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绸缪
冯驾太久没有休息, 好容易见到了薛可蕊, 搂着她柔软的腰,闻着她醉人的香, 这一睡竟好似中了迷魂药,睡得极沉。
薛可蕊本就是一个好睡的,嬉笑打闹了一阵, 也挨着冯驾一起睡得香甜。第二日日上三竿了, 闺房里依旧静谧一片,婢女怀香却是拿着棉帕,领着几个二等丫鬟翩翩走进了薛可蕊的闺房。
刚转过那面花开富贵绢丝落地大插屏,怀香走在最前面,一眼便瞥见春榻上挂着墨黑色缎袍的一角。三小姐闺房里怎会有墨袍?怀香心中猛然一跳,暗道诡异。
怀香自小深处大院,一路陪着薛可蕊长大, 深知有关主子的事务必要留得遮掩, 若傻乎乎地一味闹大,可是几面都讨不得好的, 一个不小心, 当心最后担责任的还会是她自己。
于是, 怀香捏着袖口止住了步,就在一瞬间, 她心中早过了千道沟万道坎, 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怀香转身让身后随行的众人候在落地大插屏外, 自己则蹑手蹑脚地往那春榻靠过去……
当真是当头一个大霹雳, 纱帘背后的春榻上果然和衣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她家小姐薛可蕊,另一个竟然是小姐未来的节度使姑爷!
受到刺激的怀香禁不住眼前金光四射,踉跄几步差点跌翻在地。好容易扶住了身侧的房柱,怀香想起屏风外还等着三个端水拿盆的婢女。一番紧急权衡后,怀香哆嗦着手,决定还是得关着门来解决这件事。
怀香定了定心神,调整好了表情,捻着棉帕重又施施然回到插屏外。
“你们且退下去吧,小姐这里,我一个人来就行。”怀香对侍立候命的三个婢女如是吩咐道。
三婢女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多问,能让自己少干活那自然是好事,有谁还会揪着人问为何给自己松担子吗?
于是,怀香很容易便打发走了三个婢女,她再度细细检查了门窗是否关好,再转身回到春榻旁。
也不知昨晚节度使大人来得是有多晚,耽误了睡眠,经这么一番人来人往,薛可蕊与冯驾竟然依旧相拥而眠,还是没有醒!
怀香无奈,走到薛可蕊身边抬手轻轻推她的胳膊。
“三小姐,三小姐!”
薛可蕊看来是真累了,还没睡饱,怀香这么一喊,没有把薛可蕊喊醒来,冯驾反倒悠悠睁开了眼睛。
冯驾转过脸,看见怀香脸上惊恐又尴尬的表情。冯驾似乎也有点儿懵,他想不明白怀香怎么在自己的房里。
直到看见依旧沉睡自己怀中的薛可蕊,冯驾终于明白,自己是在薛可蕊的闺房里就这样和衣过了一夜。
冯驾将自己的胳膊自薛可蕊的头颈下轻轻扯出。他翻身坐起了身,拿手捂上自己的脸,使劲揉搓了一会,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转过头来,淡定从容地扯过一块薄毯替薛可蕊盖盖好,并对立在春榻旁,呆若木鸡的怀香吩咐道:
“别叫了,昨晚睡得晚了,你家小姐还没睡醒,且让她多睡一会。帮我打水,我要洗漱。”
说着冯驾便大大咧咧地踱步到了闺房的槛窗旁,扭扭脖子,伸伸胳膊腿儿,舒展筋骨。似乎这里就是他自己的房间,而怀香,就是他自己的贴身丫鬟。
怀香则全程一脸三魂丢了两的呆怔模样,望着莫名“从天而降”出现在小姐闺房里的男人哑口无言。直到冯驾不耐烦地催她,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收盆兑水,又自薛可蕊的箱子底寻了一块细棉帕放入盆中浸水,好给冯驾伺候洗漱……
一番忙活后冯驾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地婉拒了怀香给他送早膳的请求,急匆匆就要出去。薛可蕊终于醒了过来,看见此时已然天光大亮,冯驾居然还在自己房里,并自如地吩咐怀香做这做那,薛可蕊被惊得噌地一声自春榻上坐起。
“蕊儿,你先在家待着,你夫君这就先回去,安排安排再拿车来接你。”冯驾凑到薛可蕊身前,弯下腰往她鼻尖上轻点。
“你……你……你怎么……”薛可蕊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冯驾,语不成句。
“是的,我睡着了,可你不也睡着了吗?”
