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爱你就等于爱自己(01)
高扬将她拖到车前,开门,猛地将人塞进去。
许曌几乎是跌扑进车内,上身狼狈地直趴到驾驶位上。
看他转过去也要上来,慌忙挣扎起身,在副驾乖乖坐好。
高扬沉着脸,一言不发启动车子,瞧也不瞧她一下,冷冷吩咐:“安全带。”
许曌心惊肉跳后,人似陷入梦境里,脑袋木然,愣愣地问:“……什么?”
他彻底不耐烦,“啪”一声扣好自己的安全带,又俯身过来弄她的。
硬硬的带子横过她胸口,一勒,柔嫩处疼而敏感。
她一个女孩子,本能地伸手去挡。手臂横过来,他这才发现,她套在外头的校服衣袖,已经渗出几片血红。
冷着脸将她安全带绑好,他一把抓住那只手,不甚温柔地捋起她衣袖。
许曌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阻止,可来不及了。
她细瘦雪白一截小臂,全然暴露在高扬目光下。
上头一道道刀痕,一片片咬痕,几乎全满了。
几处新伤也不知什么时候破的,渗着殷红的血,被外套衣袖磨蹭之后,糊得到处都是。
高扬自己历过生死,心总归比旁人硬些,可饶是如此,还是疼了一下。
他松开那只手,沉沉说:“那条胳膊,自己把袖子撸起来。”
许曌瑟缩着摇头。
他咬一咬牙,强行抓过她右臂,继续检查。
盖因左手拿刀不便,她右臂上刀痕少些,咬痕更多。
然而齿痕不似刀印整齐,看起来那手臂皮肉仿佛被凶兽撕裂的,就更显狰狞。
高扬沉沉睨她一眼,把人松开,绷着脸启动车子。
路上沉默许久。
许曌只低着头,也不管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忽然地,他开口问:“想割腕自杀?”
许曌知道,若哭诉一场,兴许高扬会心软一些。
可她既然已经狠着心把自己扒光示众,好容易得来的一丝坦荡,舍不得再丢掉。
她老老实实说:“……没有。”
是真没有。
哪怕自知烂到骨子里,哪怕老天爷都让她生了那种病,天天脑内都有尖啸,催促她快去死……快去死。
可她还是贪生。
每次自残,她都小心避开血脉,生怕割得太深,失血过多,真的无力回天。
有时候她用手机看抑郁症患者聚集的社区,多少无辜干净的人千方百计地想去死,可真正该死的她,却还在无耻挣扎,想要活命。
她甚至计划,这回坦白一切后,唐家人打也好骂也好,她受完了,就去医院看病。
她不仅想活下来。
她还想好起来。
坦承说完后,高扬没有任何反应,只静静地开车。
他静归静,可浑身席卷一股戾气,仿佛黑云压城城欲摧,还未风雨大作,却更使人觉得压抑恐惧。
然而饶是如此,他开车依然很稳,打灯变道半点不错。
许曌在他折磨人的冷静与压抑中,攥着衣摆的手指越来越紧。
她恍恍惚惚,只觉得时间凝滞,也感应不到这一路到底开了多久。
终于停下来时,他先下车,然后绕过来,抓住她就往下拖。
不过这一回,没抓她手腕。
抓的是同样纤瘦但没伤口的上臂。
许曌一路认命地被拽着走,低垂的视线里,只有灰扑扑的路面,和自己踉踉跄跄的一双脚。
忽被路上一个翘起的井盖绊了下,她一个趔趄,下意识抬眼,才骤然惊觉……高扬带她来的是她的家!
双眸登时圆睁,她只觉得这残旧破败的小区像个坟场。
她在这片坟场中当了那么多年行尸走肉,好容易自杀一样把自己曝露在阳光下,再让她回去,她宁可死,宁可真的去死。
关于许家的记忆汹涌而来,刺激的她发了病。
脑子里慌乱不堪,无法分析更多。
只知道不能回去,无论如何不能回去……
她情绪终于崩溃,在高扬手底下毫无理智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不去……我不能回去!你快放开我!”
