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原来卫修从上大学的时候就一直是西藏旅游爱好者, 除了去国外读书那几年, 每年夏天有空的时候, 他都要跑一趟川藏线。在他研究生毕业回国以后，大约是四年前，他再次踏上318国道进藏，然后在那次旅程中遇到一个搭车的美女, 也就是他后来的女朋友，周心苒。
周心苒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高校教授，她本人也很美丽又优秀，是美国常青藤大学毕业的双料硕士。只是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这姑娘太作了，爱娇又任性, 一个不如意就闹翻天。卫修和她在一起磕磕绊绊一年多，周围的朋友都不怎么看好他们。然后在第二年去西藏的路上, 他们再次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卫修倦极提了分手, 周心苒也同意了，说分就分。
结果当天晚上，周心苒却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下落不明。卫修到处疯找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被警察告知，他的车在怒江峡谷的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两辆车撞在一起, 他的车冲出路边护栏，车体撞在山崖上发生爆炸，之后跌落江流之中，车上的人尸骨无存。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卫修备受重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他后悔自己不该疏忽，不该让她一个人跑出去。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是卫修显然尚未释怀。
所以发现孟湘不见了以后，他才会那么紧张，甚至失态骂了她。
孟湘听完一阵唏嘘，没想到她八叔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悲情的过往。
“那……我叔叔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女的，还没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她忍不住问道，“要不然，他怎么每年都往西藏跑？”
“他是不死心，总觉得没找到尸体，人就还没死。他这几年一直四处打听怒江那边打捞的消息，所有的藏区派出所警察局都被他跑遍了，还是没有一丝踪迹。当初那车都炸烂了，掉到江里上哪儿去找呀……他之所以年年往这边跑，其实只是他不愿接受事实，不肯原谅自己罢了。”
白璐叹息道：“至于放不下，我倒不觉得，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提分手。你要知道你叔这人还是挺稳重的，没有考虑清楚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孟湘想了想，觉得她叔其实挺无辜的，是那女的太作，半夜自己开车出去，结果把自己作死了。也许是因为卫修是她叔叔的缘故，所以她更偏袒他多一点。但是死者为大，她也不好过多评判什么。只能引以为戒，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坚决不能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时庆涛在外面叫她们下楼去吃晚饭。
孟湘和白璐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换鞋穿外套，顺便把头发扎起来，十分默契地都没再提之前的话题。
到了楼下，只见前台旁边的客厅里烧起壁炉，暖烘烘的，驱散了夜里的潮湿和雨气。
这家客栈装修不错，带着满满的西藏风味，围着壁炉左右摆着两张古朴的实木长桌，庞帅和庞菲他们热热闹闹围坐在那里，看桌上菜肴已经摆了满桌。
瞧着卫修和孟湘他们下来了，大家打过招呼，坐下一起吃吃喝喝，一边闲聊天。
这家店主是四川人，桌上菜肴都是店主媳妇儿给做的，味道十分不错。
孟湘虽然不太吃辣，但也觉得滋味不错，就着香喷喷的糌粑糕，吃了不少。
“卫哥，璐璐姐，还有小妹妹，你们尝尝这个牦牛干，很好吃，特别香！”庞菲端着一叠风干牛肉摆到他们桌上，热情道，“这是我在一家网红店里买的，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呢，你们快尝尝！”
众人纷纷向她道谢，拿起肉干品尝，然后夸赞。
孟湘也捏起一小块，这牦牛干特别硬，很有嚼劲，但是味道又很香很入味，确实挺好吃的。
得到众人赞赏，庞菲也很开心，又拿起手机，笑道：“我刚建了个微信群，都是咱们这次进藏的队友，你们也加进来吧。有什么事，咱们在群里吆喝一声，也方便。”
