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色的里衣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伤痕。大腿内红通通的一片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起了水泡,蹭破了皮。
小莲满脸心疼用棉棒沾满药水,一点一点地去擦拭。
祁墨给的不知是什么药,初初擦上去只有清凉的感觉,后来便是针刺一般的痛。明书晗没忍住轻嘶了一声,小莲便立即停了手,双眼红通通地看着她,“姑娘,很疼吗?都怪小莲……”
“没事,只是有点痛而已。再说这件事哪里怪得了你。你擦药吧,快点擦完我就不痛了。”明书晗安慰地笑着,仿佛真的不痛似的。
只是小莲刚刚低下头去,她的眉头便蹙得更深。
痛,与以前同样的痛。
当初祁墨为了教她骑马,狠下心天天带她去马场里练。那时候也是这样,腿上到处都是伤,他便拿了这药亲自涂了,第二日却依然要拉着自己去马场。
那时候的祁墨,可比现在心狠多了。
马车外,祁墨听着那一声声细小的嘶声,眉峰愈加凌厉,整个人渐渐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不怕死地凑了上来。
“呦,瑄王这是心疼了?”木青槐斜靠在树干上,由上往下看去,便对上了祁墨冰封的一双眼睛。
木青槐拍了拍手,翻身而下,“今日是我做的不对。我确实没想到,你对这个丫头这么上心。如若我探知到半点,那根银针绝对刺不到那笨马的屁股。”
两人站的离马车有些远,祁墨确保马车里的人听不见,手掌微翻,一道银光便闪了出去。
棕马狂奔时,他便知道是木青槐下的手了。
木青槐这些年肆意惯了,谁惹了他不高兴他就要还回去,只是就算今日祁墨不出手,他也不会真的让那马伤到明书晗。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都犯了祁墨的底线。
木青槐眼见着那银针射来却是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受了。银针刺中的一瞬间痛痒感席卷全身,他却依然勾着笑道:“如此便算赔罪了。只是你今日为了她换掉书院院长,想来祁昊回去定是又要在老皇帝面前说你的不是。建元帝的心思已经够重了,你不该……”不该再给他任何怀疑你的机会。
木青槐话还没说完,祁墨便轻嘲道:“我知道。不过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的疑心也不会少半分。”
如今他们谁也不敢动谁,不过是相互制衡的局面罢了。
“只是你,背着我欺负我女儿,还怂恿着她告状,你就这么点出息?”
祁墨眼神淡淡地看着木青槐,木青槐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了下来,他摸了摸鼻头,自嘲地一笑,“京中的流言王爷不是没有听见,我阿姐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你。”
木青安喜欢祁墨,年少时见到第一面便喜欢上了,直到现在未曾动摇半分。
有时候木青槐都会觉得他这辈子大抵是没有办法撬动他阿姐的心了。
“那你愿意放手?”
“不可能!”木青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
祁墨轻叹一声,拍了拍木青槐的肩膀,“青槐,我说过。人的真心是要用真心去换的,你把自己藏的那么深,又怎么指望木青安对你放下心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祁墨说完就要转身回去,木青槐却拦住了他,“等等,还有一事我不懂。你知道我对阿姐的心思是因为你救我时我说的那些胡话,可那丫头是怎么知道的?就我所知,上次明书楠婚宴,她才第一次见到阿姐,没道理会知道我的心思。”
自己的心思藏的有多深他自己清楚,明书晗断断是不可能知道的。可偏偏桃林之前她句句都在影射自己的心思。
祁墨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眉眼间带了一丝笑意,“许是老天想做红娘了。”
马车里,明书晗刚将自己的裙角放下,车帘便被人掀开来。明书晗手还捏在裙角上,祁墨便已经上了马车。
小莲本来正要下来问问马车可不可以走,结果她一下,祁墨便上去了。她还想跟着上去,却迟迟而来的温十挡了个严实。
“如何,还疼得厉害吗?”祁墨坐到明书晗的旁边,见她还紧紧捏着裙角,轻笑一声道:“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明书晗有些恼得松开手,裙角滑落下去,她将手收回去交握在自己身前,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几道:“药很好,多谢瑄……”
最后一个“王”字还没有出口,她的唇上便挡了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很凉,她的唇却很热。
明书晗像一下子被惊到似的,身子缩了一下,整个人便缩在了马车的一角。
