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取而代之
之所以祁白玉会特别喜欢他, 其原因之一是因为重越这样的人, 总是很有礼貌, 特别能为旁人着想,他不会因为别人的糗态而嘲笑, 这也是申伊觉得无所谓在他面前这样的原因。
果然重越只是神态自如地站在那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需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才能配合申伊这场突如其来颠覆形象的表演。
事实上,他始终也还是淡然无波的表情, 好像面前一个躺地打滚的高手,和负手而立眯眼笑的高手,归根结底也还是高手。
“起来吧。”重越说,“你就算这样,在我看来, 也还是深不可测。”
申伊一秒正襟危坐, 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世上最不好救的人,是心存死志,自己都不想活了的人。
重越笑着道:“没有啊,谁会不想活呢。”
申伊叹了口气,不太相信他。
重越乐了:“你何故要用这种惨淡的目光看我, 我感觉自己状态还好, 我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以及留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这对我而言也是修行, 不知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名而来, 找你有事,谁知道你……”申伊一脸哀怨,“这么的,惨不忍睹。”
重越不乐意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申伊情绪都不太对,你哪里好了!你这哪里好了!?你刚死了心上人,刚还悟出了死门,白苦了两辈子,还曾一念不和对自己下刀,自己把自己炼化成灰还不算,重生之初还拼命往自己身上追究责任你都被无缘无故炼死了,如果真是别人干的,你再错还能错到让别人不那么变态吗……还真能,谁让炼死你的也是另一个你自己呢。
申伊嘴上说着这个世界混乱,其实上这正是说明世界创始人对他所在的世道还有着近乎完美的敬畏心,秩序并非绝对的,正是因为混乱,才造就了世间真实的变幻莫测。
一魂分亿万,心境能构建世界,而且还是个这般完整的世界,尽管作为真实世界来说有出入,但作为一个人的心境而言,可谓是震古烁今,瑰丽之至。
他胸中有万古千秋,锦绣山河,有这浩淼大世,能书写出一段段可歌可泣的史诗。
这个人,内心太敞亮,几乎没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阴暗的念想,有的只是千疮百孔罢了。可那些明晃晃的窟窿,全是他自己给自己捅出来的。
申伊只觉得这般人物,过得忒惨烈却还不承认自己惨,那些比起他来不值一提的人,好比华如真之类的俗人,出了事就很容易原谅自己,还风风光光地活得嚣张极了,而这个真正的巨擘,却被困在自己的心牢中不得解脱,若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委实惋惜。
申伊道:“问题是你想不想醒来。”
重越道:“想的。”
“这可是你说的,”申伊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重越只觉这静谧至极的困境中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万分孤寂,冷清至极,他找不到出路,时间已经停止,这片永恒静止的时空中,这片“陨神谷”就像一望无垠的囚笼,所有地方他不用走就能到达,以至于好像转身就能触到边,乍看之下好像庞大无比,于他而言却狭窄得好像无法呼吸。
不过重越在想,他觉得逼仄,因为天涯海角一念可到,但申伊得用走的,还好这片天地也没有太为难除他之外的别人。
申伊蹲着,交叉的手臂随意地上下微幅度晃动,道:“想就同舟共济,现在咱不是共患难么,你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我吧,我要是死了,也有好多人要哭的。你有什么想法,现在?”
重越摇头:“出不去,又没法往后走了,怎么办呢?”
申伊道:“那就只能往前走了呗。”
重越大惊:“我还能回去!?”
“但回去也是救不了祁白玉的。”
重越亮起的眸光黯淡了许多:“但我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活着。”
“不可以。”申伊严厉禁止。
“你是担心我让他活下来了以后,我会留在这个世界陪他,现实中的我也就醒不过来了是吗?”重越道,“你放心,总会有两全之策,只要存在让他活下来,且彻彻底底放下我,这个可能性,我只要知道这个可能性,我就能解脱,我也并非是为他而来,我知道自己主要目的,我有分寸。”
申伊只觉这人也真的是回回都说一样的话,可到头来都做了什么?你的分寸都被狗吃了!
况且他就算信重越,他也不打算信祁白玉,对重越这个级别的人而言,各个境界的人在他眼里如同透明一般一目了然,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可他唯二摸不着头脑的就是为他而死的祁白玉,以及千古谜团至圣药尊。
祁白玉不在重越掌控范围,回回都看上重越,他能有什么办法!
