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狡童
数百年过去了, 深海鬼魅也没再上过岸作祟了,它们似乎也成了传说中的魑魅魍魉,只留在当地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
可是最近几年来, 却又一股黑暗势力悄悄潜入了大都市, 起初还是暗地里找穷人家养不起的小孩买卖, 后来上升到公然的偷抢蒙骗,目标全是未满十岁的小孩, 虽然抓了一些人贩子,并将他们处以了极刑,但还是有上百个小孩不知所踪, 再也找不回来了, 居民们再次惶惶不可终日起来,除了禁止自家小孩外出串门,便是对每个外来的陌生面孔狠瞪, 恨不得有个火眼金睛, 识穿这些人里到底谁是好心场谁是坏心肠。
后来,城主不知采纳了谁的建议, 把全城未满十岁的小孩全部召集去了修建起来的修士学院, 每天每夜定时定班的有很多能人异士轮流站岗把守这所学院, 为非作歹的人贩子才没有空隙可钻,但这些败类一点也没有松懈,依然散落在大都市的每个角度, 伺机再作案, 只等大都市里的节假日一到,修士学院让这些小孩出了重重把守的大门, 坏蛋们又会蠢蠢欲动,每次总会失踪一两个小孩, 因为数量不多,为避免引发居民的不安,大都市的城主不得不选择了窜端匿迹,给了丢失小孩的父母一些所需的好处,算是补偿他们的丧子之痛,以安定民心,粉饰太平。
那些走丢了孩子的父母,除了责怪自己的粗心之外,也知道自家孩子过于顽劣,才给人贩子可乘之机,心里一边诅咒人贩子不得好死,一边对城主给予的好处又无法拒绝,这些人,大多数是拿了好处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不知是憎恶这个剥夺了亲情的都市,还是憎恶自己的贪婪之心。
小红帽之所以能出现在城郊,一来,这几天刚好是大都市举办的盛大大节日,修士学院为了庆贺,就放了假,二来,住在郊外的外婆生了病,她带了礼品去看望生病了的老人。
提到了外婆,小红帽又有说不完的童年往事可以分享,吱吱吱吱的说个没完没了。
恶魔才没空去细听小红帽的童年往事,他曾经游历过很多国度,什么奇闻怪录没有听过?对抓人又惧怕红色的凶兽倒还留下那么一点记忆,似乎是很早远的时候,他游历到了某个东方大国,就听闻过一种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凶猛狡诈的怪兽总要出来为非作歹,据说它常常闯入村庄抓来人类吃掉,祸害一方,直到来了个方术大师,传授了百姓们驱逐凶兽的法子,才得幸免于难,他依稀记得那种凶兽就很惧怕红色的东西,为此,东方大国每年都要张贴红色的纸张,以此吓退凶兽。
还别说,那怪诞的传说很符合恶魔的口味,他听着新奇,却没有深究过这种怪兽打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回到哪儿去,没料到时隔千万年之后了,同样的传说会出现在不同的国度,这里的深海鬼魅与东方大国的凶兽都有着极其相似的共同点,莫不是东方那种怪兽也同样来自深海鬼魅,或许跟深海鬼魅属于同一品种也说不定呢,再不然也有可能是近亲……
恶魔思虑未定,但觉袖子被人一扯,他低头一看,小红帽移动着身子向他靠近,一副依赖而信任的模样,一边扯着他的袖口,一边用含着汪汪泪水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哭腔说道:“大哥哥!我把妈妈让我带给外婆的糕点弄不见了,这么办?”她说起往事时,外婆对她种种的好也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突然才想起今天妈妈吩咐她给生病的外婆送食物的事情不但没有做好,还给搞砸了!
恶魔对上她清澈的眼,毫无波动的情绪似乎掺入了什么杂质,原本想要扯回袖子的动作也凝固了。
赶马的牧羊女似乎察觉到了恶魔心境的变化,她有点意外,没料到这条蛇妖竟然会滋长了人类才有的情绪,于是插口回答小红帽道:“你就说那些糕点被人贩子抢了!”
