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纵酒
李霁侠转头, 看见崔青抱着自己的肩, 满脸欣喜,崔青也是红霞晕满脸, 显见得已经喝过不少了。
李霁侠忘记了适才的不快,只笑着也冲崔青打招呼,“好久没同崔青兄弟喝茶, 最近可好?”
崔青笑得爽朗, “你都不来同我们吟诗作对了,可是无趣得紧啊!”说完一把拽过身侧那位男子就往李霁侠眼前送。
“给霁侠兄介绍一位新朋友,王沛武,咱们诗社的新掌事!”
新掌事?李霁侠惊奇。
文人总是有些风流气,惯爱聚众清谈,李霁侠也不例外,他与这群“文人骚客”们终日春花秋月, 对月怀古, 还成立了一个清谈社。因李霁侠“名头大”,号召力强, 往日这帮人便唤他为“掌事”, 就是凡事都听他号令的意思。可如今自己只不过沉寂了一阵, 这帮家伙便另拜了山头?
李霁侠定睛,发现此人正是刚才当着自己的面大喊大叫的人, 心下正有些不悦, 却听得崔青继续开口。
“霁侠兄有所不知, 此人乃大名鼎鼎的剑阁居士, 王沛文先生的胞弟啊!”崔青满脸兴奋,抓着李霁侠的那只手因着激动,将李霁侠的手腕生生捏出来一道印。
王沛文乃当世文豪,自己的皇帝伯父曾差一点御批他为探花。因王沛文生性风流,行事颇放诞不羁。在宰相大人的暗自提点下,元帝斟酌再三终是将他抹出了三鼎甲,最终王大文豪也没能留在京城,而是受封到剑南道境内一偏僻小镇做了个县令。
王大文豪虽然只是一芝麻小吏,架不住他文采斐然,在民间呼声极高啊,天下文人无不以与剑阁居士,王沛文先生相结识为傲。李霁侠了然,原来是王沛文的兄弟,怨不得也是如此做派,那倒是见怪不怪了!
王沛文爱喝酒、爱交友,王沛武显然也不会出其右。李霁侠当下便冲王沛武拱手作揖,王沛武热情迎合,几番你来我往,不多时便兄弟情深、相见恨晚了。
王沛武咂巴着嘴,冲李霁侠侧过身来问,“之前沛武见霁侠兄一人独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霁侠兄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办了事?”
李霁侠笑,“也无甚特别,军营里有些烦心事。”
王沛武大笑,“如此良辰美景,霁侠兄居然还在为公事烦恼,岂不是忒煞风景了!今日就是一个供大家狂欢的日子,上来!”
说着王沛武不知冲什么地方一招手,便走过来一名女子,李霁侠定睛,但见那女子身着素色纱裙,宝髻松挽就,铅华淡妆成,行动袅娜,举止风流,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只是这女子究竟是谁,王沛武叫她过来又是何意?李霁侠正迷茫间,只见王沛武一把揽住那女子的腰,荡气回肠冲李霁侠介绍:
“霁侠兄弟,这是我途径玉门时新纳的妾宛娘。宛娘在玉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通音律,擅歌舞,最重要的是……”
那王沛武故作神秘般眨眨眼睛,“宛娘最知人心意,我若是烦了,累了,宛娘便陪我饮上三五杯,便定能百愁全解。霁侠兄弟既然心中有郁结,那么为兄今日便和在下的美妾一道,陪兄弟好好喝上一整夜,定要让霁侠兄弟重展笑颜!”
王沛武话音刚落,便见那宛娘颔首冲他低低一福,粉脸含羞意,笑颜如花绽。“如此良辰美景,公子当纵意尽欢,怎能还受俗事困扰,宛娘愿陪公子一饮,不醉不归。”
李霁侠感叹,这王沛武果然深得他哥的真传,都说王家兄弟一把剑一壶酒便能走天涯,今日看来当真不假,连自己新纳的妾侍居然也舍得贡献出来与自家兄弟们分享!