祁墨轻笑着收回自己的手指,两只手却挡在了明书晗身侧,身子微微往前倾,“绡绡,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人后不许喊我瑄王,不许称自己为民女。如果你不愿意答应,那我……”
“我答应。”明书晗几乎下意识地就答了这句。
马车空间本来就不大,祁墨这一堵,更显得周围逼仄狭小。他一说话,那轻微的热气便弥漫在两人之间,明书晗脸烧的通红,是以在他说出那要求之后,便先应下。
“瑄……不是,你,可不可以往后坐一点?”明书晗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试探地抬头看向祁墨,便见祁墨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她咬了咬下唇,几近赌气地说出一句,“你不能每次都这么欺负我。”
吴侬软语还带着点点鼻音,祁墨听得心痒痒,手指搓了又搓,看向那红得通透的耳垂,到底还是忍住了。
还不是时候。
祁墨退开身子,明书晗重新坐正,只是依然坐在角落里,与祁墨拉开些距离。
祁墨挑了挑眉,长腿半跨,便坐到了明书晗旁边,将明书晗整个人困在自己身旁,却又给了她足够活动的空间。
祁墨倒是坐的悠然自得,还不忘开口问道:“刚刚校验到了你六妹,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明书晗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只是刚动,手指便碰到了祁墨的指尖。两个指尖对上,明书晗像被烧到一般,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明书怡发生了什么,她不用猜也能知道。
“你的六妹上场弹了一曲凤求凰,只是弹得太过难听,被祁昊当众赶了下去。可她弹琴时目光一直看着昌平侯府的世子。只怕今日校验一过,便会有许多人知道明府六姑娘暗慕昌平侯府世子了。”
明书晗听了这话倒有些诧异地抬头,凤求凰?
明书怡是想要把自己和严岚的关系公之于众吗?
“只可惜,人家严公子不领情意,当场便离开了。”祁墨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低头看着小姑娘的神色,便见她眼底一丝惊讶也没有。
严岚是什么品性她最清楚不过,这三年来她虽然和明书怡牵扯不断,但是只怕从未想过要娶她。明书怡的性子装的再温柔小意,严岚也不会真的动心半分。
他和钱婉做过交易,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他和明书怡拖了这么久,不过是享受有人一直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而已。
明书晗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祁墨见状唇角微扬,身子往前微倾,几乎凑在明书晗耳边道:“绡绡,你其实可以更狠点。”
耳边热气扑来,明书晗缩了缩脖子,便听祁墨又道:“对付敌人,慢慢折磨虽然好。但是一刀毙命却是最稳妥的法子。”
“一刀毙命?”明书晗有些懵懂地重复了这句,半晌却摇了摇头。
不,她没有一刀毙命的可能。她能做的,只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点一点将她们拖进来,直到黑暗吞噬她们,再无翻身的可能。
明书晗想着不由自主就捏紧了双手,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
良久,马车内传来祁墨轻轻的叹息声,他将小姑娘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捏了捏她的交握着的手,“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黑暗再长久,也终究有过去的那一天,而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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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景书院的校验结束不久,叶锦便带着明书晗和明书言一起回了明府。
叶府的人纵使诸多不舍却也只能叮嘱着,只是康老夫人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众人在叶府门前看着马车离去,心里都知下次再见已不知是什么时候。
马车里,明书晗握紧了叶锦的手宽慰道:“娘亲放心,我们还会再见到外祖母的。”
叶锦勉强勾起一丝笑来,却什么也没说。
车窗的帘子被微微掀开,夏日烦躁的热风吹了进来。
如今整个京城都烧的像火一样旺,一旦入秋,便是迅速冷下去。那些潜藏在里面的不安分的心思便会一点点冒出来。
最多再有两月,这京城的天便要变了。
明书晗清晰地记得,前世便是秋猎后不久,二皇子祁昊造反,太子势起,皇帝病重。没有入冬,这大凉的天下便换了个主人。
原本病逝缠绵的太子祁垣将会以雷霆手段坐稳帝位。而祁垣与建元帝,不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