“可是大哥哥又不是人贩子!”小红帽大声反驳道,显然非常不乐意听到有人把她眼里这个好看又好心的大哥哥跟可恶的人贩子归为一类!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人贩子?人贩子又不会把标签贴在身上。”牧羊女冷声打击道。
“外婆说了,人贩子都有长长的脸,大大的耳朵,尖尖的牙齿,鼓鼓的肚子,大哥哥一样都没有,才不是人贩子呢!”小红帽说得很快,大概烙印在脑海中对“人贩子”的印象太深刻,几乎张口就能描绘。
牧羊女无语了,虽然小红帽不过只有七、八岁年龄吧,可既然当地人贩子为患,竟然还有老人将“狼”的形象套入到了人贩子的头上,真不知该说老人的件事过于愚昧无知,还是说大人们对幼儿的教育太失败!
“你的外婆住在哪里?”最后,还是恶魔开口了。
赶马的牧羊女哼了一声,看样子这条蛇妖是要把闲事管到底了,她心里不高兴,扬起的马鞭一挥,可怜的那匹老马嘶鸣了一声,四蹄稍微加快了步伐。
“住在森林的最里头!”小红帽忍着伤痛,掀开了车帘,指了一个方向。
“怎么住这么偏僻?”恶魔皱着眉随口一问。
小红帽黯然神伤,说道:“我们这里的人,只要上了六十岁的年纪,都要搬到郊外来住的。”她的外婆去年刚好六十岁,达到了大都市居住的年限,于是一天也没有耽搁,就被城卫兵赶到郊外了。
竟还有这么混账的规定?恶魔跟牧羊女深感意外,恶魔曾经到过大都市一次,印象里,果然没有见过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出现在集市上,看来这个都城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而且怪事频频发生,无处不透着扑朔迷离的光影。
马车在小红帽的引导下,缓缓的驶入了森林小道。
这条凹凸不平的小路显然是人为的践踏踩出来的,两旁高大的树干笔直地耸入云霄,覆盖了长长的浓阴,即使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周围无不透着阴寒的冷气,如果不是牧羊女艺高胆大,寻常人一进入这样的陌生诡森的地方,不掉头离开才奇怪呢!
森林小道越走越深,林木繁森的地方才冒出了人烟,隐隐露出房子的一角。
“哒哒哒!”远远的伐木声才来。
小红帽不顾手脚的伤势,兴冲冲地掀开车帘,冲着正在房门口削木做家具的老头喊道:“杰佛理爷爷,中午好啊!”
劳作中的老头停下了斧头,一边擦去额上的汗水,一边笑着回应道:“是小白莎啊……中午好!又来看望你的外婆啦?真孝顺啊!”
“是啊……”马车缓缓的向前小跑而去,小白莎远远的朝他们大声喊道,“你们的孙女梅丽儿也让我向你们问好呢!”
马车越走越远,车上三人都没有看到被林木遮住的伐木工老头瞬间露出鸷冷的目光。
小白莎心情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马车每遇上一户人家,都要探出头跟他们打招呼。
“娜特莉奶奶!中午好啊!”小白莎大声地朝一个晾晒衣服的老妇人喊道。
“哎呀!是小白莎啊!”这位老妇高兴地朝他们走了几步,“又放假了啊?你真有孝心啊,一放假就跑来找你的外婆……哎?怎么不是你妈妈送你来的?”她人老眼不花,一眼就看到了赶马人是个陌生人,这才开口问起来。
“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好心人,送我来见外婆的!”小白莎继续冲着渐渐远去的老妇喊道,“娜特莉奶奶,上次你给我做的黄油饼干太好吃了!谢谢你啊!”
远去的马车,也没有发现老娜特莉和蔼的脸上瞬间凝聚的寒气。
“珊朵拉婆婆!”当马车再次经过一户老房子,一个身形落寞的老妇人正坐家门口看着啄米的鸡发呆,小白莎赶忙又跟她打起了招呼,“中午好啊!我是小白莎啊!”
“是常常来看望你外婆的小白莎啊……”喂鸡的老妇人如梦初醒了,微笑着朝马车挥了挥手。
“是呢!外婆生病了,我要来看她!”小白莎笑嘻嘻地说,“珊朵拉婆婆,上回你家闹耗子,被吃了好多鸡,现在还闹吗?”
