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春以来,春雨连绵数日。
听说南方那边又起了洪水,不过好在朝廷去年拨款为沿河一片的所有的县府全部加固了河堤,南方今年未再传来任何有关水患的折子,就在众朝臣夸颂天顺帝,英明神武,防患于未然的先修缮了河堤,才保住了沿河数万倾良田和百姓的平安时,有人撞死了在都察院外的石柱上,以命告御状。
左都御史徐仕起出来时,撞住那人已气绝身亡,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手中紧紧一长白色的绢布,上面猩红点点,像是写了许多字,他身边还站着几个衣裳褴褛,神色悲戚的中年男子,一见到众人拥簇着徐仕起出来,猜他应该是个大官,顿时全部跪倒在地,口中呼着救命,其中一人哭喊着爬到那名身亡的人身边,抽出他手中的绢布双手捧高呈给徐仕起,声音悲凉:“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徐仕起接过血绢,打开一看是万民血书,上面写着江南道宁州府知府阮厚德,草菅人命,欺压灾民,企图压下宁州府今年水患泛滥的事,万名书上签名的第一人写着凤县知府宋启,徐仕起眉头深锁,心中暗惊,一地父母官竟然会在万名书上带头签名加上那人不远万里不惜性命也要告状,怕来这宁州府内是一点也不安宁啊。
从这群人的哭诉中徐仕起也听了个大概,又详细问了些具体事节,眼中波澜四起。
“来人,将他们几位带进都察院,仔细照看着,万不可出一丝差错,门口这人·····”徐仕起心中怜悯,叹了一口气:“先找块白布盖上,他的冤情,本官这就进宫禀明圣上”
那几人一听大官会进宫把这件事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心中激动不已,对着他千恩万谢,泣不成声,他们来之前听宋大人说知府大人背后的人权势很大,让他们来了京城不要去顺天府,去都察院告还有一丝希望,这下好了,皇上若是知道了,风县的百姓就有救了。
··········
次日金銮殿上,众朝臣都觉得今日的圣上沉默的有些吓人,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各部都参奏完后,见皇上还是一言不发,视线在众朝臣身上巡视,忽然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道:“朕方才看见了一道很有意思的折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上面写着江南道宁州府凤县知府于前几日暴毙在府中,往年也时有这种事发生,只是一般大都是些年老的官员,这个凤县知府我记得应该是去年才中的进士,今年也不过就二十来岁”
天顺帝语气听不出喜怒,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圣上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此时天顺帝的目光看向吴国公吴荣,道:“吴国公,你知道朕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吗?”
吴荣面上疑惑,道:“请圣上恕老臣愚昧,老臣不知”
天顺帝嗤笑出声,瞬间又敛了笑容,眼中波涛汹涌:“昨日有人在都察院撞柱而亡,而此人正是从宁州府凤县来京告状的,而他们这一路还都有人追杀他们,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京城状告宁州知府阮厚德,欺压灾民,滥杀无辜,宁州府多处洪水冲垮河堤,万倾良田被淹,冲倒民房无数,数万百姓受灾,这就是今年的治水有功,江南相安无事吗?”天顺帝声音冰冷的质问所有朝臣。
“臣等有罪”顷刻间百官皆跪倒在地。
天顺帝扫视跪倒的众人:“有罪也好,无罪也罢,待朕查明后,一个也跑不掉”
群臣惶恐,无一敢答话。
“宁州凤县知府宋启死了,死在了他第一年的任上,真是胆大包天啊,区区一个知府竟敢期满朝廷,私自瞒下水患不报,让朝廷命官暴毙在府中,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天顺帝爆呵道,将那块万民血绢甩向众臣。
绢布正好掉落在魏珏面前,众人签名处,第一个赫然写着宋启的名字,魏珏嫌恶的看着那个名字,嘴角冷笑。
“父皇,儿臣请命去调查宁州府水患与宋大人之死”魏绍主动站出来。
天顺帝看了看他这个有些迫不及待的儿子,略微思索了一番,也罢,这些年吴家在朝中党羽遍布,这个案子怕是也没几个人敢接,交给宣王到也正合适,也是该好好敲打敲打吴家了”
“准了,赐你便宜行事,必要时可先斩后奏,一月为期,朕要看到所有涉案人员名单”天顺帝目光扫过殿下百官,接着道:“记住,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儿臣遵旨”魏绍低头领旨,嘴角上翘。
魏绍之所以主动揽下这差事,是因为那宁州知府是吴家的人,魏珏这回我让你不死也得掉层皮。
下朝之后,魏绍破天荒的头一次主动叫住了魏珏:“五弟,且慢”
魏珏停下脚步,满脸不耐烦的看着魏绍。
魏绍狐疑的看着他,魏珏脸上不见任何慌张之色,淡定从容,他故意道:“江南道的吕总督大人向来和吴国公府走的近,难得就没和五弟你说些什么吗?”
