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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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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知非的这一天过得格外地……煎熬。

因为在飞机上嚎了一嗓子又多了一条“劫机罪”的人犯十分不配合移交工作,全程抱着年知非的腿痛哭流涕地求饶, 哭地年知非的脑袋嗡嗡作响。

南省警方都很好奇海城警界网红“奶糖警官”的真身, 办理交接的时候又有不少同僚前来围观搭讪。一群群拉帮结伙, 逗他说了两句又躲在一边偷笑, 估计是笑他的嗓音太奶。

另有, 远在海城的同事和同学也不消停,电话、微信穷追猛打, 追问他第一次给劫机犯做插管心情如何?有没有改行当医生的计划?

最过分的是林乐天打电话过来吼了他整整半个小时, 还不准他挂电话。质问为什么跟齐耀辉一起出差没有事先通知他?好似他这不是出差, 而是出轨。

年知非表示:心累!

等做完全部交接工作, 把人犯送进南省看守所, 年知非已是筋疲力竭,回到酒店趴上床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年知非一觉睡醒,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齐耀辉在傍晚五点的时候发了条微信给他。

“有私事,你自由活动。机票已改签, 后天回海城。”

读完信息, 年知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心中狂吼:工作狂就是工作狂, 明明可以下个星期去上班,非要周末回去加班!你想加班我不想啊!我想在南省多留两天啊啊啊!他叹了口气, 随手扔开手机,穿上外套出去吃饭。

说有私事要忙的齐耀辉其实已经忙完了,见过察英, 将找照片的事托付给师兄姚启元,他在南省已是无事可做。之所以没有立即飞回海城,当然不是为了要给年知非一天时间游览南省,只是因为他还想去一个地方。

南省新城区燕凤路107号,那里,曾是云向光,真正的云向光,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

在南省工作的七年里,齐耀辉但凡有空就会去那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一直期盼着,或许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陌生男人会找到这里,告诉自己,这里曾经是他的家,他想找回自己的家人。

然而,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齐耀辉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原本破旧的老式居民街根据南省的规划安排,拆迁、翻新、改建,变成一条专门接待外来游客的民俗街,变得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原来的影子。

对此,齐耀辉愤怒却又无力,一切都变了,而他却仍留在原地。他不是害怕被留下,他是怕有一天弟弟回来的时候会找不到家。

而现在,齐耀辉调离南省也已经三年了。三年后再回到这里,燕凤路这条民俗街俨然成了一条网红街,是外来游客来南省打卡的圣地。

望着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流和一个个盛装打扮自拍留念的游客,齐耀辉的心底唯有淡淡的悲凉挥之不去。但这份悲伤已跟随齐耀辉多年,还能触动他却已不能触痛他。他甚至,低头笑了笑,这才信步走了进去。

穿过整洁的青石板路,来到107号门前,那里人声鼎沸、香气四溢,门楣上巨大的“古法火烧饼”五字招牌引来了长长的队伍。显然,这里又是一处外地游客必须打卡报到的网红小吃店。齐耀辉目瞪口呆地看了一阵,只觉恍如隔世。

又过了一会,一个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t恤衫灰色长裤的熟人手里捧着一只刚出炉的烧饼从店内走了出来,望着他低头看着烧饼时那兴致昂然的眼神,齐耀辉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于是,齐耀辉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拦在对方的面前,低下头,在那刚出炉的烧饼上大大地咬下一口。

猝不及防的年知非低头看了眼缺了个半圆的烧饼,又抬头看看齐耀辉,再看看他的烧饼,嘴巴渐渐张成了一个o型。

“……还不错。”齐耀辉好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年知非一边咀嚼,一边评价。“不是很甜,虽然不正宗,但更适合大众的口味。”

下一秒,回过神来的年知非匆忙将手上的烧饼拍进齐耀辉的胸口,又箭步窜回店门口。“老板,再来一个。”

“排队啊!”可不等老板搭话,长长的队伍已齐声谴责。

“我才刚排好……”年知非为自己辩白。

“那也要排队啊!”队伍并不买账。

拿着烧饼站在一旁的齐耀辉扭头看了眼这至少七八米长的队伍,上前一把勾住年知非的脖子,把人拖走了。

见到齐耀辉将那已经被咬过一口的烧饼递到他嘴边,年知非即刻坚贞不屈地撇过脸去。

齐耀辉叹了口气,随手将那烧饼掰成两半,又将没被咬过的半截递回去。“这样可以了吧?”