可惜马车越走越远,老珊朵拉怎么回答,小白莎一句也听不到。
一路上遇上了不少住在简陋木房子里佝偻着身躯的老人,小白莎都会兴致勃勃地冲他们打招呼,好像唯恐所有人不知道她来过似的。
而当马车终于停在森林最里头的那间简陋的木房子门前时,小白莎欢悦地大声喊了起来:“外婆,外婆!我来了!”也不等牧羊女摆好了杌凳,她忍着伤痛连蹦带跳地从车上滑落了下去,一瘸一拐地朝着木房子走去,嘴里不停地喊道,“外婆,外婆?”
牧羊女好整以暇地看着小白莎迫不及待脱离马车的窘迫模样,一点也没有要上前扶住她的打算,继续悠闲地摇晃着两条小腿,倚在马车门里,似笑非笑地盯着小白莎看。
“是……小白莎吗?”一个欣喜的苍老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木门打开,一个脸带病容的老妇人跨出了门槛,不过她的视力有点弱,眼睛几乎眯成了缝隙,仔细地打量起了已经走到了跟前的小白莎,笑道,“真的是我心爱的小白莎!”一把将多日没见的外孙女搂入了怀抱里,嘴里念叨着“瘦了”之类的宠溺话。
两外祖孙闲聊了一阵,那匹得到喘息之机的老马突然烦躁地踱起了马蹄,嘴里喷着粗气,一扫先前要死不活的模样,似乎急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躲在外婆怀里的小白莎见牧羊女不耐烦地抽了那匹老马一鞭,粗鲁地调转了马头,似乎想要离开这里了。
“大哥哥!小姐姐!”小白莎高声对马车里的人喊道,“你们送我来见外婆,也下来喝杯茶再赶路吧!”
“不用了,”牧羊女冷漠地说,“我们有要紧的事,这就走了。”
“喝一杯水,再吃几块糕点,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小白莎继续挽留。
“有客人来了吗?他们是谁啊?”视力不佳的小白莎外婆依稀只见到一团模糊的东西杵在路口,赶忙问怀里的小白莎。
“是啊,外婆,他们都是路上撞了我,然后又救了我的……”小白莎话音未落,听到外孙女被撞倒了的外婆已经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焦急地问:“什么?你被撞了?哪儿受伤了没?快到屋里休息一下,我马上去喊老马丁过来给你瞧瞧伤势!”
“不,外婆,比起我的伤势,现在要抓坏人更要紧!”小白莎一改刚才的柔柔软软,指着马车上的人,大声道,“外婆,这两个是人贩子!大坏蛋!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什么!”小白莎外婆乍然一听,浑浊的眼睛一眯,眼神倏忽凌厉了起来,虽然依旧看不清路门口里的是谁,但却下意识的把小白莎护在身后,也不在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朝马车的方向狠狠地扔掷过去,嘴里骂道,“人贩子都去死吧!”
“哎呀呀……”牧羊女只是轻轻一抬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外婆的进攻,语气里除了嘲讽,竟然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着急,只是撇撇嘴,叹息道,“好像真的走不掉了呢……”
确实,当她调转马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从四面八方涌现的老人呈合拢之势,将他们包围了在中央,俨然将马车的人当成了瓮中的鳖来捉了。
这些老态龙钟的老人,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无不显示了时间流逝后的沧桑,然而个个气势汹汹,手里握着的虽然是常见的农具,如斧头、镰刀、弓箭、剁柴刀……可是每把农具都散发出了术法的幽光,这些看似普普通通的老人,个个都是藏而不露的修士,其中几个还是小白莎进入森林之后一路跟他们打过招呼的老人。
“我就知道不妥当了!”老杰佛理愤然地说,“我的孙女梅丽儿早就跟着我儿子儿媳离开了大都市了,又怎么会拜托小白莎向我问好呢!”
老娜特莉也愤慨地说:“当小白莎跟我说,上次给她做的黄油饼干很好吃,我就知道不对头了!大家都知道我最讨厌黄油的了,又怎么会弄黄油饼干呢!果然,原来是小白莎被可恶的人贩子挟持了呢!”
