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口语测试结束的第二天,英语老师把成绩单贴在班级墙壁上的布告栏里。
尖子班的布告栏很少贴成绩单之外的东西,而20班的布告栏更是层层叠叠贴了一大堆,从周考到期末考试,没有放过任何一次成绩。
在这里,名字不再重要,名字后面的数字才是一切。
而这张口语测试成绩单,第一名以100分的成绩毫无悬念地力压后面47个人。
“第一是……柏越?”程若雨迷迷糊糊地在布告栏前站了一会儿,继而惊叫出声,“还是满分?!”
一向以仔细著称的ms. yang,这次看起来像是随手打的分数,给柏越的“内容”、“口语”和“合作”三项全部打了满分。
柏越坐在位置上,捂着脸陷入尴尬,心想姑奶奶你可别再喊了……
“肖承泽居然是第二?柏越的口语好强啊。”旁边的夏琴月惊叹地说道。
柏越从手指缝中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肖承泽,估计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好感度快负了。
“小越越,你好强呀,第一名诶。”徐寅走到柏越旁边恭喜他,“托你的福,我拿了个第三,哈哈。”
柏越干笑两声道:“谬赞。”说完后逃出了教室。
徐寅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这人怎么老是突然跑掉啊?”
柏越跑到厕所洗了把脸,自来水的消毒水气味和冰凉温度刺激得他睁大了眼。
自从昨天口语测试之后,肖承泽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柏越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欺骗了他而生气,还是因为第一名被抢走而生气。
又或者,他只是纯粹地讨厌自己。
午饭过后,柏越心事重重地问程若雨:“若雨,我有个朋友,他做错事惹人讨厌了,请问他该怎么办?”
程若雨抱着自己的抱枕刚准备睡个午觉,听到问题后问道:“你朋友干什么了?”
“他骗人了。”柏越仔细想了想,又说:“但他也不是恶意的。”
程若雨翻了个白眼后说:“多大点儿事,道歉不就好了。”
柏越惊讶地瞪眼:“你让我——那个朋友,道歉?”
“不然呢?”程若雨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做错事了就应该道歉啊,如果他还想挽回朋友的话。”
柏越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道歉”二字,哪怕对方被他气得几乎晕厥,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因为生性要强的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理亏。
现在,程若雨告诉他,想要挽回肖承泽,只能道歉。
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上刑。
“若雨,那个……”柏越犹豫了一会儿,对她说,“我的那个朋友,不太擅长道歉。”
程若雨觉得柏越的这个朋友简直是有病,她毫不客气地说:“道个歉有什么难的啊,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做错的一方至少要说声对不起,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了吧。”
柏越听得非常忐忑,原来自己一直是个没有底线的人吗。
“所以……”柏越小心翼翼地问,“要怎么道歉?”
“道歉还要别人教吗?”程若雨觉得匪夷所思,“说句对不起,送点小礼物赔罪,重要的是态度要诚恳。”
柏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他的印象里,他也没送过别人礼物。
于是柏越又问:“送什么比较好?”
程若雨忍无可忍地说:“随便!送啥都行,关键是心意。”
说完,程若雨抱着她的抱枕趴在桌上开始午睡,留下柏越自己在苦思冥想。
买礼物好像不太合适,毕竟他们确实没有很熟,而且这件事也不算大事。
所以……
柏越想了想那些身娇体柔的白月光可能会送什么礼物,脑袋里灵光一闪,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春日的中午阳光正盛。
肖承泽拿着一本地理辅导书,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默默背书。他不习惯午睡,尤其是当他多了个同桌之后,就从来没有趴在桌上睡过了。
对于和人接触这件事,他心里总是有莫大的抵触,更别提他那个同桌睡觉的时候总是霸占一大片区域,胳膊都伸到他的桌子上了。
所以一到午休时间,肖承泽就会离开座位。
正在肖承泽拿着笔在地图上做笔记时,一个人影走到了他面前。
肖承泽抬眼看去,他那个本该趴着呼呼大睡的同桌,正带着灿烂的笑容站在他面前,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赧然。
肖承泽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微微皱眉。
这人总是不懂得保持距离。
柏越的眼睛很大,此刻微微低垂着,包含着一丝歉疚。他清了清嗓子,对肖承泽说:“同桌,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肖承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之前,我说因为口语不好所以想和你一组。”柏越继续说下去,语气诚恳而认真,“结果我口语分数比你还高。其实,要不是你帮我改稿子,我分数应该也没这么高,所以第一名还是你的。”
肖承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不用道歉。”
“想道歉是因为我心里过意不去。”柏越挠了挠头发,“我想和你一组的原因,并不是我口语不好,而是因为……”
肖承泽微微挑眉。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柏越说。
肖承泽愣了一秒,随即低下头看书,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对他的理由做出表态。
柏越继续说:“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觉得骗了你挺不好的,然后谢谢你替我改稿子。”
肖承泽半倚着栏杆,身材比例优越的他交叠着一双笔直的长腿,校裤像是为他精心裁剪的,把他衬托得愈发与众不同,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和利落。
他的睫毛在日光下显得根根分明,半晌后他抬起眼看向还在发表感言柏越,薄唇轻启,声音冷漠:“说完了吗?”
