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龙隐海市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在人间交到朋友呢?”一个少年的声音问道。
那白衣的少年生得极秀美,身形纤长。长发松散地斜扎在脑后,袖子半卷到手肘。
他正在坐在茶棚,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话本,不知在同谁说话。暮色时分,远处渝水被夕阳映成了澄澄的橘色,碎金荡漾,船只静静泊在港口。
少年身边放着一个蔑篓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路过的外地客。一匹雪白骏马站在他身侧。
听到这句话,白马鼻子里喷了下气,好似在表达不屑。它毛色连一丝污渍都没有,一双眼睛竟是奇异的碧蓝色。
虞长乐自言自语:“总能找到的。我运气一向好,说不定就在今天。嗯……这些人间的话本怎么都这样说妖怪?‘吃人害人’,我就没见过。”
他飞快翻完一本书,白马这次更懒得搭理他了。
虞长乐背包里有许多话本,有些边边角角还有焦黑的、像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他在碧落山就保存着的话本,还有一些已经付诸火海。虞长乐在碧落山修炼了十九载,可一月之前,他师父白怀谷一把火烧了碧落山的澄月谷,结界破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师门。
尽管他师门总共也就三个人,但因为此举,澄月谷寸草不生,许多年都再难恢复了。
他辞别了师祖,一个人下山去找白怀谷。白怀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虞长乐又听说豫州的映鹭书院能知天下消息,便想去映鹭书院。
此刻快接近豫北,即将去往豫北上宛。
此次下山,虞长乐兴奋有之,恐慌有之。前途未卜,师父不知去向,师祖的态度诡异不清。
——这些虞长乐都能感觉到,他虽是没真正与人交游过,但却对这些暗流汹涌的情绪很是敏感。就像天生地长的幼兽,总能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可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他来人间一个月,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能交到一个朋友就好了”。他还从没有过朋友呢。
“小郎君,你这样说莫非你见过妖怪?”店家搭话。他给虞长乐倒了一杯茶,虞长乐接过就饮了一大口,“这是什么?真好喝。”
“是大麦茶。”店家道。他在猜测这少年的身份,相貌气质如此出挑,与市井迥然不同,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公子。
“那当然!我从小就和妖怪在一道玩了。”虞长乐哈哈一笑,也不见外。他心知这些话店家也未必会信,但说说也无妨。
店家权当这小公子在玩笑,逗他:“你家在哪儿能见到妖怪?”
“我家在蜀中,碧落山的一个门派……”他话音未落,那匹蓝睛白马就用头撞了下他,于是虞长乐闭了嘴,默默喝茶。
算了。哪还有门派,早就被火烧干净了。
“家在蜀中,行到豫北,这可不近哪。”店家摇摇头,心里发笑,他可真敢说。看少年喝得欢喜,他莫名也觉得开心,便又返身取了一个小包来,“茶就是这个,客人所不嫌弃就收下吧。”
反正这茶也不贵。
“那怎么行?”虞长乐道。他有一双桃花眼,一挑眉,“我想想……我也没什么钱,总得还一些东西。”
“不必……”
“铛——”就在此时,暮色中远处港口传来锣声。
“我的船到了。”虞长乐一口饮尽茶水,翻身上马,匆匆丢了个亮闪闪的小玩意儿在桌上。
“走了!我叫虞长乐,以后有机会再见!”
话音未落,那匹白马便嘶鸣一声。未等店家看清,白马几步窜出茶棚,一跃而起,背上“唰”地生出一对雪白羽翼,冲进了漫天云霞之中!
店家张大嘴巴,震惊道:“那匹白马,是个……妖怪吗?……”
他回头,定睛一看桌上的“小玩意儿”——竟是一块灿灿的金子。
半晌,店家才喃喃自语:“他刚才是不是说,他没钱?”
