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舒情被他一提醒, 想起来那件事。
她有点儿心虚, 弱弱地答了句:“没有……”
康铎噎了半晌,像是没想到她会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问:“是不记得了,还是没告诉比斯利?”
舒情说:“没告诉比斯利……”她想了想, 解释,“我不敢跟比斯利乱说, 他们俩毕竟是队友。”
康铎略微沉默了会儿。
也对, 她这个身份, 也不怎么好在一个车手前评价另一个车手。
“你下回比赛间隙帮我约下比斯利, 或者你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怎么了?”
“我有事跟他说。”
“什么事?”舒情好奇, “跟韦伯有关?”
“嗯,你说比斯利的换胎问题都出在一个人身上?”康铎意味深长地问, “都是这个人的话, 你们不觉得蹊跷?他来车队工作几年了?以前有过类似的问题吗?”
舒情被他说的也开始起疑:“你的意思是他这个人有问题?可他为什么要针对比斯利?我们整个团队关系都很和谐,比斯利对我们也都很客气很和善。我们都没有往这一层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和比斯利无冤无仇的。我们更加觉得是因为他犯了第一次错误以后, 由于心理压力而导致的频频犯错。”
“这就是问题所在。”康铎顿了顿, 道,“你们不去考虑思考引发结果的可能, 不能妥善解决问题,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舒情也很无奈:“霍纳和比斯利就是一次次在给他机会,可一次次都是失望。”
“你们就都没有想过可能是外力所致?比方说有人买通了他, 让他给比斯利使点绊子?”
“你是指韦伯?”舒情皱了皱眉,“会不会太阴谋论了点?”
“你太单纯了。”康铎就事论事地评价。
“我听另外个同事说的,说这个同事是两年前来的车队,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家里几口人靠着他这份工作吃饭,他们都可怜他,所以就格外包容他。”
康铎嗤的一声冷笑:“在你们车队,可怜真的能当饭吃。”
“喂喂喂,别当着我的面骂我们车队好吧。我可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舒情不满地叫,“这不是更能说明了我们车队是个富有人文情怀的车队吗?”
“这种人文情怀害人害己。你们可怜他,他借着这个机会把比斯利折腾惨了。”
“谁知道呢?可你为什么觉得是韦伯?他是比斯利的队友,比斯利对他也构不成威胁。我倒是觉得,对手车队,比如你们的人,买通他更有说服力。”
“队内之间的竞争有时候对外更严峻,比斯利怎么不会对他造成威胁?本来他可以多跑两年,在比斯利的对比下,他的短板,他的年龄就成为了众人所诟病他的理由,他来红牛是为了再拿一个世界冠军,可现在他不但被艾伦刘易斯比下去了,连被比斯利都比下去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舒情若有所思地思索了半晌,问康铎:“韦伯之前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康铎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舒情:“上次就问过你了,但你没有回答。你以前那么喜欢他,态度的转变总有理由吧?是不是他也曾对你的车动过什么手脚?”
康铎不置可否地反问她:“你说呢?我没点依据,我跟你瞎说什么?”
舒情的注意力已经彻底从比斯利的进站问题进化到了康铎和韦伯的矛盾点上,她把双腿都抓到了沙发上,挺直了腰背,盘坐着,严肃地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你说的,”康铎表情淡淡,似是不想多说,“他对我的车动过手脚。”
他想从沙发上站起来,舒情直接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能不能认真点回答我?!既然说了,就说全了好吗?还是说,你仍旧不想告诉我?”
康铎垂眸沉思了半晌,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你接受到的信息都是美好的,你的世界也就是美好的,就这样一直美好下去,不好吗?”
“不好,我需要接受更多的信息,才能避免以后自己也遭遇到这样的事啊。”
“不会,你不会遭遇到不好的事,以后你的世界由我来保护。”
舒情怔了怔,不由地被他的话触动,虽然知道真实的情况并不是如此,他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她的身边,做到能顾全她的全部,但是他有这样的心,就足够了。
舒情笑了笑,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然后故意变了奶音跟康铎撒娇:“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你的现在,你的未来我都要参与,而我没有参与过的,你的过去,我都想知道。”
康铎乘胜追击,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含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吮吸:“我还有什么你是不知道的吗?”
