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神道初遇
虞长乐触碰到了那浅蓝色的魂魄, 像是把手浸到了冰冷的河水中,凉得彻骨。
他看到商不凡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眼中流露出的恐惧, 仿佛自己是真正恶鬼魔胎。须臾间,虞长乐的手腕被强行握住了, 敖宴怒喝道:“你还不清醒?!”
眩晕。
“呜……”虞长乐呜咽一声,头脑发晕,被敖宴牢牢箍进了怀里,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蓦然惊醒。
喧嚣之中,涣方君的话飘飘渺渺地闯入脑海:“……第十一印,非到极端……不可滥用。记着, 你没有资格……审判一个人, 决定他的轮回……否则, 你自己也不得善终, 不得解脱。”
他还想起了, 说这话时涣方君苍白的面孔和极为严肃的眼神, “你要记着,决不能动摇。”
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虞长乐打了个寒战, 强行停止了已结八|九成的第十一印。半透明的魂体本已半脱离了商不凡的肉身,脱手后又慢慢附着了回去。
但短短一瞬的接触还是产生了影响,魂魄里埋藏的一个人的欢喜、悲伤、痛苦……种种情绪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他眼前闪过无数不连贯的画面, 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雪花般洒落, 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强塞进他的脑海中。
虞长乐苍白着脸转过头去找敖宴的眼睛, 晕眩和震动之中,他感觉到那只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知怎么,他竟然神奇地冷静了下来。
黑暗蔓延而上,喧嚣落潮。渐渐地,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
“……这是哪里?”
虞长乐睁开眼睛,愣了愣,立即低下头。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但却呈现出灵魂似的半透明形态漂浮在半空。
他惊出了冷汗,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没浮现上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就道:“看样子,我们是被卷入商不凡的记忆里去了……你的印出了差错。”
“宴宴……”虞长乐抬起头,便看见了一双蓝紫色的眼瞳。敖宴的眼睛一直很好看,低垂下眉目时格外有震慑力。此刻这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眼底蕴藏着些许怒意和无奈。
虞长乐讪讪道:“啊,我不知道还会有这种效果?不小心把你也牵连进来了,哈哈哈……”
敖宴沉默地看着他,虞长乐语气弱下去,道:“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会再发疯了。”
商不凡把他激怒得疯狂至此,差点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不仅对不起自己,还愧对涣方君。
虞长乐眨眨眼,小声道:“真的,我保证。”
敖宴皱着眉,冷哼了一声:“现在该想要怎么出去。”
虞长乐道:“根据我的经验……只能等记忆自己结束了。”
虞长乐翘了翘嘴角,开始打量此地的环境。他发觉这里十分陌生。
看样子,这像是某户人家的后院,院里十分荒芜,看地上杂草的样子是春天,但却不见一点热烈春意。
“这是商不凡的记忆?”虞长乐动了下,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上去,“咦……外面看不清。”
院墙之外的场景十分模糊,应该是商不凡记忆里不重要的地方。
“那商不凡在哪里?既然是他的记忆。”虞长乐望了一圈,忽听得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老七啊,你总共就这么点东西?”这道声音很年轻,透着熟悉,虞长乐判断出来它属于年轻时候的商不凡。
另一道低低的少年声音答道:“钟家会给我们准备的。”
言下之意,不用多带。
敖宴道:“这是沈厌。”
虞长乐点点头,因为和商不凡的魂体接触并不长,他们看到的记忆场景也是片段式的。也许,这些就是商不凡在刚刚的一段时间里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
听他二人对话,这时候是沈厌去钟家仙府山进学之前?虞长乐不知道商不凡这么早就和沈厌相识了,而且是沈厌的同生。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两个少年人一先一后地走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少年时的沈厌和虞长乐猜想的大相径庭。他十分瘦小,比商不凡还矮了半个头,穿着也十分简朴,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
商不凡则和后来没有太大变化,一副老实相。他的衣着要比沈厌好很多,二人一道像是仆人和少爷。
但事实上,反倒是商不凡像个跟班似的落在沈厌身后。他手里提着的大包裹一看就和自己的身份不符,十分破旧,应当是沈厌的包袱。
“走着?我家的车应该来了。”商不凡道。
沈厌道:“我去祭拜母亲。”
虞长乐心道,原来这里是沈厌的家?商不凡还特意在进学前来琅琊接他,看样子这两个人关系十分密切。
虞长乐和敖宴半悬在空中,跟在沈厌身后。他并没有去到沈家祠堂,而是绕到院子的一个角落,对着一个小墓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插了香。
“母亲,我走了。”沈厌道。他年少时意外地很沉默,想了半天才又道,“听说钟家很好,母亲不用担心我。”
墓碑前的神龛里只有一个苹果,看着还不是很新鲜。沈厌祭拜完,把那个苹果也塞进了怀里。
“我车上有很多苹果。”商不凡在一边道。沈厌没有回答。
二人出了小院,虞长乐和敖宴也借此看到了整个沈府的情状。
绝不是一个贫穷的世家,而且还当得起小富小贵。
“我记得,沈厌是家主庶子……刚刚商不凡叫他老七,他也许是家中七子。”虞长乐喃喃道。
家中富裕,父亲是家主。住的却是最偏僻最荒芜的院子,上学东西都要自己收拾,出远门游学却不见父亲相送,母亲的墓碑拮据无比,连个供果都不舍得,甚至出门都是走的沈府偏门……
一切都在说明,沈厌少年时过得很不好。
怪不得从没有人知道沈厌少年时的经历,这些不光彩的历史一定是沈渊渟拼命都要抹去的。
谁能想到沈家主的过往是这样的呢?