“是啊,小白莎就是聪明,用人贩子所不知道的暗语跟我们传送信息!”老珊朵拉称赞了一番,才说,“我家从来不闹耗子,就是闹了一回黄鼠狼,还是小白莎帮我逮住了那只该死的黄鼠狼呢!所以她一说我家闹耗子,我就知道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在暗示我,她遇上了大麻烦了!”
“杰佛理爷爷,娜特莉奶奶,还有珊朵拉婆婆,这个时候还是先抓坏人更要紧啦……”小白莎有点着急了,她虽然喜欢听大家夸奖她的话,可千万别不分轻慢缓急啊!她刚才分明就看到了赶马的坏人稍稍一抬手,就化解了外婆扔掷出去的围困术法,她是清楚外婆实力的人,那个围困术法,就算是看守修士学院的能人异士,也没多少个可以做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化解了的。
“对!对!对!先逮住坏人再说!”被点名的三个老人马上点头称是,小白莎向来聪明伶俐,也不用他们歌颂,这里居住的老伙计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的?
“我是听过农夫跟蛇的故事,只是很真是少见啊,这一次的蛇妖竟然做了一次农夫,捡了一条要反咬的小毒蛇。”牧羊女用鞭子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揶揄了起来。
可惜不管她言辞多么的犀利,马车内不仅没个动静,连气息也微不可闻,牧羊女愣了愣,蓦地推开了马车的门,眼睛不由圆睁,马车内空空如也,那条可恶的蛇妖,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黑影不见了!
牧羊女暗自咒骂了一声,心里却惊疑不定,不过是被几个没什么修为的修士包围了而已,那只骄傲的蛇妖竟然闻风而逃了?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怕了这些毫无威胁力的人修啊!
心念未定,仗着人多的围拢而来的老修士们纷纷对着马车发出了攻击的术法,一个两个低阶的修士或许不足为惧,可合拢过来的老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大概整个森林里的老人都被召集了过来,因为对象是十恶不赦的“人贩子坏蛋”,他们也不觉得以众敌寡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反倒众怒难平,个个都使出了看家本领,要将马车里的人逮住送到城里的绞刑架上处以极刑不可!
于是术法交融在一起的时候,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大起,将枝枝叶叶卷到了以马车为旋涡的中心里,渐渐的,散养的鸡鸭鹅、林间的飞鸟也被旋涡吸了进去,再后来,修建了多年的木房子也顶不住风力,轰然坍塌了之后,也被吸进了旋涡中心。
只有巍然不动的老修士站在原地,不停地吟唱术法攻击,额上滑下的汗水宣示了即便是合众人之力也不是马车上的人的对手,只是这些老修士都很倔强,大有不把马车里的人拿下就不罢休的架势。
小白莎手手脚脚紧紧的抱住了一棵大树,风力太大了,把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头上戴的那顶小红帽也不知被吹到哪儿去了,棕色的秀发凌乱的飞舞着,她开始禁受不住风力了,嘴里大声喊道:“外婆,外婆!”她手脚本来就受了伤,这会儿抓着树干的手力开始不足,抓着树皮的手一松,眼见就要被强风吸入了旋涡中心了。
“啊!”小白莎刚急声惊叫一声,顿觉一个强健的臂膀把她抱了起来,稳稳当当的屏蔽了身旁的强风,惊魂未定的小白莎睁开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高兴地叫道,“雅辛托斯修士!是你!”
眼前的人是个很漂亮的青年男子,他的看好跟恶魔的好看是两种不同的轮廓和气质,虽然不可否认,小白莎觉得恶魔的颜值更合她的审美,不过这一刻,雅辛托斯修士的出现简直像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身上的光环与风采瞬间盖过了那个可恶的“人贩子”,不,那个人贩子连跟雅辛托斯修士比美的资格都没有才对!
