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致远在京为官,自是不能再住客栈了,翰林院的官舍在正阳街,紧挨着皇城,足见翰林院在圣上眼中的地位。
李致远分到了个两进的院子,虽比不得平康街上的那些深宅大院,但也还算宽阔整洁,院内配门房人小厮各一人,丫鬟婆子各一人,照顾伺候其饮食起居。
韩文意因自己在城中有宅子,虽说这处离翰林院更近,但终归还是觉得简陋了些,宁愿每日早起些,还是依旧住在城东的宅子里,,赵宁辉也分到翰林院做庶吉士,三人偶尔会在翰林院碰见,宋启则分到了江南去做县令了。
他们在翰林院就职的这几个月里,也渐渐看清了燕国如今朝堂上的局势,皇帝年纪大了,迟迟不立太子,对诸位皇子又是一视同仁,让其各自发挥,从不曾约束过,朝中支持皇子们的党派也愈发明显。
主要分成三派,大皇子,晋王魏恒,其母乃仙逝的敏慧皇后,外祖父是随先皇开国的护国大将军秦望,携子镇守边关几十年,为燕国立下汗马功劳,父子二人皆战死沙场,换来燕国边境十多年的平安稳定,若是护国将军还在,晋王即是正宫嫡子,又是长子,自然是没其他皇子什么事了,可偏就在于晋王母族皆已凋敝,虽出身显赫,但只是空余有头衔,朝中除了些文臣史官支持外,再无其他人可依靠,但到底是正统,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三皇子宣王魏绍,淑妃之子,淑妃是当今圣上还是王爷之时,是他的侧妃,皇上登基后授封淑妃,淑妃并不受宠,但她兄长乃是镇抚司都指挥,护卫天子,抓人下狱可直接越过三司,独自审讯处决,乃天顺帝心腹,深得圣心之人,宣王在民间素有美名,仁厚礼贤,待人谦和,又娶了礼部尚书之女刘青岚为妻,在朝中也不泛人支持。
最后一位也是朝中呼声最高的五皇子魏珏,五皇子年十八,还未弱冠,并未封王,这位五皇子之所以支持着众多,并不是因为他有何治国经邦之才,而是其母族显赫,其母是宠冠后宫的吴贵妃,沉鱼落雁,芙蓉国色,荣宠十几年,从未衰退,代掌凤印,协理六宫,朝中传言皇上之所以不立嫡长子为储君,就是顾及贵妃,不忍贵妃伤心,这才迟迟未立太子,而贵妃身后是执掌兵权,权倾朝野的吴国公,其弟乃兵部侍郎,皆身居高位,一家可谓是显赫至及。
二皇子平王,母亲只是小宫女,而其母生下他就去世了,他从小就体弱多病,自是不在储君之选,四皇子早夭,其他皇子又都还小,尚无力上位。
还有一派,就是以天下文人都瞻仰的当世大儒,位列三公的许太傅为首的中立派,他们谁都不支持,只为朝廷办事,许太傅乃天子帝师,地位尊崇,但因年岁已高,早已慢慢隐退,手中并无甚实权,但深受天顺帝敬重,百官敬仰。
除去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曾先后向李致远抛出过橄榄枝,不过都被李致远不动声色的推脱过去了,韩文意那边也与他差不多。
陈策在户部任主事,听闻深受户部侍郎的喜爱,户部侍郎也是吴家的人,陈策俨然已是站队五皇子了。
在翰林院就职这段时间,天顺帝时常召见李致远去为他草拟诏书,起初他是只是想看看这位燕国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真才实学,后来发现他有时的一些话连自己都词不达意的难以表达出来时,他却能准确的在诏书上写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且措辞精准,却又隐藏其锐利,而其人温顺有礼,进退得当,随着召见他的次数多了,越发发觉他是个德才兼备,宽和幽默可堪大用之人,天顺帝爱才,惜才,也重才,后几次召见他时,时常会问他对一些政事上的看法见解,有时两人竟还会讨论起来,朝中上下都知道了圣上对这个新科状元很是另眼相看。
“李卿,不知为何,朕有时看着你总会觉得很熟悉,可朕以前确从未曾见过你”天顺帝望着正低着头在抄录诏书的李致远,语带疑惑道。
李致远手中的笔微一停顿,便又继续抄录着,笑道:“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眼缘,许是微臣正好长的合陛下的眼缘,是微臣的福分”
“你呀,把溜须拍马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是没谁了,朝中你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朕来作证”天顺帝笑言。
“微臣多谢陛下夸赞”李致远竟然还起身谢礼,一本正经道。
天顺帝望着他,一时没说话,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你啊”摇着头看着他,脸上笑意明显。
听着御书房内天顺帝传出的爽朗笑声,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太监总管栾时语含羡艳的对着门口的小太监说:“这个李大人还真有两下子,圣上每回召见他后,心情都会舒畅些呢”
······
酉正时分,大地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天际一片嫣红,秋日的夕阳并不炙热,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李致远散职准备回家,刚出翰林院门口就被赵宁辉叫住了:“致远兄,且慢”
李致远穿着墨青色锦衣绣鱼鸟的朝服,整齐合身,他停下脚步,看着快步走来穿着同样的赵宁辉,只是两人朝服上所绣的图案稍有不同。
“致远兄,许大人托我转告你,邀你明日去府上一聚”赵宁辉小跑过来。
