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翌日一早, 天还蒙蒙亮, 孟湘就爬起来准备。里里外外忙活着, 像要上战场一般严阵以待。
先洗澡又吹头发,从来不耐烦吹头发的她耐心对着镜子吹了半个小时,直将每个发弯都吹得蓬松自然,这才满意。
然后又精心描画了一个少女感满满的樱桃粉妆面, 仔细比对眼影和口红的色彩,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务必保证妆容精致。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化好妆,然后又开始挑选衣服。挑来选去,最后终于定好一身行头:一身黑色打底,上衣是白色珍珠扣羊绒小斗篷, 搭配黑色及膝直筒裙,脚下是一双棕色鹿皮小短靴。
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自然又俏皮, 感觉还不错。
孟湘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不知道卫修会不会喜欢?
莫名就有些不自信, 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换件外套,忽然手机响起来,是白璐打来的电话,原来他们已经到楼下了。
来不及换衣服, 孟湘连忙拿上小手包,飞奔下楼。
时庆涛开着一辆黑色闪亮的迈巴赫62s齐柏林,帅裂苍穹。谢欢的车更拉风, 是一辆冰蓝色帕加尼超跑,炫酷到爆炸。
他们都把最好的车开来了。
孟湘不禁看得一阵眼热,连忙坐上齐柏林后座,默默平稳着翻涌而激动的情绪。
北海监狱位于京市北郊,出城还要走七十多公里。
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气氛略微有些压抑。不是沉闷的压抑,而是在努力压抑感情的压抑。
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时光悠悠,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光阴荏苒,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孟湘还能清晰地记得,最后见卫修那天,他刚刚剃过的头发下面露出青白的头皮,他转身的背影,他身上那件橘黄色囚犯背心下面的浅灰色衬衣,是她给他买的那一件。
所以他说的那些话,她一句都不信。
什么后悔救她?什么已经受够了?什么再也不想看见她?
真要那么讨厌她,干吗还穿着她给买的衣服?
口不对心成这样,一个大男人,好意思的吗?
孟湘今天就想去看看他,看看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她就不信三年未见,他不想她?
紧紧忍住眼底酸涩,孟湘抬眼看向窗外,深秋的郊外一片棕红浅褐金黄。这是一个成熟收获的季节,这是一个北雁南归的季节。所有漂泊在外的离人,都应该回到他的家中,成全那些日思夜盼的想念。
一路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北海监狱。
青灰的围墙高十余米,上方拉着一圈电网,正中的铁灰色大门紧闭着,两旁墙上用白色大字写着一句标语:失足未必千古恨,今朝立志做新人。
孟湘他们从车上下来,默默站在路边等待着。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没见卫修出来,身后却突然传来汽车声。
只见四辆黑色林肯急速驶来,绕过他们冲到前面,一一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从车上下来七八个穿西装制服的男青年,排成一排站在那里,好像黑.社会一样。为首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卫家的人。
今天卫修出狱,卫家竟然只派一群小喽啰来接他?卫琅不来?
他大概是没脸来也不敢来吧。
孟湘冷漠地扫一眼那些人,重新将目光投向监狱大门。
她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时间每过一分,心里的焦虑就增加一分,渐渐的,竟然有些害怕起来。就像近乡情怯一般,迫不及待想见卫修,却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太阳快要升到正中的时候,他们终于听到一阵咔啦啦的铁栓在锁孔里拉动的声音,随后那扇巨大的铁灰色大门角上打开一扇仅容单人通过的小门。
一个人影微微低头,从那扇小门里走出来。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默默看向他。
一身黑衣,寸短的头发,修长的身形充满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迫力,缓缓迈步朝这边走来。
他每走一步,眼神就抬起一分,冷冰冰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扫向众人。
只见他左边额角有一道细长而狰狞的疤,犹如利刃割裂一般延伸入鬓,冷白的皮肤因为缺少光照而浮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越发衬得他眉峰如壑,眼神冰冷,目光沉得仿佛覆压着千万年的寒川冰雪,周身充满逼人的煞气。
孟湘满眼陌生地打量着他,努力想找到从前那个熟悉的影子,可是从他冰冷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优雅矜贵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了,也不像一个刑满释放、重回自由的犯人,而仿佛是一名刚刚从幽冥地狱里踏着尸山血海厮杀出来的极其可怕的嗜血的修罗。
所有人都悄悄打了个寒噤,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卫家那个小喽啰头子鼓足勇气,快步走上前去迎接,挤出一脸讨好的笑,恭恭敬敬道:“八少,我们来接您了!恭喜您渡劫归来,往后必定太太平平,日日高升!”
卫修被他挡住去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小喽啰却像被宣判死刑一般,缩着脖子吓白了脸,再也不敢抖机灵,连忙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卫修缓缓迈步向前,走过那四辆林肯车,刚到孟湘他们这边,迎面就被扑上来的谢欢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
“修哥哥!你终于出来了!我好想你啊!”谢欢是真的哭了,抱着卫修嚎啕大哭。
白璐和时庆涛也湿了眼眶,冲过去紧紧和他们抱在一起。
孟湘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目光紧紧盯着卫修,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期冀他能看她一眼。
可是卫修却当她不存在一般,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谢欢他们终于抱够了,把卫修松开。时庆涛红着眼睛笑道:“卫哥,我们回家吧!”
