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奇怪的神劫
想到这点, 重越收敛了神情。
如果真有父母在世, 就算相认了又能如何呢?
若是知道了亲生爹娘, 再想到他被遗弃重府,上一辈的恩怨, 他管还是不管?目前他一个人掌握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的……
无亲无故,也无需任何顾虑。
重越这样想着, 却还是按照神劫所载,先催动了其中一道法印。
石沉大海, 毫无动静。
重越哂笑,自觉多此一举,他总共认识的女子都没几个,哪来的血亲后代。幸好没有,他觉得这或许是受庄岫失忆影响, 再联想到据传能显化过去的窥天镜碎片上见到的疑似自己的男子……所致。
重越摇了摇头, 较郑重地催动另一道法印,那法印上的纹路是往上走的,意味着上一辈的血亲。
无形的法则波动融入虚空。
许久过去, 归于平静。
远处灵宠时而狂喜时而焦急地跳来跳去,它们的呐喊淹没在振聋发聩的雷霆之中。
而他所在之地, 除了雷电,空空如也。
重越眼里无意识地露出失望之色。
尽管一个人自由自在, 但当他发现自己真的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油然而生的孤独感, 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重越突然很想祁白玉。
也不知道现在祁白玉怎么样了……
其实确定渡神劫的人选中其实并没有重越,重越也从没对外宣称过还有自己要渡劫。
以毒师公会如今的实力分开来守护三位渡劫者,已经很是勉强,祁白玉他们经过漫长的权衡协商,才给早已经触及神境壁垒的徐之素,堪堪可以渡劫但因为有庄岫比前一个更有可能功成的华如真,以及祁白玉自己,安排好了一切,每个人均有上十位毒尊随行守护。
对外消息说是在瀚域,可事实上三个人分列三处,渡劫的时间先后顺序也大有名堂,祁白玉这个最引人瞩目的神境苗子被安置在最显眼的秘境,但他渡劫的时间却是最晚的,而最早渡劫的徐之素就在守卫最森严的瀚域密境一角,华如真则在另一角。
各大势力就算想捣乱,也需要满世界赶场子。
重越就比较随便了,没有什么随行至尊守候,更不是什么灵气浓郁的秘境,而是几乎玩儿似的的选在了荒无人烟的外界,他算好时间渡劫,比祁白玉更晚,就算能到这里来的强者,估计只会怀疑是范围过大的至尊渡劫——没谁成神如此草率的!
等大队伍反应过来,大概他都已经渡完劫了。
可重越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渡劫的时间。
雷霆加身,重越疼得麻木。
原来人处在痛苦的环境中时间越长,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扶伤珠隐隐发光,数之不尽的神性物质自胸口处涌遍四肢百骸。
重越肉身上的疼痛有所缓解,雷电炙烤下,他的身体似有彩光流转,他见过多次被雷霆四分五裂的肉体凡胎,可他的凡胎在神性物质的加持下,却很难被洞穿,更不用说用神性物质来重塑!
浑身上下剧痛难耐,重越转变思维,突发奇想:“如果我把肉身视作法器粗胚,以雷劫为火,锻造肉身至巅峰之境,若能稳定在神劫中,神体必成!”
接下来就是熬了,重越越发觉得心脏处的扶伤珠是个好东西,居然连神劫法则都没法伤及分毫,法则雷电穿体而过,心脏内的扶伤珠却好像与法则雷电处于异种时空一般,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他的鲜血流经扶伤珠也毫无阻碍,雷电能伤及他肉身灼伤他的血液,却还是视扶伤珠为虚影般,一晃而过。
重越暗道惊奇:“难道扶伤珠和我融合的方式,是另一种法则?”
他体内的五行血脉之力达到顶峰,至尊境登顶后,很自然而然地触及到了神境壁垒,甚至都没有摸索的过程,重越大概在百年前就有预感,好像随时都能引动神劫的感觉。
五行皆有的杂体随处可见很是普通,但重越修炼到后面,却发现五行灵体的妙处,乃至五行神体更是非同寻常,五行自成循环,每一种都极尽升华,相辅相成。
他单论金属性之力有着媲美金灵神体的攻击力,却被同层次木属性和土属性完美地隐瞒了锋芒,以至于气质内敛,返璞归真。
当年他其他四种血脉之力未能和圆满的金灵血脉相提并论时,还需要刻意装疯卖傻来掩盖自身锋芒,但随着其他血脉之力的提升,已无需任何隐藏,就能很自然地淡出众人视线。
这其中自然也有他周身之人过于出类拔萃的因素在,每一位都在各自领域达到了顶级水平,而他又没那份争强好胜的心,相比于那些个性十足,气场各异的朋友们,他就很容易被忽略存在。
这也是重越一直以来追求的。
重越旁观战局,旁观争端,至今几乎没有看不透的,随着他对五行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他的界石空间里的小世界几乎能以假乱真到让人魂以为置身真实世界。
而他每日都能目睹界石空间里的人魂是怎样的虚与委蛇、勾心斗角,以及怎样演变的事态格局,他学到了太多,心智越发沉稳,外界的祸乱几乎很少真正影响到他的判断。
如果痛苦能换来天赋,重越能在极致的折磨下稳坐如钟,也不会喊一声疼。
他能理解当年的华如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类似这样的人。
他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过得舒心,过得自在,但他开导得了旁人,启发得了旁人,让旁人脱离苦海,他自己却没有办法脱离这个旋涡。
也没办法和其他人说,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加诸在他身上的规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倒是委屈他的灵宠们陪着他受苦。
重越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他起初适应了以后认为正常,可此时此刻莫名心痛得无法呼吸的情况下,让他对这些视若理所当然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如果他的修炼全凭苦难获取,痛苦这种东西当真能够成就人么?是苦难在成就他,还是其他的什么?