谢欢率先摸出手机，笑眯眯道：“确实有个群比较方便，你看今天，老时的车在前边掉泥坑去了，后面的车还在那里不停地按喇叭催呢，消息不够通畅。”
“就是啊！”庞菲调出二维码，摆出来给大家扫，一边转头跟卫修道，“卫哥，后面的路程，到哪儿留宿，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提前在网上预订酒店，也省得咱们去了以后再到处找了。”
卫修想了想，点头道：“我不会网购，那后面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庞菲笑得更甜了。
轮到孟湘，她也随大流，扫码加群。只见里面还挺热闹，明明大家就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竟然还要在群里聊天。仔细一看，原来发的都是这一路上拍的别人的丑照，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庞菲将所有人都加到群里，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其实她对卫修那点心思，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只是卫修没什么表示，看来是对她不怎么感冒，所以大家也只当做不知道。
孟湘一边咬着牦牛干，一边看群里的照片，只见有龇牙咧嘴笑得特别丑的，有照得特别胖的，还有在泥地里跋涉的时候，一群人满身狼狈的照片……忽然她看到一张脸上沾着泥浆，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不过她注意的不是那张脸，而是那个人前面的背影，一大一小，雨衣下面还露出两只干干净净的小白鞋，那是卫修背着她。
目光一顿，她连忙关掉微信，打开微博胡乱刷了几下。莫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卫总，时总，还有谢少爷，今天淋了雨，一定要喝点酒，驱驱寒！”庞帅脸膛红红的，提着一瓶53度的茅台走过来，挨个给他们倒满一杯，兴致高昂道，“谁知道明天还下不下雨，咱们又不急着赶路，今晚干脆一醉方休！”
“庞总您可太及时了，我正觉得还差点什么，就差这杯酒了！”谢欢拿起酒杯，跟庞帅碰了一下，“来吧，咱们一醉方休，明天睡到自然醒！”
“对，自然醒！”时庆涛也笑道，“这几天赶路，可累得不轻，明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再上路吧。”
众人纷纷附和着，卫修也没什么意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庞帅见他们喝得豪爽，顿时兴致就上来了，又添一轮酒，再敬一杯。
“再喝这一杯就行了，大家也别喝多了。”卫修不想扫兴，但也不得不提醒道，“毕竟是在高原上，喝多了容易起高反。”
“行，不喝多了，就这一瓶！”庞帅笑呵呵点头。
饭桌上有了酒就热闹起来，喝了酒的男人们纷纷打开话匣子，开始吹牛皮。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要说这西藏啊，美是真美！”庞菲他们桌上的一个大叔感叹道，“不过这边的人不行，骗子太多，忒坏了！摆摊儿的见你光看不买，他就说你弄坏了，非让你买……还有那些扒着车窗拦路要钱的小孩儿，还有把死鸡死羊丢到路上，非说是你撞死的，一赔就是好几千，忒坏了！”
“大哥，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倒觉得西藏民风淳朴，人挺好的。”时庆涛笑道，“这世上哪里都有坏人，平常景区也有很多宰客的黑店，又不是光这边有。再说了，西藏这边条件艰苦，娃娃们上学都成问题，素质差点也是难免的。碰上了，给个三头五块的也无所谓，出门不就是图个乐呵嘛。”
那个大叔也笑了：“时老弟，你说的对！老哥哥我要不是实在喜欢这地方，也不会想起来就往这边跑了。”
“大哥，你说实话，天天惦记着往这边跑，是不是因为这边路上美女多啊？”另一个男青年开起玩笑。
“臭小子！”大叔拍了他一巴掌，又笑起来，“不过你可别说，现在这些守在路边等着搭车的女的是越来越多了，我还真拉过几个漂亮的。”
“都是些出来穷游的装逼文艺女青年，身上只揣着一千块就想去拉萨，给瓶红牛就能随便……咳咳……”另一个人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在场的还有好几个小姑娘，连忙咬住舌头，把话头给掐了。
“这些女的，可碰不得，你们在路上碰到可千万不敢拉，谁知道那身上都带着什么病呢！”庞帅喝了酒，似乎有点迷糊，说话也不太过脑子，转头又问那个男青年：“对了，小秦，你不是在网上约了个女网友，要一起拼车来西藏吗？怎么没见人影？”
“让我拉黑了。”男青年笑着摇摇头。
“不是都加微信了吗？”庞菲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又拉黑了？”
男青年耸耸肩：“看了朋友圈太丑了，怕一路影响心情。”