要说把自己困在这里的重越没存“祁白玉就是喜欢我喜欢得要命”的心思,你好好地跟自己作对提升自己就够了,发展什么感情线呢!
“你就死了救他的心,在这个世界里,你无论怎么做,都是救不了他的。因为他喜欢你就是不争的事实,你改不了,也不想改。我就说你们俩最好别在一起,因为在不在一起都生离死别,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你就迷失得越彻底。还不如出去,出去后或许有办法复活他……”
这句话说完,申伊见他的表情,嘶道:“重越,你的性子,比我见你的时候要喜怒形于色得多,还是不够沉稳,稍微收一收会更像你点……你觉得呢?”
重越道:“你说,白玉能复活?”
申伊以前一直都没提过复活祁白玉的话,纯粹是相信了他的鬼话以为祁白玉在他心目中并没那么重要,以为他确实是想放下亡者,试着道:“我可没说得太绝对,毕竟选择在你,也挺麻烦的,我只是说有那个可能性。”
只是麻烦而已?重越道:“多大可能……”
申伊笃定:“至少比你篡改自己记忆让他放下你要大一些。你要出去试试吗,如若不行,你再回来?”
“申伊前辈真爱开玩笑,”重越并未把他的话当真,笑道,“来都来了,岂能无功而返,我想知道真正的至圣药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申伊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又有种要扶额的冲动,这次他很慎重地道:“我可提醒你了,你只是想知道至圣药尊的为人而已,那你就只盯着他就好。你是想出去的,你只是过客,是抱着非常确定的目的回去跟真正的药尊好好谈谈,千万控制住自己!”
“你放心,我尚且知明事理。”
申伊扶额,道:“我只能口头提醒你,我能帮你的特别有限,杀人放火这种事,我已经很多年不干了……要想出去并更进一步,都只能靠你自己的。”
“你能带我往回走,就已经是帮了大忙,感激不尽。”重越道。
申伊见他淡然自若的神情不似伪装,确实到了这一步也没别的路可走,往前无路,只能回头,可回头若又……何时才是个头!
申伊忧心忡忡地祭出一扇古朴沧桑的大门。
那扇门内彩光流转,仙雾氤氲,流动得美不胜收。
“一定要心平气和,你千万别惹他,也别闹起来,不然你一不小心涉足其中,又得重头开始,最后肯定没好结局。”申伊还想再叨唠点什么,但重越一脸他心中有数的表情,明显听不进去,申伊也只好收声,和他一道步入门中。
走过一道冗长的回廊,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终于,双脚落到平地,重越嗅到久违的清香,灵气涌入,眼前景象熟悉而陌生。
竟是在药香谷之中。草长莺飞,瑞鸟齐鸣,安宁闲适,尚有灵药招展,还有个人俯首于药田之中,正亲手摘取多余的子叶。
“本打算今日不见外客,不知何人自来。”至圣药尊整个人散着一股圆融的气质,返璞归真般,乍看之下就好像个普通人,只是相貌身段不普通,笑容和煦,温柔大方。
重越一直从申伊口中听到一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真相,什么这个世界里的药尊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啦,但真正见到这个人,重越只觉似乎和前后两世接触到的那个至圣药尊都有不同之处,更接近于他印象中的那位——圣洁,高尚,从容不迫,宛如谜团一般。
“在下此来,是有一桩烦恼,想请药尊为在下解惑。”
至圣药尊自药田间抬起头来,在汗巾上擦了擦手,叠整齐了搭在药篓边上,这才起身注视着他,笑容温煦如暖阳,给人以无尽的踏实感,道:“既然来了,过来一叙。”
申伊在一旁提醒重越:“你的脸!说好的走个过场,好歹变一下你的脸,别让他知道你长什么样!”
可重越见了药尊就跟上头了一样,径直上前去,申伊想拉都拉不住。
树荫下,石桌旁,药尊为他沏了壶茶。
重越也不阻止他,世间第一位至圣药尊亲自为他沏茶,这份殊荣他还是担当得起的。
药尊给他倒茶,道:“请讲。”
重越也不碰它,道:“若是抛妻弃子,如何才能做到像您这般坦然?”
至圣药尊满面慈光,神情依旧是笑盈盈的,道:“抛妻弃子,可是有什么苦衷?”
重越道:“您都不问问几次抛妻弃子么?”
至圣药尊道:“几次有区别?”