冯驾笑眯眯地一边说话一边往腰上绑着蹀躞带,怀香见状,忙不迭上前帮他挂那七事。
“蕊儿莫忧,为夫不会让你尴尬的。”冯驾知道薛可蕊在担心什么,便拍胸脯朝她保证。
说话间,冯驾也收拾妥当,他来到薛可蕊身边,满眼宽慰地摸摸她的脸,便转身走向昨晚他进屋的那扇窗。打开窗户后,冯驾反手自外勾住窗户的框顶,转头冲薛可蕊眨眨眼,一个鹞子翻身,便消失在了窗外。
……
或许老天爷实在不愿意恩赐一个休沐日给冯驾,才刚翻出薛府的院墙,冯驾正要往府门外那棵昨晚自己拴马的老榆树下走,他看见冯予端骑一匹赤红大马,自那棵榆树下催马而出。
被自己的侄子逮着偷摸摸翻墙留宿女人香闺,这真是一件丢老脸的事。
冯驾立定了脚,不等他重新挂上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冯予却没那心思去纠缠冯驾的风流韵事,他急匆匆低头冲冯驾一个抱拳:
“二叔,魏从景将军说,昨晚珙门关上守备物资的小卒玩忽职守,不小心点燃了木料堆。多亏巡逻的校尉机灵,赶紧率了人马灭火,才保住了一旁的粮草库。可是做守城工事的木料和铁器却是损毁不少,珙门关周遭多戈壁,魏将军无处寻木材,想让凉州城给支援些木料给他筑工事。”
听得此言,冯驾皱眉,都知这次契丹人来势汹汹,各大城关无不严阵以待。凉州并周边十数个防区原本就是沧海孤舟,指望不上后继支援,军需全靠自给自足。凉州为老城邦,生产能力最强,军需官便将凉州的军备物资再稍作分配后,形成了目前的装备态势。
可是魏从景自己不小心,烧了自己的守关工事,又叫冯驾从哪里挪物资给他?再说珙门关距离凉州城也有百十里地远,待凉州的军士搜罗好木材,再用牛车绑了,吭哧吭哧给他运过去,契丹人怕是早都将他魏从景的头挂关门口了!
冯驾越想越气,心里烦躁,忍不住啐骂出声,“该死的魏从景,旁的地方哪有多的给他?走,跟我去珙门关,我非要让魏从景把他自己的肋骨扎成木排桩去筑工事不可!”
冯驾毫不犹豫地走了,他要去珙门关视察防务,却忘记了自己才邀请过薛可蕊,今天要带她出去玩的事。
冯驾废寝忘食,忙得昏天黑地,他当然不会让魏从景真的献出他的肋骨来扎木排筑工事,冯驾盯上了珙门关外一处老坟山。
珙门关是老城关,周边有零散的村落,驻军也不少,于是当地驻军并不少便选了关外一处荒山坡埋葬死去的兵士或家人。
有坟便一定有木材,装尸首的棺木,搭墓室的木架,这些统统都可以拿来用嘛。
魏从景便亲自带人去掘那新坟,活人要活命,只能仰仗往生者恩赐点木头了。珙门关的百姓们听说魏将军需要木头,卸门板的,拆床架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一个整日,倒也把亏损的防御材料弥补得七七八八了。
可怜薛可蕊还满心欢喜地守在薛府等着冯驾来接她出游,从日挂中天等到日薄西山也没等来冯驾的马车。薛可蕊哪儿都没有去,就连母亲邀她一起用膳都给拒绝了,她要守在那窗边里等冯驾。冯驾是偷偷来的,定然还会来这窗户口砸石头……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冯予体贴地为冯驾端来一大盆肉糜粥让他垫垫肚子时,屁股一天都没挨到过凳子的冯驾,终于想起了自己对薛可蕊许下的承诺。
糟糕……
冯驾抬手揉额头,脑袋痛得更厉害了,太阳穴里倒突突跳得厉害,焦头烂额说的就是自己吧。
“二叔。”冯予轻声唤他。
“二叔,后日便是您迎娶薛三小姐的日子,您还要回去吗?”
冯予迟疑,他拿不准冯驾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冯驾一面积极准备打仗,一面要他保护薛可蕊,一面又忙着去与薛可蕊私会,他实在猜不出冯驾究竟准备怎么打算对付薛可蕊。
冯驾大手一拍,冲冯予直眉瞪眼:“要啊!我冯驾一个人这么多年,总算要有妻子了,怎能不回去?”
冯予默然,暗道冯驾果然是工作女人两不误,如此忙成了转轴,也不知他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冯驾抬眼看看周遭沉沉的暮色,冲冯予颔首道,“时候还早,这里有魏将军看着,予儿这就陪二叔回府准备准备吧。”
冯驾挂着满脑袋的汗,与冯予连夜就往凉州赶。后日,便是迎亲的日子,他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他想他的蕊儿一定生气了,自己才说过的话转身便忘了,让她白高兴一场,也不知成亲那日她会不会与自己对着干,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