既然华如真的实力稳步提升,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使然,那他呢?
他自己痛苦,他的灵宠给他分担痛苦,界石空间内的魂魄相互厮杀来刺激扶伤珠,稍稍解救了重越,缓解了他的修炼压力。
但为什么界石空间内魂魄遭罪,能够等同于他在受苦?
恍惚间,他好像置身于界石空间,成为了那一个个魂魄,脆弱的魂魄很容易成为他魂口粮,智力低下亦或城府不深的狂魂,也很容易被围攻成齑粉,魂光如雨点般落下,惠及各方。
重越感觉自己好像亲身经历了被撕裂,被咬碎,自爆……一系列的死亡,他的意识寄托在一道道魂魄中,体验着无数人魂或短暂或漫长的生涯,每死一次,他的魂火似乎就熄灭了许多,他的意识就会忘掉一些事情,乃至连自己是谁也需要长久思考。
“我是重越,我不是在渡劫吗……”他的意识离体,只在忆起自己的刹那有了些许清明,肉身依旧在雷劫锻造下,摇摇欲坠,他却无法感受到肉身的存在。
“这是心劫?很熟悉的场景,我怎么好像进到我的界石空间,成了残存魂魄之一……”
周身十分凶险,容不得他片刻分心,重越想活命,但他的实力也就只有栖身的魂魄这么点,能动用的技能也只有对方会的那些,他起初压根就不知道,需要适应,就得隐忍,挣扎,险之又险,稍有不慎就会死掉。
重越发现自己战败一人就能意识取代对方,改变阵营。
他慢慢熬成了瓜分地盘的部落首领,再抵挡部落间的厮杀,敌军的反扑来得极快。
仿佛一日之内每一刻钟,都有接连不断的冲突波及到他。没法躲!只能扛!
时间一点点过去,好像无比漫长,重越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到了部落之上,领主层次,和其他领主平起平坐的地步。
意识栖身的魂体越强,他保命的技能越多,但与他接触的人魂也非等闲之辈,城府有够深沉,在他周身的明争暗斗让他置身更加凶险的境地。
外敌入侵反而能松口气,他与其他任何一位领主对上,都能意识降临取代对方,再去面对对方遭受的困境,并为之解决。
解决之后方可再换下一位,好像没有止境。
重越周转于各个领地,但这片空间总共也就那么点,就像个囚笼一般,他是被困在其中的囚徒。
几乎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魂都轮了个遍。
起初还死了多次,后来他跟上节奏,越往高处,他存在的时间越长,蛰伏的时间也长,彻头彻尾成了另外一个身份,几乎没有人魂能察觉到他的异样,属下也听他号令,唯他马首是瞻。
重越终是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境地。
景象一转,重越重新回到神劫之中。
漫天雷霆加身,他心头一紧,赫然发现他竟是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仿佛置身于温泉活水之中,身心舒畅。
意识流转的速度飞快,饶是如此,重越渡过他所以为的心劫,却也耗费了远超出他预料的时间。
春去秋来,起初边荒大漠疑似有人渡劫的消息还是引来了一些至尊巅峰强者,但时间拖得越长,持续不断的暴雨致润了大漠,这里长出茵茵绿草,远处竟搬来了一批牧民。
绿洲居民习惯了那处大范围横向千里纵向千里形状莫测雷电交加的异景,只当是自然现象。
雷劫锤炼沙地诞生的宝贝,自然是上天馈赠。
白妙等圣兽在外头徘徊了数久,发现好像真没它们的事,而且随着重越渡劫时神识忽强忽弱,他烙在灵宠身上的魂力印记也忽强忽弱,让白妙它们提心吊胆,好在都是有惊无险,尤其是熬过了前三个月,后面基本上那魂力印记的力量稳步增长,就连它们都咂舌。
主人这么厉害,它们怎么全都不知道??那还怎么做主人的暖心小棉袄??
重越说了不通知毒师公会,它们也知道凶险,这种时候别说毒师公会没有厉害的毒尊坐镇,一旦有毒尊插手,那重越低调渡劫的愿望势必会落空,搞不好还会被影响得渡不成。
再加上危急关头,它们确实也没心思走开——一不小心重越殒命,它们也会死在奔波的半道上。
何苦不守着呢!