重越顿时笑出声:“不愧是至圣,您可真是通透,确实只要有过一次,几次和几百次差别不大,原来这就是您抛妻弃子几百次的原因呐!”
至圣药尊笑看着他,也不回话,转而问道:“如此说来,想必您有许多烦恼。”
重越被他说中了,道:“至圣阁下难道就没有烦恼么?”
至圣药尊摇了摇头,道:“天地之大,其乐无穷。”
重越道:“您究竟如何做到的其乐无穷?”
至圣药尊道:“等你到了我这一步,你就会明白。”
重越皱眉:“荒谬。世人不识至圣,不知至圣,不懂至圣,岂不曲高和寡,稍有差错,麻烦透顶?”
“但凡抉择,必有一方获利,何谓差错?人若只看着苦难,就能感受到苦难,只看着欢声笑语,眼里耳边也就只有欢声笑语。”至圣药尊道,“处世之态各有千秋,本不分伯仲,然夏虫不可语冰。”
答案就在眼前,重越也不顾脸面了,就连这等半懂不懂的话也觉得如聆仙音,道:“还请您把话说清楚一点,道理说得通俗易懂,才能众口相传,药尊把话说得这般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着实无法理解,不如简单一点。”
至圣药尊道:“重诤不才,还请赐教。”
重越抬手示意,道:“您请。”
阳光和煦,清风掠过药田,茂盛的灵药随风摇摆。重越等了许久,至圣药尊却是站着不动。
至圣笑着道:“重诤避世已久,竟是不知大世何时成就了一位真神,着实孤陋寡闻,看来真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重越道:“我只是向您请教,没有别的意思。”
至圣药尊道:“您的请教确实是您的困惑,可见在您看来抛妻弃子实为大逆不道,您虽超脱于世,成见却还是世俗之见,眼界却还局限在世俗之中,您哪能没烦恼呢?”
“但也不能不顾人伦,抛妻弃子……”重越就是揪着这个不放了。
至圣药尊淡定地笑道:“你说我抛妻弃子,我没有妻,何谓抛?我实有子,却从未弃。我万分疼爱他们,却无所谓他们将来如何待我。我自诩不合格的父亲,也不奢望他们用亲父之称来唤我。但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好像您真如您所言的这般为人着想,大公无私。”重越被他亲手炼死,后来又见他亲手炼死弟子,那是因为至圣药尊就是无缘无故为了一己之私炼死过一位他们的好友兼师兄弟,还推卸到祁白玉头上,激得祁白玉与他反目,举世不容。
激得他夹在祁白玉和药尊之间里外不是人,激得他和祁白玉不得不为敌,致使祁白玉生不如死,不得不死……
而这人至始至终,都维持着自己心怀天下苍生的翩翩风采,到最后都没有当众承认过他抛妻弃子这段事实,或直接或间接知道他这段往事的所有人,无一不成了他铲除并排挤的对象,受尽冷眼和不公对待,子孙后代直至后世无尽岁月都不得平反。
“你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败类人渣。”重越也带着笑容对他道,“你口口声声说着退位让贤,可你又扪心自问,世人没人比你更合适,哪怕你乱搞男女关系……”
噗!申伊猝不及防,猛捶胸口:“咳,咳咳……”他转过身去,抬头无语望天……上飘过的云。
“阁下拿世俗之见来诘问至圣,可见阁下眼里没有至圣,您非我意之贤者,如若不是要取我而代之,那就请回去吧,今后不必再来。”
重越道:“你生气了?就因为我说了你这些?”
至圣药尊没有说话,面上依旧温柔,却有一丝拒人于千里的姿态。
“重越啊重越,你淡定点,他可能是故意露出这个姿态引你上钩,你可千万别被他激化。”申伊背对着重越不参与他俩的口舌之争。
细弱蚊音的传音被重越给无视了,他见药尊动了脾气,如受鼓舞:“你做了的事却不承认!你的亲生子女,被你肆意糟践,你自诩至圣,却毫无情感,你自私自利,妄为至圣,你真以为事后被你所用的人被你弄死的人能够称赞你吗,世人没有理解你这变态行径的……”
渐渐的,眼前的至圣药尊收敛了那淡漠的疏离,面带笑意,这种笑容太过自如,好似半点都没受触动,好似重越的指责偏离了戳他心窝的那部分,他的从容淡定反而显得重越不识大体。
重越收敛神情,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取你而代之!?”
