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辛德瑞拉的舞鞋（2）
谢祈有点消化不了眼前的情况。
听到对方叫他“阿祈”，谢祈更觉得有一丝恍惚。
这是他的小名，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谢祈赶紧挥动脑袋里的小铅笔，把这条记下。
贵妇人很快败下阵来，扶着桌子气喘吁吁，无奈地挥挥手：“安娜，阿祈，快给我滚去洗漱。一会伯爵起来了，要一起用早餐。”
几个侍女在主人面前，一改八卦和刻薄，沉默顺从地走出，有的捧着盥洗用品，有的推着摆满了银质餐具的餐车，将他们引向两边。
贵妇人去了餐厅，安娜不挽着她妈妈了，改挽着谢祈。
好像她不挽着什么人都不会自己走路。
她眉飞色舞地冲着谢祈吐槽：“妈妈最近脾气可真差，女人老了都会这样吗？”
这会，安娜似乎完全忘了刚才还在坑亲弟，转脸又跟谢祈亲密友好地说起了老妈的坏话。
谢祈很佩服，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表现出蠢毒坏女人的潜质。
盥洗室看起来富丽堂皇，处处摆放着金银器，大块的水银镜镶嵌在玻璃上，三个铜鎏金的洗漱盆里，有两个装满白色的液体。
谢祈凑上去，迟疑地学着安娜的样子，将手放进盆中开始清洗。
他沾了一点白色液体闻了闻，是牛奶。
这时，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晴天霹雳一般打开了初来乍到还有些迷茫的小心灵，瞬间醍醐灌顶了。
侧脸看了一下，果然角落里还放着个一模一样的盆，里面装着清水。
抬头看看侍女捧着的，没错，是两杯漱口用的葡萄酒和一杯清水。
谢祈作为一名动画导演，瞬间想起一段熟悉的剧情——
“继母来到家的第一天，灰姑娘用牛奶洗脸，喝得是葡萄酒；两个姐姐用清水洗脸，喝得是清水。
第二天，她们都用清水洗脸，喝得是清水；
第三天，灰姑娘用清水洗脸，喝得是清水；两个姐姐用牛奶洗脸，喝得是葡萄酒。
此后，一直是这样。”
这不是《灰姑娘》的剧情吗？
怪不得凶妈蠢姐看起来那么像反派，那就是灰姑娘的后妈和姐姐啊！
至于自己，谢祈思量着，他取代的应该是另一个坏姐姐。也许因为谢祈是男性，童话中的角色也性转了，这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特么的是《灰姑娘》的反派角色啊！
谢祈心里泪流满面。
不是说好了来树时代新风的吗？
原来是革自己的命。
【喂喂，谢祈同志，谢祈同志，能听到吗？】
迟来的系统音终于响起了。
【系统刚才在转接世界过程中，信号不好掉线了，你成功接入《灰姑娘》了吗？】
谢祈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要是靠这个系统，黄花菜都凉了。
他不太敢回应。周围人虽然神色正常，但安娜擦完脸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也只能装出一脸茫然。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你运气很好，第一次就抽到了性转的机会，现在你是灰姑娘的继兄，你确认身份了吗？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现实中，安娜同时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愣了？还不洗？”
看来，安娜听不到那个声音。
谢祈一边若无其事地洗脸，一边在心中回应，他也不确定这信号差劲的系统能不能接收到。
还好，系统也不总是掉线：【请不要轻易吐槽，我听到了。】
……谢祈决定屏蔽它。
【请放心，系统会在发布任务和你呼唤时出现，除此之外，在剧情出现暗黑化、崩坏等不符合主旨的情况时，才会主动出现。】
谢祈：【所以，只要在符合当代审美和和谐之风的前提下，我可以随意发展剧情咯？】
【严格来说……这么说也没错。】
谢祈暗下的眸光再次一亮，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撸起袖子奋斗一场。
没用的系统如同老干部端茶巡视一样，露了个面就跑了，只简单告知了一下当下的情况和背景。
羽毛扇贵妇芮特兰夫人，出生于富商家庭，成为一位贵族的情妇后，生下了女儿安娜和儿子阿奇。
谢祈这才明白，原来对方叫的是“阿奇”，只是称呼一样而已。
就当是阿祈好了，他想，这样自己也能更好地融入。
芮特兰夫人一心想改变阶级和命运，可惜，贵族不愿迎娶她。不甘心的她在认识了丧偶的罗伊瑟伯爵后，使尽全力赢得了对方的爱慕，带着俩拖油瓶，嫁给了罗伊瑟。
现在是她成为伯爵夫人的第一个月。
他一边想着，一边擦拭着手和脸，没有注意还有人走了过来。
等他从柔软的毛巾上抬起脸来，才发现角落里的清水盆边，已经站了一个姑娘。
是辛德瑞拉。
她肤色白皙，穿一身蓝色的常服，因为没有穿蓬松松的衬裙，裙摆自然地打着褶垂落在脚边，更显得她飘逸灵动，仿佛精灵。
这让谢祈不自主地忽视了她比自己还高的个子。