李霁侠喜悦,举起酒杯正要应和,身旁的崔青又挤了过来,叫嚷着非得要大家同醉不可。
一众人你拥我抱叫嚷了好一阵,终于在一阵杯觥交杂中正式进入了酒宴狂欢。一桌人喝得正酣畅淋漓间,但听得宛娘一阵嗔怨:
“嗨,不公平,你们这儿一桌男人,就我一名女子,你们都要缠着我喝,如此下去我怎能应付?不行不行!我不喝了,你们自个儿玩吧。”
崔青一看美人儿要退出,哪里肯干,忙喊来身后的小厮要他去寻自己的小妾也来陪着喝酒。崔青的父亲在冯驾手下做了个都虞候,唐纪娶妻,崔青的妹妹便来做了个女傧相,崔青凑热闹,带来了自己最爱的小妾随侍。因今日来唐府观礼的人太多,崔小妹忙不过来,崔青的小妾也跟着去一道打下手。
小厮去寻崔青的妾,席上众人见劝不动宛娘,忍不住四下里搜寻看还有谁可能带了女眷来一道拼酒。转头看见醺醺然的李霁侠,崔青乐了。
“哈!我说霁侠兄弟,我们这一桌就数你最有艳福,娶得娇妻,最近又收了一房美眷,今日可别藏着掖着了,新妾可曾带来?叫出来让兄弟们唤声嫂嫂!”
崔青此言即出,一帮不怕死的便拼命应和。都知道李霁侠是京城来的贵公子,一来便娶了河西赫赫有名的薛家老爷的嫡女,想来房里的侍妾也定然个个姿色过人,大家铆足了劲儿地怂恿李霁侠带个佳人出来给这帮土包子都开开眼。
受人吹捧总是能让人心旷神怡的。李霁侠有再多烦恼也早被这帮嘴上跑马的给吹嘘到七晕八素了,他抑不住周身沸腾的热血,一拍胳膊一声高呼:
“不过吃个酒,你们这帮家伙却忒会作妖,不爽快,不爽快!宛娘也忒矫情,王兄你有责任!”
李霁侠眯着眼,红着脸,衣襟半敞,珠帽稍偏,他拿手指朝着王沛武轻点,一脸鄙夷道:
“我娘子,虽是闺秀,可酒量却是没的话说。也不像你这小娘子,一会嫌人多,一会嫌不公……”
王沛武乐了,“好!尊夫人如此豪爽,今日大家伙儿不把尊夫人唤出来认真见个礼,道声喏,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不等王沛武说完,一桌酒汉皆癫了个狂。不过大家胡乱打闹,话赶话竟然要把世子夫人给逼出来了,这怎么想都怎么刺激!
李霁侠也是豪气干云,不就喝个酒嘛,没了冯予,他还有薛可蕊呢!李霁侠一个抬手,唤来唐府添酒的婢女,要她去假山旁,把那个身穿单丝罗描金纱裙的夫人给叫过来。
眼见婢女真的离开去相请世子夫人,满桌众人皆惊,大家不错眼地极目望向荷塘的对面,谁不知那薛可蕊生的貌若天仙,如今能得一饱眼福,今日这喜宴来得可真值了!
直到薛可蕊跟着唐府的婢女一头雾水来到李霁侠的身旁,她望着李霁侠那熟虾似的脸,心头五味杂陈。
“相公寻贱妾有何吩咐?”当着诸多宾客的面,薛可蕊依旧恭恭敬敬地冲李霁侠道福。
酒壮怂人胆果然是有道理的,原本对薛可蕊只敢远观不敢相见的李霁侠如今正有满腹的豪情无处抒发。他拍拍自己身侧的空位,气冲霄汉地冲薛可蕊指点道:
“来,坐这里,陪我喝酒。”
“……”
薛可蕊惊讶,自己好歹还戴了一个世子嫔的名头,这里乱糟糟坐了一大堆人,李霁侠就这样让自己同这一帮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男男女女一道喝酒?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可是李霁侠不容她拒绝,长臂一捞,将薛可蕊拉至身边端端正正坐好。
“兄弟们,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的世子嫔!”