“还差点。”为了完成任务,柏越已经完全免疫了他的冷气,“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不要。”肖承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喏,给你。”
肖承泽抬起头,一只白皙秀气的手伸到他面前,在掌心中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水蓝色的千纸鹤。
柏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折的,卡纸里面写了道歉的话,希望你能接受。”
肖承泽的视线在千纸鹤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那一抹水蓝色微微沾染了柏越手心的汗渍。
柏越紧张地看着他。
就在柏越以为肖承泽要拒绝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把千纸鹤从他手心拿了过去。
柏越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肖承泽把水蓝色的千纸鹤夹在辅导书中间,“啪”地一声合上,留下一句“无聊”,转身离开。
态度依旧不怎么样,但柏越心里还是非常雀跃。
至少他算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
肖承泽坐在座位上,书页摊开,夹在书里的千纸鹤折得非常精巧,看得出来花了不小的心思,很难想象是柏越那双徒手掰苹果的手折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柏越和身旁的同学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肖承泽把书迅速合上,拿出一张试卷开始写。
柏越刚坐下,前面的程若雨转头问他:“柏越,你让我教你折千纸鹤,是要送给谁啊?”
柏越用余光看了眼右边的人,有些尴尬地说:“你管这么多呢。”
“你看上哪个姑娘了?说来听听。”程若雨露出八卦的眼神。
柏越尴尬地笑了笑:“真不是,别八卦了姑奶奶。”
程若雨撇了撇嘴,“折了十几遍才折出一个好看的,还不肯承认有喜欢的人……”
柏越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好在上课铃响了,这小妮子才放过他,不然他可能会在肖承泽面前羞愧死。
一个简单的千纸鹤折了十几遍才折成,听上去像是大脑有什么疾病。
柏越心不在焉地听着课,悄悄看了一眼肖承泽,发现他在认真做笔记,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
他不由感叹,防洪堤不愧是防洪堤,大概折一千只千纸鹤也融化不了他的坚硬和冷漠。
这件事过后,两人之间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个总是找话题聊天,另一个总是冷漠得像座千年冰山。
柏越时常会被肖承泽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但是握了握拳头又憋了回去,久而久之甚至连脾气都变好了点,可以处变不惊地在肖承泽叫他“闭嘴”的时候微笑地回应道:“打扰了。”
只有细心的程若雨发现,肖承泽午睡的时候不再跑到走廊上背书了,而是坐在被同桌的胳膊霸占了一半的书桌前默默地做题。
与肖承泽的冷漠相反的是,柏越虽然脾气大,但待人真诚、为人仗义且踢球厉害,所以在男生间混得特别好,女生们也有不少人给他递过小纸条。
肖承泽收到情书或者小纸条之后会看也不看地丢掉,柏越不一样,他会很开心地看完,然后放进书包的夹层里。
上辈子他没什么追求者,这辈子突然被这么多人关注,他还觉得挺开心的。
不过柏越每次看着纸条傻笑的时候,肖承泽就会露出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下一秒就站起来提醒各科课代表收作业,然后柏越就只能把纸条收起来,哀嚎着开始赶作业。
柏越并不知道肖承泽收到的情书比他多得多,还在私底下愤愤地和程若雨说:“这小子就是嫉妒我人气高。”
程若雨其实很想说肖承泽在女生中人气更高,但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还是忍住了。
周三的体育课,柏越刚到操场,就有一大群男生喊他组队踢球。
不过,他们的比赛没能实现,因为一向对他们持放养态度的体育老师这节课布置了教学任务:组队练习传球。
柏越在男生中的人气在此刻变得更加明显,几乎一大半男生都抢着要和柏越组队。
“柏越选我!”
“小越越,我们好久没有互相传球了。”
“越哥,你忘了我们比赛的时候有多默契了吗?”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柏越有些发愁,这么多人,他选谁啊?
正当柏越面对着周围一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一不小心被旁边的人绊了一脚,身体重心不稳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柏越刚刚站稳,那只手已经迅速移开。
柏越抬起头,只见肖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柏越愣了片刻,缓缓地把手里的足球递给他,“要和我一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