“呵,就算知道些什么,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想知道,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查的出来”魏珏不屑的看着他。
“五弟当真就一点也不担心?”魏绍认为他现在不过是表面平静罢了,父皇这回明摆着是要修剪吴家的的党羽了,不然今日为何当着百官的面独独质问吴国公对此事的看法。
“三哥还是多为自己担心吧!一月之期,若是没查出些什么,父皇可是会生气的哦”魏珏抬起右手朝魏绍而去,魏绍警觉的侧身,谁知魏珏的手只是轻轻落在魏绍的肩上,力道轻微的拍了拍他的衣服,笑道:“三哥你怕什么,这大庭广众下,弟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脸上笑的无害,眼神轻蔑。
看着明显被自己激起怒意的魏绍,魏珏喉间轻哼了一声,就阔步走了,就凭这蠢货还敢妄想抓住自己的把柄,简直痴人说梦,不过有些事也确实该了结了。
赵宁辉站在远处,眼神晦暗的看着昂首阔步离去的魏珏,朝服宽大的袖中双手紧紧握拳,青筋突起,忽然肩膀处被人轻拍了下,他松开双手,脸上恢复平静转过头去,看见李致远站在自己身后。
“赵兄此处人来人往,小心被有心人看去了”方才赵宁辉看五皇子的眼神明显不善,李致远怕他冲动,提醒道。
赵宁辉苦笑了一声:“宋兄上任前对我说,他说希望在他的任期内,能让凤县所有的百姓都安居乐业,没有一人再受饥寒之苦,他还说他之前的父母官就是不作为,导致自己的父母为了救自己和哥哥活活饿死了,当年的那场饥荒饿死了很多人,他说希望自己做个能造福百姓,体恤百姓的好官,当时我还和他约定好了,等三年后他回京述职时,请他去一品轩喝酒为他庆贺的,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他家境贫苦,兄嫂拼尽全力供他读书,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他满怀热情,一腔热血的去上任,还未等他宏图大展,就被人······害死在任上了,若不是······若不是那个以命撞柱的百姓,宋兄就这样悄无声息死了”赵宁辉的声音越说越低,语气哽咽。
赵宁辉抬起头望向苍天,眼泪还是不受控住的划过他的脸,滴落在青石板砖上,瞬间消失不见,他很想问问老天,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朝廷?,官员们忙着党派之争,结党营私,官官相护,做事不管对与错,只在乎是否对自己有利。
此时空旷的广场前,百官都已散去,只余下他们二人独自站在巍峨的殿前。
“赵兄,你相信善恶有报吗?”李致远问他。
赵宁辉以前相信,现在他也不知道了,怔怔的看着李致远,没有答话。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李致远的声传来,轻而坚定。
·········
吴国公府内,魏珏看着跪在身下瑟瑟发抖的人,缓缓拨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道:“本皇子手下从来不养闲人,更不会养废物”
跪着的人还来不急开口求饶,就被人捂了嘴,拖了出去。
被处理掉的人,正是追杀那群从凤县逃出来京告状百姓的杀手。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吴元劲焦急道,今日朝堂上,皇上明显就是冲着吴家来的。
“怕什么,整个江南都把控在咱们手里,他去了咱们的地盘查案,查到什么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吴荣轻撇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的儿子,声音毫无波澜。
屋外一道响雷轰然炸开,大雨随后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雨水滴滴答答急切的落在瓦背上,肆意冲刷着这座处处雕梁画栋,奢华到极致的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