高扬不为所动,单手抓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往下坠着不肯动,几乎坐到地上去,被他硬拉扯着拖行两步。
他终于不耐烦地一弓腰,把她整个人扛到肩膀上。
男人坚硬的肩头硌着她胸腹,人又瞬间倒挂,她一阵强烈的呕吐感。
手拍打着他后背,哭了一路。
可他不肯停,终于扛她到四楼,还没放下她,已经大力踹向许家的门板。
自上次许曌那个深夜电话打来,许家母子都狠狠吓了一跳。
对她所做的一切惊恐倒还其次,重要的是,他们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软柿子。
当她把从前的桩桩件件翻出来细讲,他们简直不敢信,和他们一起生活了数年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是那样的。
吴美玲又气又怕,加上自己失业、儿子失学、丈夫家暴,撂下电话就大病了一场。
许峻峰曾对唐耘动过那些念头,得知高扬是她哥哥,更是胆战心惊,接连好多天没睡一个安稳觉。
而今过去一个多月,他们见无事发生,总算安心了一点。
高扬踹门时,上午十一点半,可无所事事的许峻峰刚起床,正刷牙洗脸。
他叼着牙刷,趿拉着拖鞋,不耐烦地过去开门。
刚拧开把手,还没拉门扇,外头一股大力骤然袭来,门板“砰”一声带着一股劲风弹过来,直撞到他的门面上。
他“哎呦”一声,什么都没看清,眼前一黑,已经捂着鼻子仰倒在地上。
高扬粗喘着,这才把许曌放下来,没去看她,却避开她带伤的小臂和手腕,紧紧攥住她一只手。
她被吓得有些呆滞,躲在他身后只是哭。
吴美玲病殃殃的,本来正躺在卧室床上。
闻声衣服也来不及穿,光脚穿着背心短裤就冲出来。
一见儿子倒地,她扑过去要扶,却听门口一脸阴鸷的高扬沉沉说:“吴美玲,我不打女人。你儿子敢动我的人,我今天教训他出口气。你去沙发上坐好,给我好好看着。要是不肯,非来插手,那我只好叫人来帮我了。”
说着,他踩住许峻峰一只挣扎的手,甚至对吴美玲笑了笑。
吴美玲眼睁睁看着儿子手背被碾出血来,心里撕裂似的疼,却不敢再妄动。只抬起头,壮着胆子咬牙切齿说:“你、你别以为有钱有势就能随便糟蹋人!信不信我……我马上报警!”
高扬眸光一沉,脚下用力,将许峻峰狠踩了两下,咬牙笑说:“报警好啊,我爸爸和警方关系不错,要不要我打给他,让他帮你们报?”
吴美玲瞬间目眦尽裂,“你!”
他冷着脸朝沙发处一摆下巴,“去,坐好。”
许峻峰刚摔得厉害,一时半会爬不起来。此刻手又剧痛难忍,只哽咽着喊“妈”。
吴美玲泪流满脸,眼神一错,忽瞧见高扬身后的许曌,如见救星,连忙喊说:“许曌!许曌别看着呀!他是你哥,你亲哥!”
许曌还没说什么,高扬已经讽然笑起来,“亲哥哥?你儿子把她当过妹妹吗?!哪个当哥的,能干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
“他……他不是故意的……”吴美玲慌不择语,见许曌不为所动,便只好自己挖空心思替儿子辩解,“他……他是被许曌骗了!许曌自己说的,要把你妹妹带来见他!就为了栽赃他,为了害他!他……他是为了拆穿许曌,才假装答应。真见了你妹妹,他什么都不会做,就想告诉她实话而已,他是不想你妹妹被许曌骗啊!”
说着,颤巍巍的手指抬起来点在许曌脸上,急切地把一切推给她:“小高先生,你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十来岁就勾引她姑父,她早就不干净了!她……她串通算命先生骗我们!她、她为了沾你的光,她故意和我们说,说你追她!哦,还有、还有她救你外公,不过是为了钱,她和你家要了好几万!要不是我拦着,她还想要下去。小高先生,她嘴里没一句实话,你真不能听她的!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许曌静静地听着,惨然笑了下。
大概早已经看透他们对她怎么样,此刻,竟连伤心也没有。
就只是木然。
高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吴美玲说下去。
也许是为了看看,她到底能无耻到什么地步;也许是想彻底地明白,他的阿曌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境遇里长大。
终于听完,他紧紧握了下许曌的手,仍旧冷脸吩咐:“说完了?说完了就去沙发上,坐好,看着你儿子的报应。”
吴美玲呆住。
她还想继续说,高扬已经不耐烦,“我爸在浮远的金融公司专门放债的,不去,想试试那些催收的什么手段?”