不过白妙它们倒也没闲着,帮着重越赶跑并打劫了一轮又一轮凑热闹之徒,以维持基本生计。凭借它们的聪明才智,胡搅蛮缠,硬是把雷霆说成了天降异象,让远道而来在此绿洲定居的人们相信了神劫区域就是天然禁区。
这一日,听到脑海中传来加长的呼吸声,白妙热泪盈眶:“主人,你醒了!!”
“大事不好了,你终于醒了!!”
这场神劫简直前所未见,时长三年,如今外界传言渡劫时间最长的是药尊,历时九个月,已经破了古籍记录,而祁白玉也是九个月,堪堪和药尊并列。
虽说实力强弱不能单凭渡劫时长,但能坚持时间越长,也许是自身实力有问题,上古时期有人一步成神,照样力压八荒。
华如真最短只有三个月,但华如真却是公认的最不好惹,任你自身修为高,你跟人书圣对战,人家片刻弄出好几个你,怎么打?
而且让白妙等灵兽啼笑皆非的是,众人普遍认为药尊的实力也许是所有不死神中最弱的。
“出什么事儿了?”重越穿戴整齐,再次出现的时候,白妙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一般,扑过去的动作顿在半空中,啪嗒脸朝地。
就是一眼看过去十分惊艳,是重越的面容,感觉她整个人气质大变,仔细一看与之前好像又没什么区别,看起来更顺眼了点。
“徐尊渡劫失败了!”白妙抬爪扒开面部白毛上沾的草叶,说,“其他两个渡劫成了,华如真提起你,但我没让他过来,就只是说你在隐居。”
“你做得不错。”重越不吝夸奖。
徐之素确实也倒霉,身为毒师公会会长,每次都是被重点招待的那个。事实上他虽然总被药尊牵着走,但他心思堪称纯粹,也非常看得开,反而保有一颗赤诚之心,以他的积累,渡劫成功本该是水到渠成的。
不死神境乃是传说中的境界,人人都说遥不可及,古往今来无数惊才绝艳的强者栽在门槛上,直至垂暮,郁郁而终。无形夸大了难度。
真到了这一日,跨过那一步的重越回想起来,好像真如庄岫所说——确实没那么难。
“我本想若能最先渡完劫,或许可以去帮他们其中一个,其实我最担心的也是徐尊,但我相信若无意外,他肯定行。”重越道。
白妙也不跟重越唱反调了,主人说行就肯定行,道:“重点不是这个!”
“我听白虎说徐尊也问起你了的,连庄岫那个脑子有毛病的也提过你,华艺也有意无意问过,唯独祁白玉竟完全没提过你。”白妙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三年看似太平,实则暗潮汹涌,毒师公会一下子冒出两尊不死神,加上庄岫是三尊,各大势力都慌了神。
“有问题?”重越不觉得这是值得拿出来说的事,“白玉也有他的考量。”
“不是,他怪怪的,”白妙道,“都以为他渡劫成了以后会报复药尊,但很奇怪,他下来后郁郁寡欢,而且行踪不定,不只没对付药尊,还和药尊的人有接触。”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是有了别的算计,需要作出分裂的假象来误导外人,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重越道,“也许是想讲和,一旦和药尊血战,最后遭罪的也是无辜百姓。”
“不是,主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白妙都急了,“其他人都没问题,就祁白玉有问题!他和徐尊虽然都是药尊亲生儿子,但好像没有人能成功召唤药尊!”
“哦?”重越沉思了下,道:“药尊已经能掌控法则,也许不受法则限制。”
“不对,庄岫都进了!”白妙道,“很不对!!”
“是药尊亲自出现在祁白玉的神劫外,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走进祁白玉的神劫中,看他渡劫!!还跟他说了好一会话,好像还不让别人妨碍……”
重越后期在神劫里都感觉不到疼痛了,此刻莫名头疼起来,他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心想为何药尊特殊,实力问题?其他问题?以及,药尊还真会见缝插针送人情。
他只是出现就足够威慑力,他不摧毁神劫就已经算是做好事,逼得祁白玉不得不跟他交涉呢。
重越问:“目前各大势力对药尊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白妙没想到他一语戳到重点,道:“态度很……迷。”
按理说药尊当众这般维护祁白玉,各大势力理应非常排斥反感才对,但他们并没有。
这也在重越意料之中,他们对药尊的反感在那场神劫之前就已经达到了极限,当一直中立的药尊开始反过来对他们的敌对势力示好时,各大势力上位者们终于开始知道害怕,不敢轻举妄动。
“兄长。”
重越听到这个呼喊,立刻转身,见了来人,目光温和,盛着盈盈笑意:“你来了。”
祁白玉依旧还是绝色模样,只是眼下青黑,目光非常冷淡,开门见山地道,“重越,我们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