“当然。这件事不就是吗?还有很多的,更待挖掘。”
“……”
“说嘛。”
“……”
舒情避开了他密密麻麻的吻,却被他捕捉到了她的耳朵,他干燥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仔仔细细地亲了一遍她的耳廓,像是由衷地喜欢她的耳垂,他的唇在她的耳垂上逗留了许久,然后是她的脖子,从后往前……
她仰起脖子,被亲的意乱情迷,双手捉住他的脸,去找他的唇,一时忘了问他的问题。
一场漫长到她算不出时间的持久战,她像一条没有自主能力的鱼,被他翻来覆去地摆弄。在她的一声声求饶中,他终于肯放过她。
一顿餍足后,他没离开,目光似月光,如山涧溪水般清淡温柔。
舒情喘着气,继续刚刚没完的话题:“我刚才想到了,你那次出事,照理来说不应该撞那么厉害,是不是韦伯那时候也买通了你团队里的人,在装配的时候做了什么?”
康铎满头大汗地看着她:“你还有空想这些?看来是我不够努力,让你有机可趁了?”
他掐了把她的腰,视线从她的脸上往下移,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别别别——”舒情哆嗦了下,全身蜷缩了起来,翻过身来往外爬,“我没力气了!”
康铎一把把她捞回来:“不像没力气啊。”
就在康铎又要雄赳赳气昂昂地重振旗鼓前,舒情大叫:“不行!运动要适量!今天够了!”
康铎笑了起来。
能量消耗足够多的舒小姐逃去洗澡,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康少爷老老实实地跟她说,从浴室里出来,康少爷不着一缕地靠在床头看书。
舒小姐爬上床,盯着他眨眨眼:“你去洗澡吗?”
康少爷合上书,从床上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然而走到一半,又回头了。
“真想听故事?”
“……嗯?”舒小姐反应过来,疯狂点头,“想!”
康少爷一脸的无奈又宠溺:“那等我洗完澡给你讲。”
“好!”
康少爷洗的不慢,但等他洗完出来,舒情已经睡着了。
他掀开被子,胳膊从身上绕过,从后面抱住她,闻着她的体香,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舒情第二天晚上才听到康铎与韦伯的恩怨情仇。
想当年康铎为了韦伯才入的这个圈子,又是为了韦伯才选择的迈凯伦,按照她的想法,这两个人的cp应该是赛场上的新闻焦点,康铎从小看着韦伯的比赛长大,韦伯是康铎的精神导师,而康铎最终成为了他的接班人,康铎还在迈凯伦的最后两年,这两人还上演了许多场可以记入史册的攻防战,康铎那两年在韦伯的带领下进步飞跃。
多好的师徒关系,怎么就演变成了现在零交流,两看相厌的状态了?
四年前的那场事故,他的赛车被撞得粉碎,不会有人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帮韦伯阻挡当时梅赛德斯的车手皮尔斯,阻挡不慎,发生了车体碰撞,导致了他的底盘受损,赛车抓地力不足,速度又没减下来,于是滑出了赛道,重重地撞了墙。
虽然也有人疑惑过,就轻轻碰了那么一下,皮尔斯的赛车几乎没有受损,为什么他的就坏的这么厉害?可也只是小部分人的质疑。
如果不是偶然撞见他团队的技师在阴暗处鬼鬼祟祟地打电话,如果不是听到他叫出“韦伯”这个英文名字,如果不是在说他身上配件的事儿,如果一切都没有那么正好,他此生都不会知道曾经他显著的进步和他逐渐显露的锋芒被他的偶像视为眼中钉,也不会知道曾经他是如何被他的偶像暗中针对,在他视为另一半的他的赛车上动过怎样的手脚。
总之,这恰好的一幕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曾以为光明磊落,公平公正,只有实力和科技才能登上最高处的赛场上,居然也会出现这样不堪入目的事情。
最令人痛心的事,居然发生在队友之间。
他以为能开上f1的都是英雄,英雄都是惺惺相惜的,他以为以这群人的骄傲,不会做这么令人不齿的事,这里的每一位车手,都不是为了钱,他们的身后都有雄厚的资金实力,能让他们不顾性命坚持下来的,是理想,是对赛车的执著。
他当时只觉得恶心。
赛车这件事本身是美好的,是干净的,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但那时候他对此失去了兴趣。
事故的发生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在进入这个圈子之前,他就明白自己所从事的职业的危险性,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所理想的世界,并非理想。
他极力想逃脱的世俗,终究无法规避。只要有竞争,就必定有伤害。
彼时他想不通,又加上父亲危在旦夕,重重打击下,他做出了违背自己初衷的抉择。
那时的他内心没那么强大。他以为自己很强大,可以承受并承担任何未知的考验,但那是有信念支持的时候,人一旦失去了信念,就如同已经断了的树枝,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它掉落。
“那你有去跟韦伯当面对峙吗?”