一桌人顿时就笑喷了，纷纷要罚他喝酒。
孟湘觉得很无聊，懒得再听这些喝醉酒的老男人闲吹牛，于是她关掉手机，想找个理由先走。
抬头一看，她发现卫修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跟白璐和谢欢他们打了个招呼，说她吃饱了，要先回去休息，然后又跟庞菲他们摆摆手，孟湘拿着自己的外套，起身往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走廊，她看到走廊尽头的小天台上，卫修正靠在围栏边上，似乎在看夜景。
略微犹豫了一下，她转身走过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卫修回头，见到是她，扬起眉梢：“你怎么过来了，吃饱了？”
“吃饱了。”孟湘慢吞吞地走到他旁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吃饱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卫修垂眸看着她，嘴角微扯：“怎么，关心我？不生我的气了？”
“嗯……”孟湘垂着眼帘，小声道，“是我不对，不该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
“怎么突然这么听话？”卫修有些意外，转过身，两手揣着兜，盯着她打量，“好像换了个小孩一样。”
“璐璐姐把你和前女友的事告诉我了。”孟湘话刚说完，就后悔了，连忙补救道，“……是我问的她，是我让她说的。”
卫修眼底的笑意没了，半晌，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夜色，淡淡道：“没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气氛忽然就尴尬起来，孟湘咬着嘴唇，后悔自己不该乱说话。她用手指头戳着围栏上的花纹，一下一下的，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比较好？
天台的屋檐下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到地上，细细的，拉得很长。
孟湘盯着卫修的影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也许会觉得很孤单。
“叔叔，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一个忍不住，她还是开了口。
“难过？”卫修抬起眼帘，有些自嘲道，“有些人比我还难过。”
“是……她的父母吗？”孟湘忍不住猜测。
卫修没说话，但孟湘知道她猜对了。
任何一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心底的一道伤疤，再长的时间都愈合不了。何况那个女孩还那么优秀，一定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
孟湘忽然间理解了卫修的自责，他可以不爱那个女孩，可以选择跟她分手，也可以不必承担她出事的责任。但是他却无法跟她的父母交代。他把人家的女儿带出来了，但是没有带回去。
“那你去跟她父母道歉了吗？”
卫修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过身靠在围栏上，淡淡道：“他们不肯见我。”
顿了一会儿，又道：“至今都不肯。”
孟湘扁了扁嘴，心里不由得越发同情起来，抬手拉拉他的衣袖，安慰道：“他们不肯见你，也许是怕见面更伤心……说不定他们早就原谅你了。”
垂眸看着她细白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又明亮，里面盈着满满的真诚。好像一股暖流从心间流过，卫修嘴角微抿，抬手揉揉她的发：“傻瓜。”
又像摸小狗一样摸她的头。
孟湘皱着眉毛，刚要躲开他的手，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好几声叫喊。听声音，似乎是白璐和庞菲他们？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两人来不及多想，连忙往楼下奔去。
庞帅大概是突然起了高反，壮硕的身躯斜斜歪倒在地上，面唇发紫，呼吸困难。
一群人围着他，手忙脚乱的，给他吸氧。
庞菲和任潇潇一左一右扶着他，急得直掉眼泪。
卫修和孟湘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显然这突发的高反很可能是因为喝酒引起的，大家一边心惊一边后悔，但是后悔也没用，只能赶紧想办法。
“你们看他喘的，赶紧送医院吧！”店主也在旁边看着，十分担心。毕竟人若是在他这里出了岔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卫修他们也不敢耽搁，连忙七手八脚将庞帅抬到车上去，准备往医院送。
