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郁岚问完这句话, 原本因着她到来变得尴尬的气氛再一次冷凝。
陈思源似乎没听明白, 他皱着眉头, 看向秦以辞：“她说的禁赛是什么意思？”
郁岚心里咯噔一声, 道：“你难道不知道之前学校对辩论队做了禁赛处分吗？两年的时间呢。”
一语惊雷。
陈思源冷笑了一声：“瞒的挺好啊秦以辞，也就是说不管我现在做了什么，我们都没有办法打比赛是吗？
那他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浪费时间吗？
阙白扯了扯陈思源的衣袖，道：“嗨呀，这不是也快了吗，你加入辩论队就是为了打比赛吗？”
陈思源看了阙白一眼：“不然呢，我要是不是为了打比赛我来这里干什么，做慈善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着没事儿来这看热闹，如果一支队伍不能给我带来胜利，那我为什么要加入？”
陈思源吸了口气，道：“我很感激你在长蓝帮我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对这支队伍无偿付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从来都不做亏本的生意，抱歉秦以辞，在入队之前你并没有跟我说起这件事情, 我现在先回去了。”
“诶！”阙白拦了陈思源一下，对方却毫不犹豫地闪了过去，离开。
秦以辞的脸上看不清有什么情绪，他轻轻地开口：“算了, 阙白。”
沈抒意也有点愣，她虽说是被秦以辞套路进辩论队，但对于打比赛也有一定的兴趣，现在猛地一告诉她，她们压根就不能打比赛，小姑娘也有点不太能接受。
她也是个现实主义，对于我们充满梦想我们拥有明天这种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但她没有离开，小姑娘定定地看着秦以辞，等待着他先开口。
秦以辞没有说话。
郁岚双手捧着苹果，她也没想到原本会开的好好的竟然被她一句话给说崩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状况，摸了一下鼻子，准备开溜。
关上门的瞬间，只听见秦以辞疲倦的声音：“今天就到这里，散会吧。”
傍晚的校园，树叶哗啦啦的作响。
十一假期后，各大社团招新的第一天，沈抒意穿过学校操场，招新的帐篷还没有拆除，看着系在帐篷上各式各样的社团名字，小姑娘微微顿住了脚步。
a大底蕴厚，社团更是应有尽有，小姑娘光是路过，就看到了一排长长的帐篷，延绵到路的尽头处。
旁边还有正在收拾准备回去的学长，见到沈抒意一个人站在那里，热情地走了过去，塞给了她一张传单。
“学妹，我看你外形条件看起来很好啊，现在加入社团了吗？你看我们演讲社怎么样，学长认为你一看就很合适啊！”学长滔滔不绝地跟沈抒意说了起来，甚至又塞给了沈抒意一张报名表。
沈抒意捏着那张报名表，又想到了当时秦以辞塞给她报名表的情景。
——帮学长填完这个表凑个人数。
懒散又吊儿郎当的学长，莫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沈抒意晃了一下神儿，接过报名表，学长再说了什么话她也没听清楚，夹着那两张薄薄的纸片，往回寝室的路上走。
回到寝室，宿舍里只有董夏槐一个人，姑娘开着平板啃鸭脖，见到沈抒意有点诧异：“咦，抒抒，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辩论队开会吗？”
沈抒意顿了一下，笑了笑：“提前散会了。”
“是吗？”董夏槐并没有在意细节，她擦了擦手，翻开抽屉：“抒抒你吃不吃鸭脖，我买了好多，对了对了，你现在有事儿吗？快点来帮忙，我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董夏槐从抽屉拿出来一大摞报名表和宣传单，看的沈抒意眼皮一跳。
她哭笑不得的问：“你这该不会是把所有社团的报名表都拿过来了吧，也太多了。”
她随手拿起一张宣传表，上面五颜六色的字画书写了未来四年美好的生活，看起来轻松加愉快。
董夏槐正色道：“那是当然，这可关乎到我大学四年的业余时间到底做什么，有没有意义，到时候会不会后悔，可不得好好挑选嘛。”
沈抒意垂下眼，手指顿了一下。
谁都知道选择社团的时候要慎重，也就只有她这种随心所欲漫无目的过日子的人，当初才会那么轻率地被秦以辞套路进辩论队。
她在郁岚问完那句话之后恍然大悟，为什么整个辩论队只有秦以辞一个人，为什么当初校庆的时候所有社团都在表演，只有辩论队没有节目，为什么秦以辞招人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来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
这是一支连希望都没有的队伍。
但……为什么秦以辞还在支撑？
沈抒意不明白。
手机的特殊提示音在这个时候恰当的响了起来，沈抒意连忙打开。
是沈心愿弹来的语音。
“告诉你个好消息。”电话那头沈心愿的声音很疲惫：“实验最近有了重大的突破，不出意外，明年年末，后年年初的时候就可以面世了。”
沈抒意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沈心愿等了一会儿，一如既往地不客气：“沈抒意你在听吗？”
沈抒意怔了一下，道：“你说，明明没有一点未来的事情，为什么有些人还在坚持呢，这样看不见未来，也没有前路，为什么还要坚持了。”
电话那边的沈心愿咳嗽了一声，她似乎是轻笑了一下，然后叫她的名字。
“沈抒意。”
她说：“你眼中的没有未来，在别人眼中不一定没有未来，你眼中的无意义坚持，在别人眼中并不是没有意义，与其你问我这个局外人为什么，不如去问问你问我这个问题时候想到的那个人，为什么坚持。”
电话那边传来了沈心愿毫不犹豫挂掉电话的提示音。
沈抒意茫然地拿着手机。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他们拥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有即便到了绝处也仍然不死的决心。
想不明白，那就去问明白。