李霁侠脸红脖子粗,眯缝着眼抬手搂着薛可蕊的肩,冲满桌目瞪口呆的众人“隆重介绍”。
桌上众人再无人敢胡乱接话,只匆匆瞟过那张皎若明月的脸,便低下头忙不迭冲薛可蕊见礼。
只有风流成性的王沛武不介意,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薛可蕊的欣赏,他笑眯眯地冲薛可蕊打招呼,并举起酒杯要向她敬酒。
薛可蕊无比尴尬,虽说彼时女子抛头露面并不少见,但堂堂世子嫔被人拽出来跟一大桌人胡乱喝酒却是挺少见了。
薛可蕊想走,可是李霁侠将她拽得死死的,她低头唤李霁侠少喝点,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薛可蕊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坐立不安中,薛可蕊无可奈何只得与王沛武并几个李霁侠的“兄弟们”一一喝过了一杯,果然如李霁侠所言,薛可蕊面不改色手不抖,一看就是个能喝的。
那王沛武的小妾宛娘倒是瞬间兴奋了起来,或许她认为薛可蕊同她一样是这桌酒席上唯二的女子,便亲亲热热的坐到薛可蕊身边,要她随自己一道“放倒”这桌上所有张狂的男人。
薛可蕊大囧,她并不热衷于“放倒”男人,更何况她已经嫁人了,不是花楼里可以大肆陪男人喝酒调笑的姑娘。刚想拒绝,便见烛火融融中奔过来一位唐府的婢子,她跑得很急,面上一脸严肃。
这婢子来到李霁侠身边就低下头冲他耳语,薛可蕊呆坐李霁侠身旁,被一片欢声笑语紧紧包围了,压根听不见那婢子说了什么。却见李霁侠脸上原本爽朗的笑容有了一瞬的凝固,只那么一闪而过,李霁侠又恢复如常。
李霁侠清了清嗓子,抬手朗声冲在座诸人告罪:“兄弟们恕罪,今日是唐将军迎娶拙荆的二姐,适才唐家人传话来了,有事相请拙荆去一趟后院。不能再陪诸君喝酒了,望各位海涵,海涵啊!”
薛可蕊心中大大舒了一口气,就着李霁侠的说辞便站起身来向在座诸人告辞。那唐府的婢子也知趣,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着她,待薛可蕊下桌,便忙不迭迎上来就要领着薛可蕊往后院走。
薛可蕊转身,见李霁侠却并没起身,他头也不回便继续与身旁的人推杯换盏,看也没再看薛可蕊一眼。
薛可蕊了然,原来李霁侠还要继续喝,她无可无不可,转身便跟着那婢子往花园深处走。薛可蕊没有机会再做薛可菁的女傧相,所以这回的亲迎仪式她便彻底做了回看客。今晚也是奇了,一整天都没有人搭理自己,到了晚上却被人不住地唤来唤去,也不知这回又是谁要寻她?
薛可蕊跟着那婢子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一处幽静的凉亭,凉亭紧靠一片桦树林,隔开了喧闹的宴会场,凉风拂过,带动满树绿叶哗哗作响,让薛可蕊也放松了不少。
那婢女走到凉亭外便停住了脚,柔声冲着薛可蕊说话:“世子夫人请进,婢子先告退了。”
薛可蕊满腹狐疑地朝凉亭内看去,亭内隐隐绰绰果然有个人影,薛可蕊颔首,谢过婢女带路,自己捻起裙摆便往凉亭里走去。
不等她走进亭子,眼前晃过一个高大的人影,一个男人压着隐隐怒意的声音传来: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