终于。
吴美玲含泪坐在沙发上,被逼着,眼睁睁看着高扬的拳脚一下下落在她儿子身上。
那是她的心头肉。
许峻峰小时候多病,后来她怀了许曌,孕期反应严重,更无精力好好照料,所以到她快生产的时候,儿子得了严重的肺部感染。
因为查b超,她早知道怀的是个女儿,又这样晦气,还没出生就已连累哥哥,所以气得一下下捶打自己的肚子。
后来把许曌生出来,虽厌恶,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归有两分本能的母性。
她好歹把她养到五岁,结果怀了三胎,查出来是儿子。
为留下这个儿子,她把许曌送走时,多少也有些难过的。
时不时的,她也会抽出“百忙之中”的时间,去小姑子那里瞧瞧许曌。
一开始,每回她去,许曌总是格外高兴,黏住她不让走。
她走不掉,只骗她,让她先回去收拾衣服。
小小的许曌生怕她反悔,拔腿跑回自己房间,衣服鞋子胡乱塞进袋子里,跌跌撞撞就跑出来。
可她已经趁机出门,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许曌哇哇大哭,拎着袋子猛追,里头衣服鞋子散落一地,可怎么也追不上。
最后一跤跌在地上,嘴巴里满是泥,仰头望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土路转角。
而后姑姑姑父追上她,一边帮她捡起掉落的鞋服,一边没好气地打骂,嫌她养不熟,嫌她把衣服弄脏还要再洗。
打从那一次,吴美玲再去侯家,许曌就开始对她不冷不热了。
她只想着,自己要照顾两个儿子,要上班赚钱,还要做家务……那样忙,还肯好心去看她,偏还受她冷脸。
她觉得这丫头果然没良心,果然和自己不亲。
由此,她到侯家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慢慢地,母女之间那一点仅剩的情分,也就被磨光了。
再后来,侯家成死了,她的小儿子也没了,又听算命先生蛊惑,不得已把许曌接回来。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可已经再无半点感情可言。
于是她所有的母爱,连同对早夭的小儿子那一份,就全都给了许峻峰。
从小到大,不管宝贝儿子做什么,她都没碰过一根手指头。
可此时此刻……
许峻峰到底是个男人,被打得狠了,又见高扬如此羞辱自己母亲,挣扎站起来,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壮着胆子开始还手。
高扬原本一直牵着许曌一只手,到此刻才放开,把她推到许家门外去,真真正正和许峻峰厮打在一起。
多少年了……
自车祸后,他再没如此酣畅地动过筋骨。
二十一岁的年轻男人,正是最最血气方刚的时候,可他不得已,活得像个暮霭沉沉的老头子。
什么慵懒,什么散淡,什么气定神闲慢条斯理……那些花痴小姑娘们夸他的说辞,在他眼里全是特么的屁话。
他只想回到筋骨健全时,做那个风驰电掣的高扬。
今天打这一场,他恍惚回到十六七岁。
一拳一脚带着狠意,带着劲风,死命朝许峻峰砸过去。
他眼睛红了,头发乱了,心跳快了,呼吸粗了……身上肌肉奋起,背后冒出一层热汗。
终于,许峻峰彻底倒地,再也无力还击。
沙发上,吴美玲抱着脑袋,哭得颤抖不已。
他身上脸上,也都挨了不少下。
缓缓喘息了两声,平息情绪。
然后他将唇角血痕用力一抹,把门口早已呆滞的许曌牵起来,抬脚将晃荡不停的门板踢开,哑着嗓子说:“……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安心,小羊羔不会放弃阿曌的。
阿曌的行为,原谅与否,是分人的。小耘在干干净净的环境里长大,她自己纯粹的像蒸馏水一样,自然无法接纳污垢。可是小羊羔,他有善良的一面,也有像他渣爹的一面,他本性是复杂的,也就更能理解复杂的人性。
晚上十点左右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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