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算算徐侧妃在江州开的那些济民粥粮铺的时间,也不过是他被豫王接进豫王府后的那小半年。徐家虽出了事,但徐侧妃却没有吃过很多苦,最先起他身为罪臣之子,身份敏感,豫王接他进府后身份尴尬,说是客居在王府上,但真论起来,却连一些豫王府的家奴都比之不如。
能被豫王以罪臣之子身份纳入后院,还是因着荣妃之前跟徐家订下的那门亲事,虽只是给豫王纳侧,但也是过了晋元帝的眼,徐家男人不成事,可内眷却是几个有骨气的,留下一封上表忠心的血书后,便纷纷自缢而亡,独独留下还剩一口气吊着的徐侧妃被救下来。如此一遭,被豫王接回王府的徐家双儿便在晋元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勉强算是过了明路,直到半月后豫王突生一场急病,唯有徐家双儿衣不解带地照顾豫王整整月余,豫王醒后便感恩于他的精心照料,任是冒着被晋元帝责罚的危险,硬是将他纳入后院,封为侧妃。
豫王在朝野中素有廉明,人看起来更是个憨厚老实的,于几个儿子中最是叫晋元帝放心,然而他一朝泛起了倔,晋元帝这老父亲倒觉得新鲜不已,想着那徐家双儿左右没了背景家世,虽说如今身份尴尬,封为侧妃着实勉强了些,但也无不可以。
也就是在那之后,徐侧妃在府中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豫王府的小半个主子,豫王又待他不薄,尊宠皆有,之后徐侧妃再把江州的铺子开起来,也没再引起别人深思,反倒是对他展现出的那些对江州百姓尽力弥补的表象给忽悠了去,只以为他是个好的。
……着实万万没能想到,徐侧妃这些年来挪用的银钱,竟都是豫王妃的嫁妆!
这事儿听起来着实荒唐,若说徐侧妃真是经年累月地从豫王妃嫁妆里偷拿银钱,那到底是该佩服这徐侧妃手段太过高明,才得以在这几年中瞒天过海,还是该嘲笑豫王妃治府不严,竟是蠢到连府上侧妃挪用大量银钱的事都没能发现?
众人各自相视一眼,各自缄默不语。
“去把王府私库里的账簿拿来。”
豫王妃似乎铁了心要在今日的生辰宴上当着众位京中世家夫人们的面来教训徐侧妃,而豫王府上的管事们虽说之前得了豫王意思,府中事事都要以徐侧妃为先,却到底没办法在各位世家夫人面前去驳豫王妃的脸面。
管事心里苦地很,一面点头哈腰地去叫人拿府中账簿来,又一面给自己徒弟使了眼色,叫他快去找人递信儿给豫王。
不消片刻,管事再想拖一会儿时辰也不行,只得捧着厚厚一摞账本来到豫王妃面前,小心翼翼说:“这是近三年来府上的账本,王妃请过目。”
豫王妃接过账本,松松翻了几页,果然,上面的假账做的极为逼真,进项与开支一笔一笔尤为醒目,不得不说记账人在这些账本上做足了心思。
头几年豫王妃痛失腹中胎儿,自此之后精力不济便大不如前,她身边有个陪嫁丫鬟是她多年来最贴心信任之人,于是这过账一事便常有那丫鬟在月底与人对接。而她竟不知,便是最令她信任的奴才,怕不是也早早就背叛了她。
反手一巴掌打在清秀丫鬟的脸上,豫王妃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丫鬟大抵也是知道自己做的事瞒不住了,捂着脸扑倒在豫王妃脚下,只哭诉道:“娘娘,是奴婢对不起您,是奴婢背叛了您的信任,动手做了假账,您打死奴婢吧。”
豫王妃垂眸看她:“为什么?”
那奴婢哭着死命摇头,只一味哭着喊着说是自己对不起豫王妃。
叛主的奴才在哪里也得不到好,西侧院里看戏的众位世家夫人看向那丫鬟的眼神皆都透着厌恶,心中对豫王妃更是充满了怜悯。
李仙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见状眯眼道:“既然是这奴婢做的手脚,打杀了也不为过,若是二嫂心有不忍,不妨让弟妹帮嫂嫂动手?”