深夜。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雨。乌云蔽月,星子稀疏。水面上渐渐起了夜雾。
水面阔大,夜色中一只客船缓缓行进,被衬得愈发渺小,如一只漂在水上的灯。暖黄的灯火照在水上,映出了圈圈涟漪。
船舱内,烛盏稳稳地立在小案上,摇曳明暗的橘黄被拢作一个柔和的茧。
虞长乐靠在窗边睡得正沉。白马不翼而飞,却有一只雪白的长毛大猫趴在他膝盖上打着瞌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几缕黑发垂落在少年人脸侧,灯光下,线条明晰,美玉无瑕。即便是睡着时,他眉眼也透出飞扬不羁之气。
深深浅浅的灯影落在他的白衣里,朦胧地延伸到宽松的衣领之下。
小船轻轻摇晃,他摆在身侧的蔑篓和一根青竹竿也微微晃动。
长竿是青碧,铺开的衣摆是雪白,被灯光一衬,被摩挲得温润的竿身透出如玉的色泽来。
长竿的尾端镌刻着两个小字:“非夷”。
水面的雾越来越大了。小船像被凝固了似的,前进得越来越慢,浩渺烟波,万顷江面,只余这一搜孤船。
白猫忽然惊醒,蓬松的毛炸了一瞬,瞪着一双蓝瞳,跳起来一爪子拍到虞长乐脸上。
“阿蓝?!”虞长乐头磕在窗上,顿时醒了。他看到窗外浓稠的夜雾,睁大了眼睛,“是妖雾?”
径由渝水向豫北的途中,怎会有妖雾?
阿蓝甩了甩毛蓬蓬的尾巴,蓝瞳幽幽闪烁。它不能人言,却能以意念直接与人对话。
虞长乐脑海中,它平淡而微沙哑的男音道:“把你的非夷带上。”
不用它说,虞长乐便已一手紧握非夷竿,一手从篾篓里拎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银铃抓在手心,跟着阿蓝跑出船舱:
“阿蓝你猜这妖雾是什么?蜃楼现、海市开——我猜是鬼市!”
他没有半点紧张,眼中是兴奋和跃跃欲试。阿蓝不理他,径自从竹帘缝中穿过跑向船头。
虞长乐却一停,返身往船尾跑:“这船上还有人呢。差点忘了。”
从船尾望去,水面已黑雾弥漫,郁郁沉沉,三尺之内便已不可见物。
船夫和鱼人吸入妖雾,已经昏睡过去。虞长乐把他们拖进船舱。
“你怎么还带了堪舆铃?”阿蓝蹲在船头,瞥了一眼。
从船头远望,却能看见远处似有楼影幢幢,蓝雾中有血色红光闪动。
“那些话本里灵师出马,不都是要带好灵器的嘛!我的灵器只有它和非夷。”虞长乐笑嘻嘻。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看来我们是真的误入鬼市了。我猜对了!阿蓝没猜,算错。”
“……”阿蓝道,“无聊。”
水面之上,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涌来,那是鬼市的喧闹。鬼市依水而生,开设在江河湖海中。常人所见“海市蜃楼”、有时还能听见闹市喧嚣声,都是其虚影。
凡人的船只无法进入,但因着虞长乐这艘船上本就有非人之物,误打误撞地被今夜开设在渝水的鬼市接纳了。
浓郁的雾气渐渐开始流动,愈来愈烈,水汽翻涌,潮湿的风扑面而来。说不清是船在破水而行还是雾气在往后走,虞长乐眯起眼睛,风裹挟了发绳坠入水中,青丝尽散。
他手中的银铃铃舌疯狂抖动,击出一串清脆的鸣声。
四围幽暗漩涡宛若鬼面诡笑,蓦然,渔船撕裂了浓雾,明月兜头罩下——
风停了。虞长乐睁开眼睛,入目赫然是一片群魔乱舞的鬼蜮景象。
鬼火粼粼,漫天飞舞,水道两旁船只接踵,诡异的红灯笼漂浮在空中。船中坐的当然不会是人,相貌简直是千奇百态。
“小哥哥,可要买奴家的心呀?”半是骷髅半是美人的妖怪幽幽道,阿蓝低吼一声,把自己的气场强硬地铺开。
水中“哗啦”钻出一个狰狞头颅,“买不买?我的肉须泡的酒,喝了保你长寿无疆!”
虞长乐看看那混黄的液体,道:“……不了吧?”
