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公园
晚上八点，林学笔的另一个宿友杜勤明，才从图书馆回来。
这位宿友，人如其名。
是一个非常用功的人。
杜勤明习惯在吃过晚饭后，用饭堂的桌椅再学习一会，学到十一点才回宿舍休息。第二天七点起床，吃了早餐就到图书馆，开始新一轮学习。
作为一个纯人类，杜勤明主修专业还是当今公认第二难，机甲维修。
第一难是机甲制造。但就业岗位没有机甲维修多。
从数学到物理，从电路到力学，光一道练习题的计算过程就得写两三页纸。林学笔光看看就头疼。偏偏杜勤明从不读死书，每每学过的知识，都能举一反三，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学霸。
同样是纯人类，林学笔穿越前好歹是一本大学的学生。
如今看杜勤明的课本，林学笔宛如在看天书，还是字都认不全的那种。
实在很绝望。
正是八月，暑假。
杜勤明吃完饭就热出一身汗，决定先回宿舍洗个澡再下楼学习。
瞧见已经空了的邻床，再看到瘫在床上发呆的林学笔，杜勤明皱眉，问：“他已经走了？”
“是啊。”林学笔回答得很快。瞳孔是放空，可大脑还在原地。
“哦。”杜勤明看了放烂在床的林学笔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到底没再说什么。
任何地方都有鄙视链，社会救助站也不例外。
星际来客鄙视这里的所有人。他们来自星际，能坐上太空飞船空间跳跃，大多都有生钱的途径。凭借一技之长，在联邦找份临时工作不算难。
杜勤明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鄙视出卖基因和身体的聂书杰。
虽然杜勤明也没有足够的工作能力，可至少他学习优秀，能申请助学计划。
而林学笔这种什么都不行，却拖了两个多月，吃低保，还不想卖身体的人，必然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
偏偏林学笔越来越放烂自己。刚来那会还会看看书，认认字。如今除了吃饭找工作，剩下的时间就在宿舍里发呆。
杜勤明心里不舒服。
林学笔很有自知之明，没有主动点破。
可林学笔不说，杜勤明在看到床上那本基因优化手册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好像剩不到十天了。”
言下之意，就是低保时间快到了。
“……”林学笔有些难堪，理直气壮道，“减去今天，还有六天。”
今天已经八点了，不能算进天数里。
杜勤明又意味不明地噢了一声。
林学笔瞧见对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又不想把宿舍关系弄得太僵，只好干笑两声，“再过几天，你就能独享宿舍里了。哈哈。”
做基因优化得住营养舱。匹配不成功才会回社会救助站等消息，可很少有低于60%匹配度的可能。
哪怕拒绝，也是得先见面，相处一定时间才能拒绝，不是一眼不看就拒绝。
杜勤明暗自摇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气，就像点燃引线的火，林学笔受不住这气，干脆说道：“有什么不满就说。何必这样阴阳怪气的。”
林学笔的语气也同样让杜勤明不悦。
他不再掩饰，直接朝对方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处攻击，“你觉得你最后这几天，有逆风翻盘的能力吗？”
“……”林学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没有这能力。
他花了两个多月都没有找到工作，剩下的六天又能做什么。
杜勤明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自己，继续道：“你不去，就是犯罪。你去了，好歹有半年缓冲时间。万一你中了特殊觉醒呢。”
中这个字不夸张。特殊觉醒当真是十万里挑一的存在。
“不可能的。”林学笔别过脸，不看杜勤明。
杜勤明终是憋不住了，气冲冲地说道：“瞧你！你这种失败者想法！你都还没做，就觉得自己输了。你去检测过基因了吗？你什么都没做，天天就躺在这里自怨自艾。”
林学笔立刻反驳，“我有去找工作。”
他又不是没努力。他也做了努力，可不成功有什么办法。
难道他没学历，没技能，天生就该出卖身体，给别人带孩子吗？
“呵呵。”杜勤明忽然就笑了，双肩颤抖，不能自己。
这种笑容，戳伤了林学笔，就像在笑他是一个智障。
最后，杜勤明略带嘲讽地看着林学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拿了衣服就走进浴室洗澡。
杜勤明向来是这样的人，再生气也不会打断自己的生活节奏。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啦水声，林学笔反而是静不下心的那一个人。
不想面对出来的杜勤明，他穿上鞋子，打算到楼下转转。
听见外面关门的声音，杜勤明一拳锤在墙壁上。
墙壁出现了一个凹洞，拳头丝毫无损。
“警告！警告！监测到蓄意破坏行为，请在24小时内到前台缴纳罚款。谢谢合作。”