伸手将谢欢搂在他肩上的手推开,卫修沉声道:“先去疗养院。”
“去去去!去看卫伯伯!”谢欢依旧搂着他不撒手,迫不及待地把他拖到自己车上去。
孟湘不禁有些艳羡地看着谢欢,很想也去他车上坐着。可是没人邀请她,她终究是没好意思过去。
“放心吧,会好的。”白璐看出她的失落,走过去体贴地拉住她的手,叫她一起上车。
两辆车一路飞驰,又从北郊赶往南郊的老年康养中心。
卫老爷子一早就在等着,只是碍于卫琅的眼线在旁边监视着,不能亲自去接人。
卫修从车上下去,一眼就看到花圃前边,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卫老爷子。
目光微颤,他周身的冷硬终于软化几分,快步走过去,微俯下身,半蹲在卫老爷子面前,沉沉唤了一句:“爸……”
卫老爷子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连忙抓住他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
卫修推着卫老爷子的轮椅,和他去后面园子里散步。有个小护士想跟着一起,结果被卫修扫了一眼,吓退回去。
孟湘和谢欢他们也没再跟过去,不想打扰他们父子的重聚时光。
在这座康养中心,虽然有卫琅的眼线盯着卫老爷子,看他是不是真的患上老年痴呆,不过总体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因为卫老爷子的贴身管家是市医院的院长亲自帮忙给选的人,24小时看护在身边。不管吃饭还是吃药,只能经管家一人之手操办,任何人都钻不了空子。
卫修和父亲在花园里慢慢走着,听父亲讲完他在这边的生活,心里这才放心下来。
“爸,让你受委屈了。”卫修低头道,“只是恐怕还要让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再接你回去。”
“放心吧,我在这里挺好的。”卫老爷子拍拍他的手,又笑道,“这事还是多亏了湘湘,要不是有她帮忙,我恐怕都见不到你了。”
卫修目光微沉,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着,没再多说什么。
辞别卫老爷子以后,时庆涛要送卫修回家休息,但是卫修拒绝了。
“我想自己走走,你们忙吧。”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一个人走出疗养院大门,背影孤冷得好像一匹从不合群的独狼。
谢欢他们也没再强求,各自上车,准备回去。
然而孟湘却没上车,她追着卫修跑了出去。
一路跟在卫修后面亦步亦趋,孟湘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想看他到底要多久才会发现自己。
转过一道又一道弯,前面一条长路,又走了很久。
卫修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跟在后面十步开外的孟湘。
孟湘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一时有些愣。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面一片沉寂,幽深得看不到底,她不由得一阵心虚,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略微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慢慢走过去,抬起头抿着唇,满脸幽怨又委屈地看着他。
三年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细白的小脸长开许多,五官愈发明艳分明。尤其是那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含嗔带怨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地诉说着她的爱意和思念。
卫修避开她的视线,嗓音低凉如水:“别跟着我,你回去吧。”
“你要去哪?”孟湘一脸执着地看着他。
卫修转头看向路边:“我还有事。”
“什么事那么重要,连看我一眼都没空?”孟湘鼻子有些酸,说话带出一丝鼻音,“你为什么不看我?”
卫修回过头来,垂眸看着她,漠然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你走吧。”
没想到再见面,他还是这样不待见她。心上好像被插了一刀,尖锐得疼。孟湘紧忍着眼泪,质问道:“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你确定?”
幽深的眸子素无波澜,卫修低声道:“是。”
两行眼泪刷地滑落下来,孟湘垂下眼帘,转身离开。再未多说一个字。
她也是要面子的。不可能一直没脸没皮地缠着他。尤其是被她日思夜想的人这样对待。
心被伤透的感觉。至少今天不想再看到他了。
卫修站在原地,看到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又抽疼起来。
他收回目光,从兜里摸出手机。
他身上这些东西,都是谢欢提前准备好的,甚至连钱包信用卡都有。
给谢欢打电话,告诉他孟湘的位置,让他送她回去。然后卫修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宏泰集团总部的地址。
到了宏泰大厦,卫修从出租车下来,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眼神瞬间冷寂下来。
他大步走进门厅,乘坐专用电梯上到顶楼,径直走到董事长办公室。
路过的人看到他,都惧服于他那阴森慑人的气场,有能认出他的,更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无人敢上前阻拦他。
卫修一把推开门,只见卫琅正仰坐在宽大舒适的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打电话。一抬头看到卫修,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连手机都拿掉了。
“阿……阿修,你回来了?”卫琅很快镇定下来,露出一脸喜出望外的笑意道,“我本想去接你的,结果公司突然有点急事,我让小四派人……”
不等他说完,卫修已经走过去,长腿一抬,猛地一脚踹到卫琅坐的旋转座椅上。一下把他踹出十几米远,打着转“嘭”地一声撞到钢化玻璃墙上,然后狼狈地滚落到地上。
没想到他会这般野蛮,卫琅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恼羞成怒:“阿修!你这是发什么疯?!”
卫修没搭理他,随手拉开他的办公桌抽屉扫了几眼,然后从案桌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把乌黑洞亮的枪。子弹上膛,握在手中,枪口对准卫琅的眉心。
卫琅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颤着手慌乱道:“阿修,你……你别乱来!赶紧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卫修拿枪指着他,一脸煞气道:“贿赂政府高官,要坐几年牢?走私象牙皮草,要坐几年牢?私藏枪支,要坐几年牢?!”
嘭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卫琅耳边飞过去,钻进他身后的剪力墙,砸出一片水泥飞灰。
卫琅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举起手拼命摇头。
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的,卫修像看一个死人一般看着他,满脸厌恶道:“卫琅,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从前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连父亲的主意都敢打,那就是你自己找死。这笔账,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跟你算清楚。你就好好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