沈抒意放下手机，将手中的宣传单还给董夏槐：“我出去一趟。”
从寝室到6602从来没有这么遥远。
小姑娘风驰电掣一般从寝室冲下楼，一路狂奔穿过操场到了6号楼，连口气儿都没有歇，又冲上了六楼。
她无比庆幸早年的时候学了跆拳道，身体素质倍棒，但即便是这样，沈抒意冲上六楼之后，仍然喘的厉害。
6602教室里还有微暖的光。
沈抒意的脚步停在门口。
明明已经来了，可真当她想要去问秦以辞的时候，又开始犹豫。
她要问他什么？问他你为什么要坚持一个没有出路的队伍，问他你坚持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问他一个人做着这些，无人陪伴会不会寂寞。
那些黑夜里，缠在沈抒意身旁寂寞又彷徨的情绪侵袭在她身上，促使她颤抖着手，推开了门。
教室里只开了最后一排的灯，男人半是隐匿在黑暗里，倚在讲台上，寂寞极了。
顺着声响，那人将视线落在沈抒意的身上。
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在沈抒意没有闯进来之前。
沈抒意的视线落在了男人面前的黑板上两个笔锋犀利的文字。
辩论。
墨色卷着黑夜袭来，将月亮隐匿起来，秦以辞双手插兜，看着沈抒意，似乎有一点不敢相信，又似乎是带着笃定。
“你回来了。”
他耸了耸肩，轻笑道：“听个故事吗？小姑娘。”
秦以辞第一次接触辩论，和沈抒意一样，都是大一。
少年初长成，个性犹如刀锋，伤人害己，本着在大学四年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做的初衷，少年参与了辩论队的面试。
当时的辩论队，人数众多，是a大最有活力的社团之一，秦以辞面试的当天，便看见了众星拱月一般，坐在中间的少年——夏星。
他第一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如果说他是无尽夜色，黑暗中裹携寒冷，那少年就是皎洁月光，让人仰望又不敢触碰。
可那少年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夏星是一个很棒的学长，从秦以辞加入辩论队的第一天起，就亲自带着秦以辞训练，无论是从破题，还是寻找论点，做出质询，还是从生活之中给予帮助，在秦以辞迷茫的时候帮他一把。
他也从来都不掩饰对秦以辞这么好的原因——少年是打辩论的好手，他希望在年底省赛的时候，能够获得一个冠军。
a大屈居第二太久了，无论是他们还是学校，都需要这样一个冠军。
甚至在省赛的时候力排众议，让年轻又没有经验的他直接登台，虽说引起了大部分辩论队成员的不满，但好在秦以辞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一路披荆斩棘，和夏星带领队伍走到了半决赛。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剑指冠军。
可半决赛当天，a大辩论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资料被对方了如指掌，每一个论点，每一层论据，对方都做了逐一分析，甚至可以做出完整的反驳，乃至最后秦以辞弃稿现场寻找论点，但仍然抵不过对面四个人条例完善的攻击。
他们输了，谁都知道，能让对手这么清楚自己的辩题，除非是因为有人泄露资料，否则绝不可能被对方分析的如此透彻。
夏星不敢相信自己带出来的队伍里居然会出现这种人，作为队长，这是最大的失职，乃至于在打完比赛后，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现场，甚至没有彻查到底内鬼是谁。
一时心绪不宁，终究酿成大了大祸。
少年回学校的过程中，焦躁内疚，没有注意到路边陡然亮起的红灯。
然后，a大辩论队遭到质疑，夏星的父母闹到学校要求给个说法，辩论队群龙无首，最后还是秦以辞一个人顶着压力，查出背叛者是谁，又向省赛的评委寄出偷题学校方的资料，最终，另一个学校被剥夺五年所有大赛资格，而那个内鬼，也因为背的原因被学校开除。
但学校终究是因为辩论队闹出的事情太大，给了禁赛两年的处分。
而夏星的父母，也因为痛恨辩论队，又再也找不到那个内鬼，而迁怒于他。
那只以梦为名的队伍，因为队长离世，消失在a大。
“你问我在坚持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秦以辞揉了揉发酸的眼角，道：“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要拿这样的一个冠军。”
那个一直存在于他回忆里的少年，给与他这个世界最初最温暖的光，让他知道世界上除了嚣张与占有，还有别的内容。
生活在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每一点光明都会让人欣喜若狂，他终于学会在恶意丛生之中找寻到那一点亮光，可是教他寻找亮光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能做些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少年没有继续的梦，继续走下去，让他成为现实。
“辩论会让你成为更好的人。”秦以辞笑了笑，他伸出手拭掉小姑娘眼角的泪水，告诉她曾经夏星跟他说过的话。
一个看似只有黑白正反两面的活动，会让他们学会看待问题拥有两面，也因为此，开始学会接纳不同的观点，犀利的观点里，暗藏着独特的温柔。
沈抒意在秦以辞帮她擦掉眼泪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她想到了很小的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父亲的时候，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坚持，但我知道我必须要这样做。
他们从来都没有什么理由，纵使前路漫漫，纵使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天方夜谭，可他们仍然在坚持自的道路上行走。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觉得孤独吗？”