“……好鲜嫩的人呀……”
“那是人?……人怎么进来了?船里面好浓的人味儿……”
“咦……船头那白色的,是个大妖……”
“好强的妖气,嘻嘻嘻……”
“小郎君,你看看我,美不美?……”
“别搭话。”阿蓝以灵力驱使着船往前走,“鬼市里的妖怪和你以前接触过的不一样,惯会蛊惑人心、敲诈蒙骗。使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
他身为大妖,自是看不上这些末流的小杂鱼,语气可称得上厌恶。
虞长乐拎起银铃,那铃铛已从疯狂的响动里平息下来,此时只偶尔晃几下。
阿蓝瞥一眼,嗤笑:“堪舆铃可懒得测这森森鬼气。”
不管是人还是妖,亦或是鬼,修炼之道修的都是灵力。此银铃名堪舆铃,正是用来探测灵气的。虞长乐手中这个是他亲手做的,能覆盖方圆五里。
然而它在这片量大、却十分不精纯的灵气包围里,实在懒得动弹。
船已行了长长一段,连入口的浓雾都瞧不大见了。两旁也不再全是小船,而是出现了更大、更华丽的商船,青青红红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绣着妖怪名号的鬼幡在空中飘动。
“我们误闯此地,平稳通过即可。有我在,没东西敢造次。你就待在船上,不要看不要听不要乱跑……”阿蓝说了一长串,却半天不见回应,一转头,登时怒道,“虞长乐!”
只见虞长乐高高站在船舱顶上,显眼得像一面白帆。他不知在凝思什么,见阿蓝面色不善,回过神来,露出手中的铃铛,无辜道:“它……响了。”
岂止是响了,简直是疯了。
堪舆铃晃动得比入鬼市时还要厉害,几乎成了一团残影,铃声交织成了狂风骤雨。阿蓝面色一僵,还没等开口,堪舆铃竟向着某个方向猛地一挣!
虞长乐一个没拉住,银铃就挣脱了红线,直直地冲了出去。他诧异了一瞬,想也不想,跟着就跳下了船!
水道遍布船只,虞长乐身轻如燕,在其间跳跃、奔跑,激起一串各有特色的惊呼。
“你干什么!!”
“别踩我的船——”
“对不住了,十分抱歉!”虞长乐百忙中不忘道,“我回头给你们赔!”
“虞长乐!给我滚回来!!”阿蓝险些被气死,喉咙里的猫叫也变成了猛兽的嘶吼,整个身体跟着拉长膨大,在一众尖叫声里化作一人多高的巨型白狼!
“救命啊啊啊杀妖啦!”
“我草草草好浓的杀气!……”
白狼本已追出去,却突然回头,脸色更黑地把原本的小船往背上一甩,才接着飞跑起来。渔船在空中变小,打着旋儿钻进了毛里。
它形体巨大,却能踏水而过,但虞长乐窜得老远,已经连身形都看不见了。
黑暗雾气中,虞长乐在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船只里如泥牛入海。识海中的声音也遥远微小:“你在这等我,不用跟来!……”
阿蓝心里只欲把虞长乐一掌拍进土里抠也抠不出来,它一跃而起,背生双翼,雪色的长毛迎风飞扬。雪兽抽动着鼻子,蓝眸中寒芒点点,仔细地从鱼龙混杂的气味里分辨出虞长乐,循着气味冲过去。
忽地,它幽蓝的瞳孔一缩。
因为,风中混杂了一丝极特殊的气味。仅仅是一缕,且有些单薄,略显青涩。却十分张扬,隐约透出磅礴如海的气势。
……那是一条年轻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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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古耽→《嫁给反派之后[穿书]》
接档古耽求预收→《嫁给仙界暴君之后[重生]》
【攻受双重生,狗血苏爽甜】
前世的雪无霁少年成名,一剑霜寒十四州,被赞为“世间无人不羡雪”。
下场却是堕仙成魔、死无全尸。
重生后,雪无霁不想重蹈覆辙。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变故是:
他被人强娶做道侣了?
这个人,还是他前世的死对头陆宸燃!此人一统仙界,手段血腥,喜怒无常,乃是个恶名昭彰的神经病。
而他面前的少年才只有十六岁,没有仙界暴君的模样。
少年轻轻地扯住雪无霁的袖子,小声道:“哥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雪无霁有两件事不知道。
一是陆宸燃暗恋了他一辈子;二是他死时,陆宸燃拼着一条命,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疯魔,为他成活。
最终雪无霁知道了一切,陆宸燃轻笑着在他耳边道:“我终于又能见到哥哥了。现在,你再也没法丢下我了。”
知君仙骨无寒暑,
千载相逢犹旦暮。
上穷碧落下黄泉,终又见君。
雪无霁(受)x陆宸燃(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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