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张晓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想了多久,何时睡着的。
他身上的汗水干了,但身体的热度还在。睡梦中,他听到交叠炙热的呼吸,在耳边,在空气中震动着放大。
他感到激情的余温一浪又一浪地席卷全身,像是把睡前的场景一遍遍重演,同时他的心底却尽是温和柔软,好像有什么永久地停留在了那里。
张晓醒来时,窗外微亮,一道淡红色的云霞正慢慢扩上高空。
他觉得口渴,掀开被子一角下床,然后拎着被子回头看。尧曳睡得很熟,脸藏在洁白的被单里,头发散在枕头上。
张晓把被单轻轻在她身上盖好。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拾起地上的衣服和裤子,套在身上。
套完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然后倒了杯水,靠在墙边一饮而尽。
矿泉水清清凉凉,扑在喉咙上十分舒适。
喝完他又倒了另一杯,盖好盖,搁在桌子上,等着尧曳醒来的时候喝。
张晓把昨天的湿毛巾晾了起来,又把行李箱规整放好,转悠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吸引着躺回了床上。
标间的一张单人床,不窄也不宽,正好是两人躺在一起可以呼吸轻触的距离。
张晓把被单拎下来一点,使尧曳整张脸完全露了出来。然后他的手悬了悬,先是折叠放在脸旁边,后又规矩贴在自己大腿上,最后他抬起胳膊,搂住了她轮廓起伏的腰窝。好容易抚平的被子又皱了。
张晓缓缓呼出口气,感觉这个姿势才对了。
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手下肌肤的细柔。他侧在枕头上看着她的脸,心里一片柔软,软得发酸,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但他觉得谈恋爱不该是这样。
张晓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当时他是学习委员,对方是团支书。
与他的不善言谈不同,她是一个人缘很好,笑起来很明媚的女生。
大一时候课业重,女生常常来自习室朝他借作业,借完了就坐在他身边座位上看。同时,她带零食也会带双份,给他吃一份,自己吃一份。从夏天的甜冰棍到深秋的冰糖葫芦,等到了冬天,女生把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掰成两半,递给他一半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让她带过零食。他每天买好早饭送到她宿舍楼下,有时她起得晚,他就在楼下看书,有时她第一节课不想上了,他就先把早饭捂在怀里,课间的时候再匆匆跑去送给她。
对方向他表示过好感,他接受之后,就竭尽所能地对她好。
他们从一起上课,到手牵手逛校园,再到在无人的树林里拥抱接吻,他们做了所有情侣间应该做的事情。
后来,他发现她还是会买零食,只是跟另外的人一起分享。她再没自己写过作业,他始终是做好两份,一份给她,一份改一改,自己上交。
大四的时候,课程少了,她托关系去了一家公司实习。他们的联系也少了,毕业那天,她跟他分手,出了校门,坐进一辆豪华的轿车里。
他去公司找过她一次,她没有出来见他。
他在楼下等了一晚上,等不到,就走了。
少年的恋爱似乎没那么多激情,她放手了,他也就不喜欢了。
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更没那么多的坚持,似乎怀抱自己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他已经想不起她的模样了,可他知道自己经历过完整的恋爱时光。双方曾经的好感都是真的,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也是开心的,轻盈的,像是凝固在罐子底下的蜜糖,即便再也不取出来,但想一想,也知道是甜的。
但为什么现在的感情会如此激烈与厚重。
像是黑夜里慢慢扩散的浓雾,没有灯光,没有观众,连路都看不清,只有两个人,愈演愈赤/裸的相对。
会微微发苦的是什么糖,张晓不知道。
会发苦的是糖么?他也不知道。
手下的身体动了动。
张晓回过神来,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
尧曳姿势没动,只是眼神轻轻落在他脸上,问:“你想什么呢?”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松软的睡意。
语音气息拂在他的脖子上,张晓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的姿势也丝毫没动,看着她说:“没什么。”
他们两个都侧着身体,面对着面。他身上衣服已经完整,而她裹在被单下面。
这样对视几秒,尧曳轻笑了一下。她将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垫在脸底下:“张晓,我昨天没喝多。”
她伸出来的胳膊白白嫩嫩,像是一截藕苗。被子起了抹胸的作用包裹住身体。
张晓眼神扫过被单,又重新看向她的脸:“我也没喝多。”
尧曳说:“我知道。”
阳光从后面窗户照进来,她的胳膊上,她的脸上,都有层细软的金色绒毛。
不知是清晨的光影使人有种新鲜的美丽,还是什么其他的事情。
她补充说:“你表现得很好。”
这是这副调侃的语气了,张晓不由错了错牙。一些事情她语调轻松地说出来,就会显得没什么分量。
尧曳目光往他后面一瞥:“把衣服递给我吧。”
张晓看着她,纹丝没动。
尧曳提醒:“就在你后面的床上。”
张晓还是没动,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开口道:“你昨天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尧曳的脸在胳膊上侧了侧,不咸不淡道:“你让我叫的。”
张晓说:“我还让你很舒服,让你……”
见他又要说出那个词,尧曳赶紧进行制止,伸出手指拦在他的唇中。张晓听话地闭了嘴,他的眼珠很黑,静静地看着她。
确认他把话咽了下去,尧曳按着被子轻轻起身:“我自己拿衣服。”
她探身够衣服,两张单人床之间隔着一个窄窄床头柜,刚好可以够到对面。
尧曳把衣服抓了过来,抓裤子的时候,腰被一只手拦住了。
张晓伸手探进被子里扶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按回了床上。
他慢慢爬起来,眼神更深了。
“我还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他说。
身体的记忆还在,那些点一碰又立即点燃了。
快结束的时候,窗外的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很高。金晃晃的阳光照亮一床的皱褶。
尧曳说:“没有那个……”
张晓快速地说:“我知道。”
临近时,张晓从床头抽了一把卫生纸,然后抽身离开。
解决完毕,他在对面的床上坐下休息了会儿,然后起身把纸扔了。
扔完他转脸看着她,笃定地说:“你就是喝多了,昨天我也是这样,你都忘了。”
尧曳把被子一点一点扯上来,小声说:“我是睡着了。”
张晓站在原地看着她,把那些神态尽收眼里,像是征服者审视自己的领土。
他知道她说不出好听的情话,可身体却比谁都动人,这才是真实的。这些泄露出来的真实,才更加令人迷恋。
最后直看得尧曳把被子往头上一盖。
张晓闷声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他走到床边,敲敲她的被面。
“喝水。”
清晨倒好的那杯水,他端了过来。
张晓去卫生间里洗漱了一下,走出来说:“淋浴还有一点热水可以用。”
尧曳放下杯子,点点头。
她走进卫生间,把头发盘起来,将身上冲洗干净,穿好衣服后,对着镜子认真照了照自己的脸。
然后她翻出一支口红,拧开抹在唇上。
收拾好走出门,尧曳问:“现在大概几点了?”