社会救助站附近有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没那么多的东西，可几盏灯，几棵树，几张供人乘凉的椅子还是有的。
正是晚饭过后，公园里有很多上年纪的老大爷，老太太。
看着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有些唏嘘。
他们虽然长得奇形怪状，垂垂老矣，可喜欢跳广场舞，下象棋这些娱乐依旧没变。
无论哪个时代，年轻人有自己的小世界，老年人也有属于自己年纪的生活。
唯独他没有。
林学笔走了一会，才找到一张有空位的长椅。椅子上坐了一个长着犀牛脸的老太太。
她花白头发还时髦地做个了空气烫，配上身上的碎花裙子，有着别样的风韵。
“小伙子，来公园呐？”坐在林学笔身旁的老太太笑着道。
林学笔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可近看时，还是被老太太鼻子上的犀牛角吓得心惊胆战。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可鼻子上的犀牛角比他的小臂还长还粗。看起来非常坚固，明显经常被打理。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尖尖的顶端还反着光。
林学笔担忧地咽了口唾沫。这犀牛角，绝对能把他的肚子顶破。
再怎么害怕，对方也是个有礼貌的老人家。林学笔强装镇定，礼貌回道：“是啊。”
“好好。”犀角老太太笑着点点头。
林学笔有些气恼自己的怂。可放眼看去，这一公园的老头老太太。他能打得过谁？
就连那个满脸褶子的龟背老大爷，他也肯定自己是挨揍的那一方。
过了一会儿，犀角老太太再次问道：“小伙子，来公园呐？”
“……”林学笔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还是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用温和有礼的笑容再次回复道：“是啊。”
“噢。”犀角老太太笑着点头。
林学笔尴尬转开脸。
“小伙子，来公园呐？”犀角老太太又问。
“是啊。”林学笔没有半分不耐烦。这反而能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一丝丝安全感。原来这个世界也有老年痴呆这种症状，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差别。
他觉得这是一个克服自己恐兽的好机会，干脆主动和犀角老太太聊天。
可在对上那只大犀角，林学笔心口还是颤了颤。
做了十来秒心理建设，他才道：“奶奶，来公园乘凉呀？”
犀角老太太笑得很是慈祥，“不是，我是来给孙女找相亲对象的。她呀，整天工作，都不知道紧张。现在单身税多高。有这交税的钱，拿来养自家孩子多好。”
说着，犀角老太太从玉镯样式的手环里调出孙女的照片。
听到是孙女，林学笔还是忍不住心神荡漾了一番。抱着桃花运的心态，看向犀角老太太给的孙女照片……腿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手环投影至半空中，林学笔可以看出这是一张正面的证件照。
照片中的女士穿着夏天的工作装。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蝴蝶结。胸前鼓鼓的，充满对男人的诱惑力。还有一头性感的大波浪，气质高雅。
可那只巨大的犀角，挡住了整张脸。犀牛角大得，连证件照都无法拍完。
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鳄鱼皮。光看着就刀枪不入。
偏犀角老太太没看到林学笔的不自在，笑着道： “怎么样？我孙女漂亮吧？”
林学笔尽量让自己友善，压着嗓子，挤出两个字， “漂亮。”
角这么大，简直是世间珍宝。
戳人的时候，也肯定是珍宝级别的疼。
“你瞧我这眼睛。这脸都被角给挡住了。等我。我这就找找孙女的侧脸照。”犀角老太太的语速和动作一样慢。
林学笔想要委婉拒绝，可视线对上老太太那只正缓慢点击屏幕，却孔武有力，带着厚尖指甲的手，呼吸都急促起来。
如何委婉拒绝一个自己打不过的人？在线等，急！
犀角老太太的孙女的侧面照一出，林学笔就被那只捕食者般的竖瞳吓得四肢僵直。
不仅身上，犀角老太太的孙女连脸蛋都是鳄鱼皮，连头骨都和鳄鱼相似。正面照时，因为被犀牛角挡住，等到了侧面照，才发现这脸长宽比实在不对。
这位犀角鳄鱼脸的女士，一手拿着咖啡，另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脸妩媚看着镜头。那竖瞳与桌上的鲜花相得映彰。
那志在必得的模样，林学笔看得心脏都快骤停。唯恐自己下一秒就被扔上餐桌，化为餐前甜点。
就在林学笔进退两难之际，一道声音宛如天籁。
“学笔，好巧。”
作者有话要说： 林学笔艰难地躲过了鳄鱼小姐，然后扑进了大脑斧的怀里……
林学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