赵宁辉口中的许大人,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是朝中正二品的大员,都察院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与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会审重大案件,而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与六部尚书合称大九卿”。
而这位许都御史大人正是许太傅的嫡子,是京中正真的清贵世家,赵宁辉父亲与许大人有同窗之宜,赵父本是京城人士,只是后来被委派道江南任职,这才举家南迁了过去,两人同窗近十年,相伴长大,情谊极深,而赵宁辉一来京城就去拜会了许鹤大人,许大人对这位故人之子也是十分照顾,常相邀他同去京中各府宴席,为他今后仕途铺路。
李致远有些头疼,这位许大人之前曾有意无意几次向自己提及了他的掌上明珠,其意思不言而喻。
按理说许家地位清高,许大人又握有实权,能看上他一个任何毫无背景的六品小官,他本应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欣然接受才对。
毕竟燕国建朝百年来,状元虽不似过江之鲫那般多,但每三年一个也不少,多的是后面籍籍无名,黯然陨落的状元郎,在这盘根错杂的朝廷,若是没有世家的支持,想仅凭一人之力单枪匹马创出一番天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若是能攀上许家这根高枝,对他自是百利而无一害,但他早已心有所属,定是无法再全心全意待许家女儿,而这位许大人是他会试时的座师,殿试时本有大臣质疑他年岁尚小,不适合状元之位,也是这位许大人向圣上进言:“科举考试,从来是只看学识,不问年龄的,少年英才更是难得”所以他与韩文意也成了燕国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和探花。
许大人与他有恩,他更不愿辜负他的爱女,但又不好直接推辞,只得先应下。
次日,李致远来许府递上了拜帖,很快就有一绿衣婢女恭敬在前引路,入门不远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矮乔葱郁,修剪的十分整齐,流水潺潺,如此雅致的院子,入内后只觉那个颗略带些烦闷的心都静了许多。
“老爷,李大人到了”婢女柔声说完便退下了。
院中果然见一粉衣女子,婷婷立在许鹤身边,看着刚及笄的模样,艳若桃李,螓首蛾眉,眼神清亮。
好在赵宁辉也在,李致远微微松了口气,上前行礼。
许鹤为两人分别介绍,女孩的目光落上李致远身上一瞬,很快又收回视线。
稍稍寒暄了片刻,许鹤便带着赵宁辉走了,说有事要问他,意图十分明显,许秋思看着自家爹爹这拙劣的演技,微微扯了下嘴角,眼神无奈。
许父一走,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二人漫步在花园里,心思都不在花草之间,还是许秋思先开的口:”看样子,你也是不好拒绝父亲,才来与我相亲的吧!”
许秋思语气散漫,无聊的轻甩着手中的丝帕。
“何以见得?”
“自父亲介绍时,你礼貌性的看过我一眼后,视线就再也没在我身上停留过,而父亲故意为你我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后,你更是一言不发,丝毫不像先前父亲看中的那些人,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卖弄着自己的学问,而你是不想也不愿,所以,你是刻意冷待我的是吗”姑娘声如珠玉,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姑娘慧眼”既然她都把梯子递了过来,那他自然也就顺势而下了,坦然的承认了。
“果然,太好了”许秋思忽然雀跃道,眼里满是笑意。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把话和你说清楚,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样样都比你好,他是个大英雄,我可不喜欢书生的”许秋思说起自己的意中人来,眼身清亮,脸上还带了一丝骄傲。
许秋思和隔壁承恩伯的独子钟行琛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相伴着长大,隔壁承恩伯家虽也显贵,但到钟行琛这一辈里,就他一个男孩,也就是说以后家族的门户需得他顶立起来。
钟家是武将世家,钟行琛的爷爷和他父亲戍守南疆,皆战死沙场,他是遗腹子,他家满门现在就他一个男丁,圣上念其忠烈,特赐钟家承恩伯之位,可世袭罔替。
他本可受家族萌荫做个逍遥伯爷,但钟行琛常说自己先辈铮铮铁骨,保卫家国,自己不能给钟家丢脸,况且男子汉保家卫国乃职责所在,钟家乃将门世家,更是当仁不让,执意要去从军。
许鹤之所以不喜他,并非是对武将的偏见,而是战场凶险,九死一生,他只是个自私的父亲,不愿自己的独女将来和承恩伯府那些女人一样,终日守着孤宅,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这才时常给女儿介绍些文官清流,他并没有想让女儿嫁入高门显贵之家,他们自家己是显贵,他只希望女儿能找个对她好,与她相伴一生的人就行,有他许鹤在,别人断也不敢欺负了他女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