浅金色的长发被干净地盘起来扎在头上，从谢祈的角度，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她在专注地用清水洗脸。
谢祈的目光如有实质，似乎惊动了她。
镜子里的辛德瑞拉停下了动作，眼睛睁开，从镜子里和背后的谢祈对上了视线，面无表情。
一双蓝眼睛锐利地刺破空气，像要看透谢祈的灵魂。
他慌乱地错开了视线。
蓝色是冷色调，容易让人联想起冰冷的雨水、霜雪，有令人清醒、沉静的心理暗示。他反射性地默念着色彩学的内容。
像冻结封印一切的薄冰面，底下暗潮汹涌，面上却静谧又通透、脆弱。
就是辛德瑞拉眼睛的颜色。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谢祈诧异了一番，灰姑娘不是个会跟小鸟唱歌、受虐待也贴心地不告诉爸爸的温柔女孩吗？
但随即，他想到自己所接触的世界不完全同于童话的真实性。考虑到芮特兰夫人这一个月可能是怎么“招待”辛德瑞拉的，他就觉得这种变化也可以理解。
这叫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坚定起来。
自己可是要在童话世界里树新风的——
女人之间彼此嫉妒导致的反派行为，形象太陈旧了，改！
后妈虐待前妻孩子的想法，太不和谐了，改！
靠小动物和魔法才能改变人生，任劳任怨的女主角，太不新潮了，改！
谢祈脑子里一过，大手一挥——
改变未来，从自己做起。
他神色自然地挥了挥手，叫来旁边服侍的侍女，怀着对童话女主的怜惜，一脸正气地说：“辛德瑞拉怎么能只用清水洗脸呢？请给她换上牛奶吧，跟我姐姐一样。”
必须要传播公平、公正的积极思想！
话音刚落，谢祈听到身边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吸气声，仿佛侍女们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诧异。
即便最稳重的那个，也圆睁着眼睛，目光在谢祈和辛德瑞拉之间游移。
其中，那个最大的吸气声来自背后，应该是安娜。
安娜比侍女们要大胆得多，她不光敢吸气，还伸出手使劲抓着谢祈的胳膊，一个劲掐他。
“阿祈，你怎么敢违背母亲的命令？辛德瑞拉必须用清水，这是毋庸置疑的。”安娜悄声对谢祈说。
就是因为这个命令太不和谐了，才必须要改啊！
谢祈一脸痛心地看着拿了反派剧本不撒手的便宜姐姐，一心扭转自己的形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怎么能这样呢，不……”
“用不着。”
侍女们迟迟没动作，倒是辛德瑞拉先开了口。
她粗粗洗了洗脸，带着一股女孩少有的豪迈气，伸手抽过旁边的毛巾，愣是将擦脸演绎出了打完球擦汗的感觉。
然后无甚表情地斜睨了谢祈一眼，吐了几个字：
“别再没事找麻烦。”
接着，她转身向厅里走去。
谢祈有点愣，难道自己示好都没用了？
继姐跟女主角的矛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进化到什么地步了啊？
安娜一脸着急地抓着谢祈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眼前，仔细看还有一点不着痕迹的兴奋：
“你行啊，阿祈，天天跟她作对，我都拦不住你了！”
？？？
明明是你在作对吧？
我可是传播新风的好少年啊？！
“……我没有啊……”谢祈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这种印象。
“还没有？”安娜看起来既像生气弟弟闯了祸，又像激动于弟弟敢下黑手，语调都飚高了一点，“你还没有？！上次就是你非让她用牛奶洗脸，结果发现……”
“我对牛奶过敏。”
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安娜的话。
安娜一脸呆滞，和谢祈一起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走开的辛德瑞拉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盥洗间门口，抱臂斜倚在廊柱上，侧头往这边看着。
她的一半侧脸隐在阴影里，看得见的那一半脸，眉毛微微挑起，垂眼盯着谢祈：
“这次记住了吗？我，过，敏。”
美人半眯着眼，加重了语气强调着，“不要再有下次，知道了？”
全场安静如鸡，侍女们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着。
安娜一脸被抓包干坏事现场的心虚，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一边点头，还不忘掐一把谢祈的胳膊。
他总算知道刚才的吸气声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全场只有自己拿了反派剧本咯？
谢祈缓缓地，毫无灵魂地跟着点了点头，心累地发现，自己成功坐实了当前第一反派的宝座。
我杀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