“嗯,是我。”雅辛托斯微微一笑,声音像山上潺潺流下的泉水,他轻轻为小白莎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埋怨道,“明知道郊外很危险,你还独自一人外出,你真是胆大包天啊!”责备归责备,却一点也不严厉,小白莎吐了吐小舌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这个温暖的怀抱她不是第一次待,每一次都是怎么的安心与舒服。
这个时候风定天清,老修士与牧羊女的战斗也宣告了结束,输赢一目了然,那群老修士个个筋疲力尽地瘫软在二三十米远的地上,气喘吁吁的,拼命调整气息,想要尽快恢复了体力再跟人贩子坏蛋拼个你死我活。
牧羊女微微喘着气,显然跟这群老修士斗法,她还是花了不少的术法,虽然刚才的斗法里,是以她为旋涡中心,但她坐的马车和那匹老马毫发无损,似乎并没有经历什么狂风大作,老马身上的鬃毛依旧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嘴里咬着路边的青草,一派悠闲无忧的模样,丝毫不知自己从阎罗殿上走了一遭。
“外婆!”小白莎见到了外婆委顿在地,心里一痛,挣扎着要从雅辛托斯修士的怀里下去,跑到外婆的身边。
“你的手怎么了?”还是雅辛托斯眼尖,看到了她包扎了的手腕,顿时皱下了眉头。
经他一提,小白莎才感觉到了手脚的疼痛感灼灼的蔓延开来,她一指马车上的牧羊女,大声控诉她的恶行:“被这个大坏蛋撞伤了的!他们是人贩子,想要抓我!”
雅辛托斯眼神微微一敛,冷冷的打量了一眼牧羊女,寒芒一样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刃,牧羊女不为所动,坦然地任凭他打量,半晌才说:“你也受伤了,奈何不了我的。”显然她也感应到了这人身上有着强大的术法,只是气息游离不定,大概刚刚也跟一个伯仲之间的人大战了一场,挂了一点彩。
“我是奈何不了你,”雅辛托斯收回了寒冰一样的目光,嘴边噙着一丝冷笑,“不过,城卫兵很快就赶来了,你想要脱身,恐怕有点难度。”
森林外头果然涌入了微弱的术法气息,想来就是他口中的城卫兵们,牧羊女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诚然,她是不畏惧这些虾兵蟹将的,可敌不过人多啊!刚才她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二三十号老修士,已经消耗了一小部分术法了,如果再来几百号城卫兵,说不定她真的会成为阶下囚也不一定呢。
“你的城卫兵,想要马上赶到这里,恐怕也有一点难度呢。”牧羊女虽然心生了退意,但嘴巴却不饶人,冷声回击道。
这个突然现身的美人,虽然术法也很高强,但身上负的伤应该出自恶魔的手笔,那条蛇妖大概早就嗅到了逼近的危险气息,才不告而别,跑去阻拦了这人的,虽然现在还没见蛇妖折回,应该是去阻拦了城卫兵的涌现,他是蛇妖,要逃跑只需化作一团黑雾就可以了,奈何她是人修,要逃跑,还真得靠两条腿,如果术法耗得太多,逃跑的速度就会慢下来,那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呐……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雅辛托斯皱着眉,心里有股不好的预兆,这一妖修一人修,法力都不容忽视,怎么突然就来到了大都市了呢?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我们没有恶意,”牧羊女虽然倨傲,但毕竟经历了很多世事,懂得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更洒脱的道理,目光瞪向小白莎,说道,“是她先表示出了恶意的,她这么嚣张,没道理我不礼尚往来,对不对?”
小白莎已经一瘸一拐地去扶她的外婆了,闻言对牧羊女怒目而视,大声道:“你们是人贩子,我不准你们到大都市去害别的小伙伴!”
牧羊女有点无语,她感觉跟这个熊孩子争吵,自己也显得跟她一样的智力了,说到底,还是她从卖马人孙女口中学来的那首歌谣惹的祸,如果不是唱出了“深海美人鱼”的歌曲,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跟恶魔去了大都市了。
起初只想低调的混入大都市,再明察暗访一番,恶魔找他的鹦鹉,她找她要知道的秘密,哪儿知道弄巧成拙,这个叫做雅辛托斯的修士,大概在大都市里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调动了几百个城卫兵跟随过来啊。
“我们如果是人贩子,肯定不会挑你下手的……”牧羊女嘲讽道,“瘦瘦弱弱的一块肉也没有,脸也不好看,性格又不可爱!”