“你确实有这个实力,”至圣药尊说,“你若现在斩了我,你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我的为人处世之道。”
“至圣自保的理由还是很别致,可惜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一句都不会告诉你。”至圣药尊笑得很洒脱,理所当然的口气实在叫人恨。
重越见根本就套不出什么话来,也根本就没抱能套出有用的话来的心思。
若他之前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祁白玉之死迁怒药尊,那眼前这个至圣药尊,他只要想到当年死去的那些亲朋好友,油然而生的恨意能让他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平怨恨。
他俩说话还算和和气气,内容是争锋相对,但语气上都能相互化解,而且高手过招,瞬间就能将仿佛要登顶的怒气给降得分毫不剩。
交涉的时间着实不长,以至于申伊只听得剑出鞘的锵地一声,接着噗嗤一声剑入肺腑的声音,
申伊一回头盯着钉入药尊胸口的那柄金色长剑:“!!!!!!!!!!!”
觉醒了部分真是记忆的重越无愧是心境世界中的绝对强者,至圣药尊别说反抗了,竟是连闷哼都没有,面带笑容地溘然长逝。
世界再度停止运转,蝴蝶煽动翅膀停止在半空中,万籁俱寂。
闲适安宁的美景凝固在了药尊闭眼的那刻,时间不再流逝。
申伊抓住自个脑袋,头皮都要裂开,看看重越,又看看死去的药尊,道:“这这这……”
“这是为已故的人斩的,他口风太紧,若这么轻易就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他也不会成为千古谜团,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经得起万千上位者逐条分析,”重越收起长剑,面上没有丝毫后悔之意,“我早就知道跟他交流基本没用,这毕竟是我记忆里的他,如果跟我记忆里我理解的他交流就能为我解惑的话,我早就不苦恼了,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申伊:“…………………………”你说得好特么有道理哦,所以你就是回来砍人的,信你会安分守己的我咋还这么天真单纯呢。
到底申伊见多了这状况,很快平静下来,问有过一次经验显得十分淡定的重越:“怎么?失手了,要不回到刚来的时间点上,咱再来一次?”
“仅仅是跟他交谈是没有用的,要想彻底知彼,最短的捷径便是成为他,”重越给申伊找了个台阶,“申伊前辈不是做好了我会取药尊而代之的打算,这才带我来见他的吗?”
“重越,你的性子,还是太燥了点。”申伊顺着台阶下,挽尊道,“我确实觉得你还需要再磨一磨,不然就是回归了你也还是不完整的你,只怕不足以服众。”
重越倒是没觉得自己的性子有哪里不好,但还是虚心地向他请教:“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一个这么不安分的人,突然这么安分地顺着我的意图走,我是牵还是不牵呢,心情好沉重。
申伊抱臂挑眉偏过头去,闷声说:“你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还问我做什么?你这么有主见,还看我做什么。”
重越朝他抱拳见礼:“我不是特别清楚具体方法,申伊前辈博学多识,还请前辈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申伊被他一夸,眉头便不自觉上扬,道:“你把金剑取出来,放在地上,我给他的躯壳疗伤。”申伊看了眼那狰狞的伤口,心想重越还真是没留手。
神剑入体的瞬间直接震碎对方神魂,许是还是受制于这片天地上重越的念想,药尊的魂魄一离体,便自动消散于天际,眼看着很快就会死得不能再死。
申伊道:“赶紧的,不然很快就有人来看到可就糟了。魂力入主你知道的吧,我推你一掌,你顺势往前走,直接走到药尊身上,切忌不要回头。”
“为什么不能回头?会有什么隐患吗?”重越想到了些可怕的可能性,放慢了动作。
“不是,”申伊咋舌,“主要是魂体太轻,你不小心飘走了,我还得在原地等你很久。”
“……”
重越取下金剑,申伊的手像是一种奇特的魔力,穿体而过,竟是直接拘出他的魂魄,重越趔趄一步,好像脱离了束缚般,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魂体轻得好像没有重量一般,而且隐隐有膨胀的迹象,的确是心念一动随时都能飘到天涯海角,而眼前就是药尊胸口穿了孔血淋淋的躯壳。
重越没有犹豫地进入药尊的躯壳内,当他缓缓撑开眼睛,眼前没有多大变化,依旧静止着。
重越问申伊:“现在怎么办?”
