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顾臻下意识地想说“还好， 也不怎么疼”，然而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 竟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程更的灼灼目光之下，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埋得很深、很固执的东西碎裂了。从轻描淡写到地动山摇， 从一道坚不可摧的山脊崩落成一片片飘然飞扬的雪花，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在手心里。
落在他的手心里， 落在他血热的心脏上，然后倏然融化了个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疼。”顾臻低声开口， 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但转而就对着程更勾起一个带着暖意的笑，“很疼很疼。”
程更一下子就把他抱入怀中，双臂力气异常强大， 顾臻几乎以为自己差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下意识地轻轻“嘶”了一声，程更听了不仅没有放松， 双臂反而又紧了几分， 感受着程更用尽全力的拥抱， 顾臻此刻却又是舍不得发出一点声音。
这世间的拥抱总有很多种，在商场上他与竞争对手虚伪的浅拥，在宴会上他与合作对象疏离礼貌的浅拥， 在家里他与父母温暖的拥抱......
但还有一种， 是他面前这个人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的拥抱，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满怀心疼与爱意，如此热烈， 让他不得不沉沦其中，甘之如饴。
顾臻顺从地窝在他怀中，两只手轻轻回抱住他：“但现在，我不疼了。”
心理上的不疼不代表身体上的不疼，最终顾臻还是被拉到一旁，老老实实地任由程更给他清洁伤口、上药，直到纱布好好地将伤口包裹得严严实实，程更冷着的脸这才稍稍放松。
“以后每天都要记得换药。”
“好，那你也要记得按时吃药，不可以怕苦。”
两人就这么互相嘱咐着，最终相视一笑。
月上半梢，黑夜笼罩了整个城市，已到了入眠的好时机，但此刻，程更却有些犯难。
顾臻却没有想太多，他指了指主卧旁边的客卧，朝程更说道：“这里应该是客卧吧，那我晚上就睡这……”
“不行！你不能睡那儿！”眼见着顾臻就要朝那个房间走去，程更赶忙冲过去挡在门前，急得他差点又撞到受伤的那只脚。
顾臻立刻伸手扶住他：“这儿不能住吗？”
“呃……也不是。”程更将手搭在顾臻的手臂上，背后紧贴着门，脑中迅速运转着，“这个房间我一早就把它改成了杂物间，里面都是堆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不太适合住人……”
顾臻听了不疑有他，他伤脑筋地想了想，突然又指了指客厅中央的沙发。
“没事，那我还是睡沙发吧。”
本以为打消了顾臻的念头，哪料到又冒出了个沙发，他费尽心力让顾臻来他家可不是为了这个。
“还是算了吧，这沙发也不算大，你睡着肯定会不舒服的……”程更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当初就是图这个沙发又大又软才买的。
“嗯？还好吧，我看还挺大的。”可惜顾臻并不是个睁眼瞎。
“不大，我说不大就不大！”
眼看着事情朝他理想的状态越飘越远，程更一下子就急了。
“好好好，不大，很小，那这儿也不能睡，那儿也不可以，请问这位程先生，我要睡哪里呢？”顾臻眼含笑意看着着急上火的程更。
他又不是个傻子，相反他再精明不过了，程更的意图他自然也十分清楚，不过就是“同床共枕”罢了。他并不是故作心机，只是担心程更的脚踝而已，而且他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唐突。
“就和我睡一个房间！”程更大脑一热，直接将心里的话送出了口，“呃……我是说，那个，我房间的床很大，特别大，就算两个人在上面滚来滚去都没有问题的……”
该死！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呀！顾臻不会以为他在暗示些什么吧？程更此刻简直都有想打烂自己这张臭嘴的冲动了。
“好，都听你的，现在可以去睡了吗？”顾臻眉眼弯弯，好笑地揉了揉程更的头发。
程更低着头涨红了脸，突然听到顾臻答应的话，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他，但顾臻却仿佛这是一件再过正常不已的事情，拉着他就朝旁边的房间走去，只是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出卖了他的平静。
“有没有多余的睡衣？”
“啊？”程更还处在呆呆傻傻的状态。
“难道你都是裸睡的吗？”顾臻此刻调戏之心又起，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那我们就一起裸睡吧”。
“当然不是！”程更脸上刚消褪下去的红晕又倏然升起，“睡睡睡衣，给你！”
飞快地从衣柜中抓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窝成一团塞到顾臻怀里，然后便背对某人装作玩手机的模样，可惜这一幕被某人尽收眼底。
程更难掩心虚地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直到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他这才敢松了口气，整个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床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简直都能煮熟一只虾子了。
程更啊程更，拐人回来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现在倒好，人家一两句话就把你搞得昏天晕地的，果然是有贼心没贼胆！
程更在心里默默数落着自己，忽然额头传来一点凉凉的触感，他随手一摸，原来是一滴水。一滴水！他瞬间瞳孔放大，然后那个被他念叨了许久的人便进到了他的眼里。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直到顾臻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他都没能缓过来。
“程更？程更？”眼见着这人眼中都没了焦距，顾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啊！我，我没事，你，你洗好了？”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的。
“嗯，我已经帮你放好了热水，你是自己洗还是要我帮你洗——”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程更赶忙打断顾臻的话。
“那你的脚——”
“咚！”
虽然程更说了没事，但顾臻仍然担心他的脚，哪知道他刚一张嘴，这人就跟火烧屁股一样，拎着拐杖一下子就冲进了浴室，浴室的门都被震得“咚咚”作响。
他哪里知道程更此刻可比火烧屁股好不到哪里去。
将门紧紧关好，程更打开淋浴，直到确认水声足够遮掩住里面发出的声音后，他便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着墙壁就滑坐在地。
刚才亲眼目睹的情景跟放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还是32倍慢速播放的。
潮湿的头发，水水嫩嫩的脸庞，还有那双微醺湿润的眼眸，属于顾臻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被无限放大。
更要命的是那人还穿着他的睡衣，就连换洗的内裤也是他的......
虽然都是全新的，但放在衣柜里不可避免的会沾染到他的气息，一想到顾臻此刻全身都被属于他的味道紧紧包裹着，程更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低头看了看下身，他放弃般地任由水流冲洗在身上，无奈地喟叹了一句“这下，可真的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