小白莎毕竟是个小女孩,从小被人夸聪明可爱漂亮的,这还是第一次被她恶意点评,于是怒气冲冲地道:“你才瘦瘦弱弱的一块肉都没有,脸才不好看,性格才不可爱呢!”
这显然触犯了牧羊女的逆鳞,两人就这样毫无营养地对骂了一阵,最后还是牧羊女觉得无趣,她自诩是个高冷的人,竟然这么无知的跟一个熊孩子争吵,实在可笑至极。
“我这就去大都市了,”牧羊女对极具威胁的雅辛托斯道,“你是现在阻拦我呢,还是打算在大都市里设下天罗地网抓我?”
雅辛托斯权衡了一番,笑道:“那咱们还是大都市见吧。”虽然小白莎口口声声指责他们是人贩子,但术法这么高深的人,就算脾性再低劣,也不至于无知到做损阴德的事,每次的渡劫,可是会看阴德承受劫难的程度的。
于是,小白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好不容易诱引到森林来的大坏蛋就这样逍遥自得地驱马离开了,不由又气又怒,嘟着一张嘴不说话了。
当城卫兵赶到时,牧羊女早就没了踪影,所幸恶魔没有下狠手,这些城卫兵大多受的伤都不重,还有上百号人是毫发无损的,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帮忙森林里这些老修士们重建家园,把被狂风吹倒了的房子重新修建起来。
而当夜幕降临时,重建的房子都树立了起来,小白莎坐上了高头大马,跟雅辛托斯合乘坐一骑,朝外婆告别了。
“小白莎,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遇上那两个坏蛋的?”这个时候,雅辛托斯才有空问小白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小白莎起初还气雅辛托斯修士放走了那个可恶的赶马人贩子,可当看到随队的队医给他敷伤时,才知道原来他是受了伤的,想起平时雅辛托斯修士对她的诸多照顾和关怀,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只恨不得自己是医生,可以帮雅辛托斯修士疗伤才好呢!
雅辛托斯听了小白莎的转述,暗自思忖或许真的是个误会,那两个神秘的人肯定不会是冲着小白莎来的,也是,这么要紧的秘密已经保守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轻易被识破?
“小白莎,你以后可不准再孤身一人出城郊了,知道吗!”雅辛托斯开始严厉地指责起她的草率,要知道,当他得知她竟然独自一人出城时,可吓得不轻,差点就要化作一缕清风飞到了她的身边看护着她,偏偏他身不由己,身边跟着好几个护卫,不能施展他的魔法,只好跑了几条街,甩掉了护卫们,才跑出了城,算起来,他也是轻率出城的人,回去不知道会被城主大人怎么处罚呢……
“知道了!”受训的小白莎眉角弯弯,嘴边挂着得意的笑意,一点也没有把雅辛托斯修士的严厉放在眼里,从小到大,雅辛托斯修士只会维护她,什么时候打骂过她了?
“你每次犯了错,都是敷衍我的态度!”雅辛托斯抗议她的不走心,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小白莎坐在他的前头,没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故我的敷衍:“才不是哩!上次我不小心打破了城主大人的花瓶,我就诚心诚意的改正了!再也没有打破过他的花瓶了!”
“可是你把他的碳墨瓶打破了,把他羊皮卷上的合同都染黑了,毁了几万个金币的交易……”雅辛托斯气恼的继续指责她的不走心。
“我又不知道那张纸卷这么值钱……”小白莎双手纠缠在了一气,嘟嚷着为自己辩解。
“这么说,要是不值钱,你就可以随意把纸卷染黑了?”雅辛托斯轻轻弹了一记她的额头,算是惩罚她的粗心大意。
受了责罚了的小白莎也不气恼,嘻嘻哈哈地跟雅辛托斯玩闹了起来,很快的,大军就抵达了城门,只是夜幕早就落下,城门也上了闩,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了。
雅辛托斯佩带了城主的令牌,让城卫兵拿去核对之后,城门缓缓地打开,耀眼的灯烛辉煌处,一人负着手,悠悠闲闲的站在城门中央。
护航的城卫兵一见这人,纷纷下了跪,低了头,一动不敢动。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雅辛托斯一晃眼,不用看这人的沉下来的脸,光是嗅到他的气息,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偏偏跟他合乘一骑的小白莎还无知无觉,兀自嚷道:“等我画了那两个大坏蛋的画像,就贴在城门口,好不好,雅辛托斯修士?”
