,薛可蕊磴磴磴磴冲到呆立一旁的怀香身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衣裳,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稀里呼噜自己胡乱穿了,再暴喝一声,“怀香,替我梳头,完了我要带我阿姊出街逛庙市!”

薛可蕊无奈,李霁侠就像一个孩子,胡搅蛮缠只为求她关注,可是他明明早已不是孩子,伤起人来可不是一二般的痛。薛可蕊再是能体谅他,能容忍他一两次,也招架不住如此经年累月地折腾。

除了躲开李霁侠几个时辰,外出散散心,自己寻个解脱,回来还能继续举案齐眉外,薛可蕊实在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再与李霁侠呆在同一个屋子里她怕是又要崩溃,于是薛可蕊果断地离开了枫和园,再度抛下李霁侠一人呆在枫和园,任凭他打鸡骂狗,她只求自己能出一口心中的晦气。

冯驾好客,春节尚未过完,冯府和欢宴后,冯驾便极力挽留王氏与薛家子弟留在冯府多住几日。王氏与薛恒乃薛家主心骨,正值过年,自然离不得薛府,当天夜里便紧赶慢赶回了薛府。倒是薛战与薛可菁好玩,反正回薛府也无甚要紧事,姐弟二人便承了冯驾的邀约,留在了冯府,宿东厢的文草园,小住些时日。

薛可蕊离了枫和园,便急匆匆往文草园赶。她庆幸正是过年,自己的姐弟还在身边,有个出气的地方,不然自己非得要被李霁侠那厮憋出毛病不可。

路过东客房,薛可蕊习惯性地想去捎上艾沙。猛然想起昨夜那场景,她不可抑制地开始畏惧,她缓缓缩回了早已迈出的步伐,扭了扭手中的罗帕,转过身,继续往文草园急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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