年知非这才一脸委屈地接了过来,看看手上那只剩下半个手掌心大小的烧饼,他忍不住心疼地说:“我排了半个小时……”

“那就谢谢啦!”齐耀辉毫无诚意地随口道谢,迅速换了话题。“怎么跑这边来玩?要看南省的民俗特色,你该去老城区啊!”

年知非低头咬了口烧饼,咽下后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才一天的时间,我随便逛逛。”

虽然知道年知非没有控诉的意思,但齐耀辉仍是耐心解释道:“于局昨天打电话给我,警察总部派人到海城视察工作,下星期就到了。正好赶上这桩劫机案,我们早点回去,说不定有机会见总部的大佬,对你以后的升职有好处。”

说着,他又一拽年知非的胳膊。“走吧,趁还有时间,哥带你去逛老城区,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南省!”

不到三个小时,齐耀辉就后悔了。

年知非大概是八辈子也没出来旅行过一回,难得赶上一次就跟脱缰的野狗一样撒欢。看什么都兴致勃勃,吃什么都绝顶美味,买什么都好便宜买买买!小小的一个南省古城,明明半天就能逛完,结果三个小时才走了两条街。从烤豆腐吃到八宝饭,从布农铃买到咖啡豆,在年知非眼里就没有一件东西是不好的。若非齐耀辉拼死拦着,年知非甚至差点给总队的同事们一人买一身民俗服装回去。

“……这个是什么?”

见到年知非又停在一家纸坊的橱窗前探头探脑,齐耀辉终于忍无可忍地插到年知非的身前。不等他反应过来,齐耀辉一弯腰、一伸手,一把将年知非拦腰扛起。

真特么心累!带小朋友去春游也不过如此了吧?齐耀辉忍不住暗自感叹。

“啊!齐耀辉!你干什么?”被齐耀辉扛走的年知非连声惊呼,“快放我下来!”

齐耀辉充耳不闻,迎着落日大步向前。“很晚了,饿,哥带你去吃饭。”

注意到路人皆对自己指指点点,年知非脸都红了,挣扎着喊:“吃饭也先放我下来啊!别人都在看我们,好丢脸啊!”

齐耀辉闻言,不但没把年知非放下来,反而很大力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两下。“你乖乖的,哥不累!”

听到身边传来清晰的窃笑声,年知非忍不住埋头进齐耀辉的后背。隔了一会,他终于压低声冷冷说道:“齐耀辉,你是选择放我下来,还是我摔你下来?”

齐耀辉:“……”

吃过晚餐,两人并没有急着回去休息,而是在齐耀辉的指引下又去了海边的一家清吧消遣。

踏上高高的吊脚楼,好奇宝宝又四处张望。这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吊脚楼是全木质结构,屋檐高低错落,窗花雕刻细腻,古色古香十分有韵味。

吊脚楼有三层,底楼是厨房和员工休息室,二层和三层是清吧。二层的面积不大,除了正前方的一处小小的表演台,就只有十来张木质的桌子随意摆放在室内。许是时间尚早,清吧内的客人极少,表演台上也只有几个穿着民俗服装的男女正拿着民族乐器自娱自乐。

齐耀辉和年知非选择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定,点了两瓶啤酒和一碟薯条。不到一百元的消费金额让年知非有些不安,清吧内的服务生却依然面带笑容,也没有强行推销商品。这令年知非对齐耀辉先前说的“一家不错的清吧”究竟“不错”在哪里,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待服务员将两瓶啤酒送上来,齐耀辉随手拿起一瓶与年知非碰了一下。接着,他也不理年知非就先灌了一瓶。然后,又叫来服务员,再点了一打。

年知非一见齐耀辉这喝酒的架势,立时叹了口气。他跟齐耀辉相处一个下午,早就意识到齐耀辉兴致不高,似有心事。如今见他果然借酒消愁,年知非只花了一秒钟思考便决定:由他去,反正也劝不了。

好在,齐耀辉只是借酒消愁,却没有刻意酗酒。喝完半打,他便翻出了桌上的玻璃杯,开始慢慢小酌。扭头注意到年知非正扶着椅背托着腮津津有味地观赏窗外那条被霓虹映衬地五光十色的湖泊,齐耀辉也换了个方向,伸手搭上年知非的肩头。“第一次来南省?”