豫王妃抬眸淡淡看她一眼:“不必。”
李仙儿便笑笑,不说话了。
白果叹口气,朝李仙儿摇摇头,拦在豫王妃面前,仔细道:“今日这般涉及到王府私账已是二嫂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人尚且留在王府已是不妥,不如就此告辞,也好让二嫂清理门户。”
豫王妃眸光一动,看向周围世家夫人。
只一眼,那些世家夫人们便很快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着白果的话,言语之间欲要告辞。
豫王妃:“本宫今日的生辰宴闹出这种事,实在是王府招待不周。”
夫人们见状自然与豫王妃客气两句,之后各自起身,行礼告辞。
白果与李仙儿走的慢了些,离开西侧院时,白果复又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眸中泛着隐晦狠毒神色的徐侧妃,抿了抿唇,却还是不执一言地转身离开。
他想过给豫王妃提个醒,但如今看豫王妃冷心冷情了的神色,便是将那徐侧妃的秘密抖漏出来,也不过是给她平添一段伤心事罢了。
“三嫂还在担心二嫂呢?”李仙儿走在白果身侧,提着裙摆迈过路上的一处小水洼。
白果摇头:“二嫂是个拎得清的,我只是怕她与豫王会闹僵。”
“左右之前已经僵得不成样了。”李仙儿凑近白果身边,压低声音说,“前阵子豫王府上闹得厉害,难不成三嫂没听说么,若非是曲家人联合几家交好世家一同给豫王施压,只怕豫王早便忍不住将二嫂送入宗人府了……依咱们今天瞧见的事看,二嫂掌家的权利怕不是早就被豫王架空,不然身边最是体己的丫鬟又怎么会说叛主就叛主了?”
白果就不明白,死拧着眉说:“豫王与豫王妃是年少夫妻,便是豫王妃这几年无所出,可他又何至于对豫王妃这般……这般想置她于死地?”
“豫王看着老实巴交一人,其实心眼儿多着呢。他在百姓心中名声素来就是个好的,提起他百姓想到的多都是廉王,贤王……不说静王殿下跟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傻子,便是连太子的美名都远不如豫王。”李仙儿冷冷一笑,又道,“若说他有什么缺憾,那必然是子嗣一事,二嫂与他成婚多年,不说两人之间无所出,就连豫王后院中也没有个能下蛋的,了解的人自然知晓豫王府上那些落胎小产的事,可不了解的,就例如京中百姓,可不就曲解成了豫王无能吗?”
白果沉默一会儿,艰难开口:“……只是为这个?”
李仙儿叹气道:“许是还有别的因由,不过我自己估摸着这回徐侧妃落胎,许是着实刺激了豫王,才让他不顾以往自己的形象势必也要与二嫂撕破脸吧……”
白果听完李仙儿的话,突然感觉……
或许豫王也是被徐侧妃蒙在了鼓里的人。
他正愣愣想着心事,走出了豫王府的李仙儿却捂着小腹可怜巴巴说,“本以为今天能来二嫂这边混吃混喝,谁知豫王府上竟出了这档子事……好饿啊。”
白果闻言,略一犹豫说:“静王府比着你回秦王府要近上不少,若是觉得饿得很了,不如就先与我回府用下午膳?”
李仙儿突然笑弯眼,似乎就在等着他这句话:“好啊好啊。”
如此,李仙儿便抛弃了自家,毅然决然地跟着白果回到了静王府。
王有全没想过自家王妃会回来得这般早,还带了秦王妃一块儿,匆忙带着身后的奴才向秦王妃请安。
李仙儿知道静王府上的奴才向来重规矩,摆摆手叫他们起了,只眨巴着眼看向白果。
白果先是同王公公简单说了豫王府上的事,之后便嘱咐他中午多做些吃食,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看向李仙儿,笑问她:“吃辣还是酸?”
“酸儿辣女。”李仙儿小声嘀咕了一句,摇着白果胳膊说,“就……酸的吧?”
白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便做多些酸食。”
静王府上的厨子还是谢临从南边带回来的,一手祖传的糖醋秘方使得对方在厨艺界闯出了不菲名声,之前南方大帮猖狂,这厨子便是因为厨艺远扬被那些帮派人虏上山头,后来幸得静王带兵剿灭大帮,才得以重新恢复了自由身。
对方感念谢临救命之恩,索性跟随来了京城,后又成为静王府上的掌勺大厨。
听说府上王妃特意嘱咐多做酸食,那厨子不免便磨刀霍霍,一鼓作气将自己手中的十几道拿手酸甜菜式都做了出来,等到佳肴端上桌,不仅白果有些惊讶,李仙儿更是被静王府上的一顿吃食给震住了。
“你们府上的厨子,莫不就是那位以酸甜菜式见长的郝厨神?”李仙儿不敢置信,“静王府是怎么请到他的?不是传言这位厨神已经归隐了?”
王有全在旁边伺候着,见到秦王妃惊诧的表情,十分淡定地笑着说:“秦王妃有所不知,我家王妃因着早前的事儿,食欲一直不是很好,殿下先前南下时总惦记着这事儿,后来凑巧又在剿匪时救下这位擅酸甜开胃口的做菜师傅,才请了对方回京。”
白果红了脸,他尚不知其中还有这些缘由,不禁出声打断:“公公。”
王有全拱了拱手,告罪似地笑着退下。
至于李仙儿——
“唉。”
她怎么觉得饭还没吃就已经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