敖宴道:“他的生母是妖。”
虞长乐表示同意,沈府的大家主不可能是妖,那就只能是他的母亲了。沈厌受到冷遇,是否也有这层原因?
二人的神体似乎不能离商不凡太远。沈厌乘着商家的马车,虞长乐仗着他们看不见,拉着敖宴在车里打盹。
一路无话。
虞长乐是被一阵叽喳人声吵醒的,他飞出马车,半晌道:“人真多,快赶上我们书院了!”
“这就是曾经的秀荣啊……”他感慨
入目景象,皆是一片华美鼎盛。乌压压的门生都聚拢在仙府山脚下,远远能望见重峦叠嶂、云雾遮蔽的山峦。
山脚建筑云集,一门一庭、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富庶。
在所有人面前,一道宽阔的神道直入云上。神道皆由白玉砌成,两侧雕刻金雕,通透威严,商不凡道:“不愧是钟家。”
他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忽觉不对:“老七?老七人呢?”马车上空空如也,只余一个包袱。
虞长乐道:“这都能走丢。”
人实在太多,哪还有沈厌的影子?商不凡顿时顾不得感慨了,在人群里四处打转,“不好意思让一让,你见过一个少年吗?……”
他茫然寻找,但直到人群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也还是没有沈厌的身影。未入门的门生不能走神道,人群都往另一侧移去了,商不凡额头已见汗,懊恼道:“难道迷路进镇子里了?”
他立即奔向小镇,路过一家金店,突然一声怒喝传来:“就是你偷了我的镯子?!”
这公鸭嗓把虞长乐和敖宴的注意力也引过去了,循声一看,不由微怔。
金店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店主叉腰站着,他面前有一群少年,中间推搡、羁押着一个人。
那人被迫半跪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我没有!!”
这不是沈厌是谁?
一看起来是领头的华服少年一脚把沈厌踩倒在地,口鼻朝下,嘻嘻道:“我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全,这里又是你最穷,不是你还能是谁?”
虽然他是这样说,但表情却带着轻蔑讥讽,一看就知里头有猫腻。他冲店主道:“这人啊,我们都认识!一直都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我代您教训教训他!”
这一点,商不凡当然也看出来了。但他却只是愣愣地站在这里。沈厌吃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华服少年的脚腕,用力道:“我、没、有、偷!”
他眼神凶恶,扭过头视线与商不凡撞上。后者浑身一抖,竟然后退几步,装作路过似的……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蹲下了。
“这算什么……”虞长乐几乎觉得好笑。
“你敢瞪我?”那边沈厌被揪着领子提了起来,他爆吼一声揍了上去,华服少年也怒了:“给我打!”几人缠斗起来,但准确来说,应该是沈厌单方面挨打。
“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哈哈哈!”
“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我呸!打了都嫌不尽兴!”
“沈家主那么厉害,怎么生了这么个狗儿子?哈哈哈……”
……
不光打,还口出恶言,越骂越难听,虞长乐忍不住皱了下眉。华服少年看着沈厌爬不起来的样子,冷笑道:“死了娘的野种就是这个样子。”
这一句声音不大,沈厌却立即僵住了。
“老大,这话是怎么说?”有跟班问道。
“你们不知道吧?我看他就恶心!”华服少年道,“前些天我爹和沈家主喝酒,沈家主喝醉了,在酒桌上抱怨出来的,哈哈哈……”
他复述得绘声绘色,“我睡便睡了,本来就是一夜风流……哪晓得一年后,那个女人还抱着一个孩子找上来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种?”
“你问她?嗯……早没了。要我说……嗝,这种东西的嘴都信不得,狐媚惑人……”
“你看,儿子随娘,这狗东西肯定也和他那个野娘一样,一张嘴只会说谎!”
嘲笑声愈重,沈厌的脸白得像纸一样。他喘着粗气,眼神仿佛要杀人,突然爆起挣脱了束缚,一拳打到了华服少年的脸上!
“你……你反了天了!”华服少年不可置信道,眼神一暗,竟是起了杀心,不管不顾地抽出了腰间佩剑,劈头砍去!
“叮!”
沈厌闭住了眼睛,但半晌却没有动静。
虞长乐看到,一个白衣金冠的道人站在了他身前,一剑便轻巧地挑开了长剑,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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