年知非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

“这里很美,是吗?”齐耀辉轻轻一笑,也不等年知非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去过很多地方,但最美的还是这里,山美、水美,人也美。可惜,最美的花,往往开在最黑暗的深渊……知道南省这一年至今,破获的毒品案有多少件吗?……超过一万件,是全国之最。我以前在这里当了七年的缉毒警,t国、m国,都是向我国倾销毒品的大户。南省,就是这场战争的最前沿。我老爸以前也在这里干了十几年,齐老虎,听过这个名号吗?”

可能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靠亲爹才升职,工作中,齐耀辉从来不会跟人提到他的父亲。

第一次听齐耀辉提起齐震东,年知非不由诧异地瞥了齐耀辉一眼。过了一会,他点点头,答道:“听过。警队的同事说,是毒贩给齐部长取的绰号。”

齐耀辉低头笑了笑,续道:“他年轻的时候,势力最猖獗的是m国的吴弥、吴沙两兄弟。老头子花了近十年时间才打掉他们。没几年,t国的帕桑又起来了。六七年吧,七年多才干掉帕桑。结果我这次来,又听说这几年有个叫兴蒙的t国人也很嚣张……”

“你想调回南省?”年知非了然发问,扭头看向齐耀辉。

齐耀辉猛然一窒,亦对上了年知非的眼睛,没有应声。窗外,斑斓的霓虹混合着柔和的月光一同映衬在齐耀辉的脸上。仿佛浮世繁华在他身上缓缓流淌,而他却始终皎皎如月。

年知非知道他不该多问,但是……也许是月色太清、也许是霓虹太美,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仍是忍不住追问:“你想调回南省,不仅仅为了兴蒙、为了继承齐部长的事业,是吗?”

齐耀辉很久没有答话,久到年知非情不自禁地转过眼去,开始暗笑自己不知分寸。他终于轻声言道:“年崽,你有没有……有没有试过一直思念着某个人?他很亲近却又很遥远,很陌生却永远都在你的心里。他跟你一起成长同一阵线,是你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有他在,你就永远不会绝望。”

是“他”。

年知非知道,齐耀辉说的是“他”,那个云向光两次提起的“他”。“他”是那么地强大,连云向光都不敌,何况是年知非呢?

“你找到他了?……恭喜。”年知非轻声说道。

“他死了……我早该接受现实,他死了……”齐耀辉忽然埋下头不再出声。

年知非沉默地望着齐耀辉,右手在半空停留了很久方才缓缓地落在对方的肩头,用力摁了摁。

下一刻,齐耀辉猛然挺起身,将年知非紧紧抱住。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教年知非吃了一惊。他在齐耀辉的怀里僵了一下又逐渐放松,轻抚着他的背脊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齐耀辉没有哭,他把头搁在年知非的肩头,用力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那轮圆月。明月高悬,亘古不变,冷眼旁观着世间一切的悲欢离合,温柔又决绝。

“……我会回南省的,很快。他生前我没能为他做到的事,他死后我希望能为他完成。”齐耀辉一字字地说道,缓缓松开年知非看着他的眼睛。“但在这之前,年崽,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年知非轻蹙眉心,微微侧头,望着齐耀辉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醉。”齐耀辉一寸寸地凑近年知非,让彼此呼吸交融。“……现在也没有。”

话音方落,两人的嘴唇便再度贴在了一起。

年知非整个人如触电般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伸手推上齐耀辉的肩头。可不等他用力,齐耀辉已然抓住了他的手,慢慢地贴到自己的心口。

年知非能清楚感觉到,就在他的掌下,齐耀辉的心脏在“扑扑”跳动。就跟他自己的心脏一样,跳地那么慌乱、那么用力。

渐渐地,两人的心跳到了一起;渐渐地,年知非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前方的表演台上,一个悠扬温柔的女声浅吟低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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