雅辛托斯抿着唇,他翻身下了马,将不明就里的继续口若悬河的小白莎抱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不识趣的马喷着粗气,甩着尾巴,不明白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小白莎似乎感应到了气氛的肃穆,她抬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吓得她浑身发颤,双脚不自觉的一软,跪拜了下去,头贴着地面,心里颤抖着,心里惊疑不定,又懊恼不已,完了,城主大人怎么在这里?他一定又要罚我洗地板了!嗯,他也是一个大坏蛋,一定又会罚雅辛托斯修士抄书,不写到天大亮,是不会让他离开书房的……
四周几百号的人都静默着下跪,像一尊尊石化了的雕像,只有雅辛托斯站在,他微微低垂着脸,脊背挺得笔直,傲然而孑立,灯火之下,把他消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蔓延到了远处。
小白莎只觉巨大的压力扣在头顶上,像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身上一下,她知道这是城主的气势,大都市里,没有一个人不敬畏他,见了他,自然而然地就是匍匐在他的脚下……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现在还稳稳站着的雅辛托斯修士。
一双华贵的靴子出现在了匍匐着的小白莎的跟前,她认得这就是城主尊贵身份的象征,大都市里,能穿上这么华丽的衣服,除了位高权重的人,就是术法高深的修士,或者算卦精准的卜算师,再不然还有别的奇能异士,像她出身贫寒之家,又没有研习什么术法的,肯定是没有这种奢华的物资享受了。
“带走了我三百多个城卫兵,你长能耐了啊。”城主威严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小白莎吓得簌簌发抖,心里却不由佩服起了雅辛托斯修士的胆量,竟然可以召唤这么多的城卫兵,实在太了不起了!不过话也说话来,三百多号的城卫兵,也拦不住那两个人贩子,小白莎撇撇嘴,到底是这些城卫兵太差劲,还是那两个人贩子太厉害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遇上的那两个所谓的“人贩子”,任何一个都是有能耐称霸天下的厉害角色,别说三百号懂术法的修士了,就算是三千个比这些城卫兵还厉害的术士,也奈何不了他们中任何一个。
“你下次就别让他们跟着我啊!”雅辛托斯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事实上,他觉得被人看护着也局限了自由,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吃什么,一转身,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传到这人的耳中,好像对待囚犯一样看守着。
大概是在害怕又失去了吧……雅辛托斯的心里升起了一丝苦涩。
小白莎对雅辛托斯修士的崇拜之情再升高了一度,城主大人这么凶恶,雅辛托斯修士竟然一点也没有退缩,这种魄力,她要学一百年……不,再过两百年也学不来啊!谁敢对着城主大人那张古板没有表情的脸啊!
心里正腹诽着,却见城主大人的脚终于移动了一步,可是身边的雅辛托斯修士也移动了一步,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讶异,“诶?”
如果她这个时候敢抬头看,那就会看到她心目中威严无比的城主大人,正拉着雅辛托斯的手要离开这里呢。
雅辛托斯显然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呃,虽然大家都跪拜了下去,也没有人抬头,但总觉得很是别扭,想挣开他的手,不过在城主大人炯炯有神的警告目光中,只好放弃了抵抗,一边跟上他的速度,一边低声说:“小白莎……”
“送去擦洗会客厅的地板!”城主大人冷冷地丢下一句,早有机灵的属下领了令,只等着城主大人离开了,就开始处罚小白莎了。
雅辛托斯脚步顿了顿,又在不满的城主大人的牵引下迈开了脚步,却在心里估量了一下,会客厅的面积好像比议事厅的还要宽阔,平时这人都罚小白莎去擦洗议事厅的地板的,看来这人今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