张晓说:“十点往后。”
他锁好屋门,拔掉钥匙装进衣兜。
说好今天早上去火车博物馆和刘馆长他们碰面,大家应该都已经到了。
招待所的走廊高处有一排窗户,木头窗框被岁月磨得光华油润,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招待所的墙面像是新粉刷过,雪白几乎没有杂痕,一溜望过去,显得整洁干净。
他们穿过走廊,走到门口时,看到前台对面展了两张桌子,上面摆着一摞笼屉和一口大锅,锅盖斜斜扣着,勺柄从里面伸出来。
前台的接待人员抬起头来,对他们说:“早饭在那边。”
尧曳又转身看桌子,笼屉里应该是包子,锅里不知道是粥还是汤。
张晓问前台:“自己盛么?”
接待员说:“对。”
张晓点头,对尧曳道:“我去拿饭盒。”
餐具收在外面的三轮车里,张晓几步跑出去,很快便拿了回来。
他把饭盒放在桌上,掀开锅盖,拿起勺柄搅动,看到里面是金黄色的小米粥,只剩一个底了。
张晓伸手试了试锅底,尚有一丝温热。
他倾斜锅身,盛出了一盒小米粥。同时尧曳掀开笼屉,看到了里面半笼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尧曳抓起两个包子,递给张晓一个:“给你,多吃点补补。”
张晓看了她一眼,把饭盒放下,将包子接过来。他咬了一大口,韭菜素馅的,没有鸡蛋。
尧曳将包子皮咬了几下,然后喝了两口粥。
张晓已经塞完一个了,又掀开笼屉拿了另一个包子,捏在手里感觉有些不同。
于是张晓没有下嘴咬,他将包子轻轻掰成两半,看到里面是白菜馅的,还有一点肉末。
张晓把一半包子塞给尧曳:“你吃这个吧。”同时,他将尧曳手里的韭菜包子拿了过来。
尧曳望着他。
那包子她已经咬了几口了,张晓凑着就下嘴吃,两口下去,她咬过的痕迹就没有了。
张晓咽下嘴里的,抬起目光:“怎么了?”他举举手里的,“我看你不爱吃韭菜的,磨蹭半天都不吃。”
尧曳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只感觉心里一暖。她慢慢点点头,把白菜包子一口不剩地吃掉了。
待他们来到火车博物馆,进入原始火车的展厅时,看到里面十来个人已经都聚齐了。
刘馆长在,梁为民也在。
梁为民揣手站在煤黑色的蒸汽火车头旁边,皱紧眉头:“这么多车,没有一辆车的连杆可以匹配?”
刘馆长点着头叹着气:“哎是啊,车的型号不同,各个配件也差太远了。”他语气微微一转,“不过我们找到了一辆车的连杆最接近,但尺寸长一些,需要改一改。”
梁为民问:“好改么?”
刘馆长说:“现在也只能手工打磨了,慢慢来吧。”
“改好要多久?”
“弄着看吧,至少五六天。”
梁为民眼神一压:“这么久?”
刘馆长憨笑:“毕竟火车轱辘多,不比汽车……”
这时,一个维修人员走过来,对梁为民说:“锅炉师傅找来了,在门口。”
梁为民点头,赶紧跟着他往外走:“走,赶紧去看看锅炉的问题,别回头连饭也做不成了,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他路过张晓时,停步打招呼,嘱咐了几句,然后匆匆走了出去。
梁为民一离开,刘馆长就朝张晓走了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昨晚一起喝酒的员工。
张晓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个员工的名字,他还没问,刘馆长就介绍道:“对了,这是小罗。”
张晓点点头。他发现刘馆长说话总是快人一步,这是脑子灵活的表现。
刘馆长富态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不是昨晚的酒劲导致的。他压低嗓音,对张晓他们说:“找到了,那边那辆英式火车,车轴跟这辆的尺寸几乎一模一样。”
张晓问:“换上试过了?”
刘馆长说:“还没有,我们都不会换,怕弄坏了。今天晚上你指点着来换一下,如果能用,明天我们就赶紧去多拉些煤来。”
他旁边的小罗面露掩不住喜色,补充道:“情况乐观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开火车往南方去了,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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