申伊低头把刚不知从哪搬出来的棺材放好,擦了擦手,对重越道:“剑取出来封里面,这不是这个时间点上能出现的东西。”
重越如他所言,乖乖照做,只是目光落在那副棺材上,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他的腿脚头皮好像都一下子僵硬了——他曾见过的。
密密麻麻无数排同样的棺材,就在药香谷药尊能进的禁地。
申伊苦口婆心地说:“我说没说过,你都知道这个世界真相了,你回来若只当个过客,就不影响世界运行,可你一旦插手,就很难脱身,不成功便只有死路一条,药尊的结局你是知道的。”
重越听进去他的话,只见对方手腕上的藤蔓唰地肆意生长,如枯木藤蛇般,卷起重越的躯干,放入棺木之中,又见申伊熟练地布上了混沌雾气。
混沌雾气屏蔽了天机,当重越的尸身与金灵神剑一道浸在混沌雾气之中,棺材板彻底合拢的刹那,原本静止的空间再次流转。
申伊打开一道空间门户,任藤蔓将这具棺材送了进去,跟无数口棺材并排放在一起。
空间门户关闭的前一瞬,重越定睛一看,那些棺材的花纹形貌都一模一样。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何等能工巧匠能打造出这么多口一模一样的棺材?唯有时间。
“你感受一下,现在怎么样?”申伊问他。
重越自行调理内伤,却发现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惊诧道:”难怪他受伤流血不吭声,原来药尊没有痛觉……“
申伊面露怀恋,接口道:“我有个朋友,也是天生没有痛觉,当初都以为这天赋既成就他也毁了他,看来是没有找对路,若是像药尊一样修炼心境,想必他的成就也不亚于我们任何一人。“
申伊觉得以后等他出去了有机会再见到那位朋友,可以提点一下,至圣药尊的心术的确超然,值得流传千古,可惜他跟了“药尊”这么久都没整理出个完整全本来。
重越对申伊一无所知自然就会心生隔阂,头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往事,正想继续听,这时,耳边传来嘈杂声。
“你不能进去!”“尊主在忙,你休得叨扰!”
“我有事要见义父!你们让开。”
“尊主说了你还没到下山的年纪,不能下山。”“就是!祁师弟,你天分如此之高,都说你是我们药香谷的希望,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跟尊主交代!”
有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药圃所在地,他皮肤白得发光,身法诡异,又跑到太急,身后抓他的人都扑了个空。
重越一抬头便看清了他倔强的侧脸,一下子顿在那里。
“小师弟!这地方除了尊主,谁也不能擅闯,包括你在内!你别仗着别仗着尊主看重你,你就目无法纪!”
“拜见尊主!”众人见了重越,纷纷消声。
重越坐在石桌边,申伊就站在他旁边,外头的人甚至都不认识申伊,见了这个多出来的人都很困惑,但药尊多得是好友,他们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事急从权,还请义父见谅,我家乡出事,我娘她……”那少年远远地停在药圃外,语速极快地说了他娘传来的消息。
他已学有所成,深知那不过是小病小灾,只是所处地方三不管地带,他若再不下山,所有村民都会死。
“我只是来说一声,无论义父你答不答应,反正我去定了!”祁白玉跪下来磕了个响头,甚至看都没看重越一眼,扭头就往外跑去,好像生怕被拦下,或者生怕听到对方说半句话。
“慢着……”重越见他跪下,起身要去扶他,刚动身就被申伊扯住袖子,此刻见人跑走,重越面上不可避免地露出慌乱之色,话音未落,他眼前的世界再次静止!
或急或恼或嫉妒的药童神情各异,如雕塑般,那跌跌撞撞往外跑的少年也停在了那里,眼里的焦虑清晰可见。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又怎么了!?”重越抬高声音道。
申伊也发愁,很无奈地看着他,说:“是这样的,你现在是至圣药尊,你如果做出不像药尊的举动,你就会静止在这里,但这个世界还是在运转,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他所在的画面里,祁白玉还在他眼前,可事实上这只是他的画面定格了,等他能动了,也许祁白玉早就已经下山了!!!
这若是祁白玉十岁那年第一次下山,他肯定是救不了村民,甚至还会觉醒毒术……
这简直是祁白玉灾难的源头。
重越想到这些,完全坐不住,围着静止状态的少年祁白玉打转,焦头烂额,尤其是细看之下见那少年眼角微红,像是哭过,他只觉心都被揉碎了,竭力让声音平稳,道:“我哪里不像药尊,哪里不像?”
说好的沉稳呢??申伊长叹:“重越啊,你的性子,可能……真的要磨一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