“庆涛，你就别去了，留下看着她们。”临上车前，卫修把时庆涛推回去，让他照看白璐和孟湘，然后他和谢欢上车急匆匆走了。
回到房间以后，孟湘和白璐也没心情再聊天，各自洗漱完了躺下休息。
白璐大概是白天累坏了，不多会儿就发出匀长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睡着了。孟湘却有些失眠。
不是家里自己的床，总有些睡不惯。她翻过身调整了几个姿势，还是睡不着，于是又把手机拿起来。
庞菲建的那个微信群里，还有几个人在那里聊天。都说再也不敢喝酒了，尤其是在这高原上，怕喝出事来。
想起卫修也在这个群里，孟湘打开群名单，在一堆人里边扫了几眼，目光落到一个雪山的头像上，名字叫“卫”。
很普通的头像，名字也没什么意思，真是个无趣的老男人。
孟湘盯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儿，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去医院怎么样了？卫修今天也淋了雨，晚上也喝了酒，会不会也突然起高反？
戳开那个雪山的头像，她犹豫着要不要加他好友，问问他感觉怎么样？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他是个成年人了，应该能自己管好自己，用不着她这个当小辈儿的来操心。
关掉手机，她闭上眼睛，渐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以后，一起床就听到白璐带来一个好消息：卫修和谢欢昨晚已经回来客栈，两个人都没事。那个庞帅的症状已经缓和过来，再打两天点滴，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既然已经和庞帅他们组成车队，卫修他们总不好先走，于是也在这边停留两天，就当作休息了。
这家客栈的店主人很不错，想着他们要照顾病人，还专门帮忙做的病号饭。
难得能遇上这样热心又实诚的老板，卫修他们也乐得多住几天。医院那边有庞菲和任潇潇她们照料着，倒是不用他们操心。于是闲着没事儿，他们便去四处闲逛，看看巴塘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
两天后，庞帅出院了，身体基本没大问题，可以上路了。
于是大家整理行囊，重新出发。
孟湘这几天买了不少旅游纪念品，吃的玩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装了好多个包，准备带回去送给邹蓉他们。卫修那辆车的后备箱，几乎都被她的东西给占满了，他自己的行李没地儿放，只好挪到时庆涛车上去。
“你再检查一遍，东西是不是都带了。”卫修搬完箱子，又叮嘱一遍，“手机、钱包、充电器。”
“都带了。”孟湘拍拍自己的米奇头小背包，转身爬到车后座上。
卫修刚要帮她关上车门，庞菲忽然小跑着过来，有些羞怯地说道：“卫哥，不好意思啊，我能搭一下你们的车吗？我哥这才刚好，医生让他多躺着休息几天，我就让他躺在后座上了。我们那边的车都满了……”
眉梢略微扬起，卫修扫了孟湘一眼，然后点头道：“行，那你上车吧。”
“谢谢卫哥！”庞菲开心一笑，扶着门边爬上后座，然后又笑着跟孟湘打了个招呼，“小妹妹，咱们一起吧！”
孟湘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她不太喜欢这个女的，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礼貌。
因为之前耽搁了两天，重新上路以后，除了交通管制路段，他们的车都开得很快。
从金沙江上烟缕轻薄的晨曦到澜沧江边高入云天的山巅白雪，从拉乌山下的竹卡兵站到海拔五千多米的东达山……一路穿过苍凉雄浑的山脉和峡谷，川藏公路好像一条晶莹的玉带，穿梭在千山万壑间驰骋奔流。
孟湘看着远处的风景，耳机里随机播放着一些关于西藏的歌。那些悠长嘹亮的山歌民歌，是她以前从不会听的旋律，和着眼前天地辽阔的美景，听起来却无比优美酣畅。
“唉，这么高大的雪山也太美了！”庞菲捧着脸，第一百次感叹，“怎么能这么好看啊！”
“谢哥，你快看！东边那个山头是不是很像一只鹦鹉？”她又指着前面车窗，语气含嗔，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谢欢配合地瞄了一眼，然后不失尴尬地笑道：“是挺像的。”
“怎么样，我就说是吧！”
一路从山间雪景夸赞到路边的野花野草，又从路边匍匐前进的朝圣者评论到巴黎时装周的最新流行色……孟湘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怎么可以一直说个不停？
一开始的时候，谢欢觉得新奇，还和庞菲有说有聊，唠得挺开心。到了下午，他上来瞌睡，便有些扛不住了，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几声。