秦以辞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沈抒意会问这个问题。
沈抒意又补充问：“如果我们都退队了，没有人加入，你会怎样？”
秦以辞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如果你们都退队了，我就一个一个找你们谈心，如果这样也不能劝你们回心转意，那我就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找适合我的队员，如果这样还是没有，那我就等到明年，新生入学，在来做同样的事情。”
“孤独只是一时的，我相信我会遇到和我志同道合的人，即便暂时没有，夏星教给我的那些东西，也永远都跟着我，所以，我不孤独的呀，傻姑娘。”
沈抒意张了张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真正讨厌梦想的人，从一开始，她只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
从沈程睿离开，从方女士变为女强人，家里就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少年同学的恶意让她失去朋友，无数个哭着醒来的夜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得过且过，只不过是因为孤独太沉，压得她不敢想象别的东西。
她看到的沈程睿，是孤单一人独自前行，她看到的沈心愿，仍旧是孤单一人力排众议。
他们从来都是一腔孤勇。
这种状态让沈抒意害怕极了，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走那么长的路。
大千世界，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享受孤独，也有人狂欢于人群中，逃避孤独。
没有人是错的，只是选择的方式不一样。
她从来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身边那些孤勇一腔的人，原来并不孤独。
即便沈程睿已然离世，仍然有沈心愿愿意带着他未完成的伟大梦想，继续向前。
他们确信，在未来的路上，他们一定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路往前。
所以他们从不退后。
所以，她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拥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勇敢地去追逐那些以前都不敢想象的东西吗？
沈抒意不知道。
秦以辞却是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男人压低了声线，故意用最撩人的声音和沈抒意说话：“所以，我本来想明天再去找你聊聊的，但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那么是不是也就说明了，沈抒意同学，你会作为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一同走下去呢？”
男人的眼眸中，沈抒意看见了星光。
一个未知的，让她充满好奇的世界。
小姑娘蹭干眼泪：“虽然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是我加入辩论队不是因为你的故事。”
“嗯。”秦以辞抿了抿嘴唇：“我知道。”
我们都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和你都曾在长夜里哭泣，所以知道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需要多么大的努力。
可这就是青春啊，纵使跌撞无悔，纵使遍体鳞伤。
沈抒意在秦以辞的眼底，看到了她自己。
小姑娘笑了笑，伸出手，对秦以辞道：“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队长你好，我叫沈抒意，播音与主持专业，想要加入a大辩论队。”
秦以辞看着姑娘白皙的手，轻声笑了。
“咳咳。”门外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陈思源的声音冷漠地响起来：“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你侬我侬的谈情说爱时间，但是我也必须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二数学系的陈思源。”
他抬起头，看着秦以辞，嘴角不可查觉的抬起一点：“你好，队长，我想要加入a大辩论队。”
秦以辞诧异地看着陈思源，视线落到了陈思源身后，阙白比了个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大一法学专业阙白，想要加入a大辩论队。”
窗外星光点点，月亮从云层中破出，洒下一地温暖的月光。
秦以辞看着他们，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a大辩论队队长秦以辞，正式欢迎你们的加入。”
作者有话要说： 很高兴与你们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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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好长！！！大家可以一起期待一下下一章，有些写小黄文的，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实际上并没有！躲不过去的！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