“没有。”康铎说,“他完全可以不承认。”
“只怪你那时候没录音,录下来了拿去给ceo告发他。”舒情愤愤地说。
康铎摇了摇头:“我那个时候无法与他抗衡,就算告发了他,这件事情也只会就此作罢,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要fia不知道,只要没有影响到社会那一层,车队一定会以车队的利益为重。”
“你也是车队的利益啊,从长远考虑,韦伯年事已高,已经慢慢走下坡路,可你在上升的阶段,而且当时成绩也越来越好了,不是应该重用你?”
“未来确实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但年轻也是不稳定的因素。况且,韦伯是三届世界冠军,车队花了重金把他请过来的,车队上下有很多他的人,他的话语权很重。”康铎顿了顿,双眸放空望向远处,“无论是以前,或是现在,都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成败。如果不是迈凯伦这几年的成绩像滑铁卢一样,几乎在所有车队里垫底,他不会放弃那些资源,转会到红牛。”
“你也在意他的成败,你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结果。”舒情定定地注视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点什么,“否则你不会选择沉默,不会选择自己走。你宁愿自己承受质疑和是非,也不想他被揭发。我记得你那年赛季初始,接受媒体采访时,你还说希望韦伯能拿到人生第四冠,有个世界冠军的队友,你也觉得很骄傲。结果那年赛季末,韦伯还没有拿到第四冠,你就挥手告别了。”
“受他的影响,我再待在车队里,结局也不会太好。”康铎没有否认舒情的观点,却也没有承认,他只说,“我那时心态不好,父亲身体状态也不好,每场比赛的成绩也越来越差,正好合同到期,就干脆退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舒情看过康铎的每一次采访,都看过不止一遍,他前期的采访里都会很直白地袒露自己对韦伯的喜爱及憧憬,甚至在那场事故以前,他的事业直线上升时,他仍旧保持着对韦伯的崇敬,而之后,他对韦伯三缄其口。
但舒情,包括所有人,都没有从那方面去想过,只以为是康铎自身的原因。
或许,他们跟康铎一样,都不愿意去相信,一个在f1这项赛事里有头有脸叱咤风云,集荣耀与好评于一身的车手,居然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暗地里偷使手段。
而如果康铎没有复出,或者她不在红牛工作,她也没有为比斯利打抱不平,这件事就成了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美国大奖赛的期间,舒情依照康铎的意思,跟比斯利约了个空闲的时间。比斯利起初很惊讶,不明白康铎有什么好跟他说的,舒情暗示了一下他这事很重要,跟今后的比赛有关,比斯利便答应了。
他们约在了比斯利的房间,比斯利住的是总统套房,一层楼没几个人,掩人耳目又安静,而且舒情也住在这家酒店,比较方便一点。
舒情原本想一块儿听听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参与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等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们大约谈了三个小时。
等了一个多小时,舒情给康铎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谈完,康铎隔着房门告诉他在谈。
谈到两个小时的时候,舒情又打了个电话,他们还在谈。
三个小时的时候,舒情听到有人在敲门,迅速起身去开门,康铎等在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舒情关上门,跟在他的后面,问:“怎么谈了那么久?怎么比跟我说的时间还久?”
康铎说:“跟你不需要说太久,你足够了解我。”
舒情:“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康铎:“就跟你说的那些差不多。”
舒情:“跟我说的?你把你的事告诉比斯利了?”
康铎:“提了提。”
提了提……?
舒情有点儿后悔没去现场听,现在像是好奇宝宝,什么都想问:“比斯利信你了吗?”
“他说他会去调查一下。”
“你怎么说服他的?”
康铎抬起她的下巴,挑了挑眉,说:“我跟他说,韦伯进红牛两年,他那个前胎的换胎工也是两年……”
“然后呢?”
“然后就不用多说了,他就懂了。”
“什么都不用多说,那你们说什么说了三个小时啊啊啊?!”
“哦……我们看了场球赛。”
“what?!”
美国大奖赛结束后,那名屡屡犯错的同事终于被开除了,比斯利容忍了那么久,也算是仁义之至。
比斯利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被这么耍自然很不爽,而且他背后还有他父亲的财团撑腰,天不怕地不怕的,不会对韦伯有所忌惮。
可舒情却也没见他还有什么动作。
随着离季末越来越近,舒情在繁忙的日程中也逐渐忘了这件事,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已经与康铎无关,康铎只是给比斯利出主意,至于比斯利怎么注意、怎么防范韦伯,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了,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所以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倒数第二站——巴西大奖赛的赛前新闻发布会上,韦伯竟然宣布,完成了本赛季的全部赛程后,他将不再会参加明年的比赛。
换一种说法就是,他决定退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或许可能一章,就结束了。
番外可能写,可能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