卫修要开车，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孟湘要么闭着眼睛睡觉，要么戴着耳机听音乐，用行动谢绝搭话。庞菲找不到人说话，只好又拿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和她那些朋友们聊语音。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孟湘感觉脑子快要炸了，整个人烦得不行。
她能看出庞菲那点心思，嗲着嗓音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引起卫修注意罢了。问题是，她不知道这样多话，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吗？她就不能婉约一点，当个安安静静的美女子？
似乎觉察到空气里只有她一个声音，有些尴尬，庞菲停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卫哥，我怕你开车会困，所以说多了一点，是不是烦到你了？”
卫修淡淡道：“不会。”
“那就好呀。”庞菲又开心地咯咯笑，“这边的路不好走，太危险了，卫哥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困了就跟我说！”
卫修嗯了一声。
孟湘：……
好吧，算她多事了。说不定人家老男人就喜欢叽叽喳喳这一款。
一路翻山越岭，将近暮色四合的时候，他们穿过业拉山垭口，渐渐抵达怒江大峡谷。
这边的土地都是红褐色的，好像在大地上燃烧着火焰。一条天路从山巅蜿蜒下百十道弯，渐次下落到鲜花盛开的怒江谷底。
卫修不紧不慢地开着车，稳稳滑过一个又一个弯道。下落到峡谷中段的时候，到了一处悬崖边上，他忽然把车停下了。
窄窄的国道不过十余米宽，一旁就是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山壁下面江水滔滔，在呼啸的风声中波浪翻滚，奔流怒涌。
卫修侧首看向窗外，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谢欢坐在副驾驶座上，低低叹了一口气。
孟湘忽然间明白了，这地方大概就是她叔的那个前女友出车祸的地方。
“卫哥，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庞菲落下车窗，一边向外面打量，一边好奇道，“这边也没什么可看的呀？没花没草的，都是一些大石头……下面那是哪条江啊？”
卫修没说话，挂上档，继续往前路开去。
庞菲依旧喋喋不休道：“下面那是澜沧江吗？澜沧江是不是通到国外去了，好像是通到缅甸还是泰国来着？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还能免费出趟国……”
孟湘从后视镜里打量卫修，只见他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
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转头看着庞菲，开口道：“你能把嘴闭上吗，阿姨？听你说了一路，你不累我都累了。”
庞菲话说到一半，顿时愣在那里，半晌脸攸地红了，恼声道：“阿姨？你这个小姑娘都上大学了吧，怎么能叫我阿姨？”
“你不是管我叔叔叫哥吗？”孟湘嗤道，“那我不叫你阿姨叫什么？”
“你……”庞菲被噎在那里，顾忌着面子又不好意思发飙，气得脸都红透了。
卫修从后视镜里扫了孟湘一眼，沉声道：“湘湘，不能这么没礼貌。”
“哦。”孟湘端着胳膊坐在那儿，轻笑道，“叫阿姨是没礼貌，坐在别人车上一路说个不停就是有礼貌。”
车子继续往前走，大家都装作没看到庞菲那一脸吃瘪到极点的猪肝色。到了下个休息区，她勉强跟卫修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回到他们自己的车上去了。
车上终于清净了，谢欢回过头，跟孟湘比了个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哈尼，你牛！”
孟湘泰然自若地点点头：“还行吧。”
卫修闲闲靠在车门上休息，狭长的眸子里含着一丝不羁和慵懒，正盯着孟湘打量，一边慢慢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你看什么？”孟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
将矿泉水瓶盖上，卫修轻哂道：“小丫头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孟湘不屑地嘁了一声，哼道：“嫁不出去也不用你管。”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屁孩。卫修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坐起身来，继续开车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