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成魔其三
所有的感官都好似被封住。
像有无形的黑色淤泥包裹住了自己, 冰冷、柔软, 灌入口鼻。看不见、听不见, 静谧一片。
挣扎都被混沌吞没。
“……雪无霁,醒醒!雪宿!”
雪无霁睁开眼时, 眸中第一个倒映出的是他的手,和落在手背上的发尾。
呼唤的声音是从耳边传来的。不知寒变成了大猫的形态,自己被它小心翼翼地圈在怀中。
不知寒见雪无霁醒了,略松了口气,声音带着哭腔, “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雪无霁却没有反应,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四周很黑暗, 只有一点点阵法的蓝光。但仍旧能看出这只手是不健康的苍白,透着几分灰败。修长、薄削,指甲漆黑,隐隐有血痂淤在其下。
而他抬起手的时候,银白的发尾在他掌中好似一段轻飘飘的雪。
让他无比陌生。
“雪宿?……”不知寒的语调好似生怕惊碎了什么异常脆弱的东西,“你……你还记得吗?”
随着这一句话,雪无霁的瞳孔霎时收缩如针尖。铺天盖地的记忆狂涌上来,带着无边的血色和黑暗。
不知寒看着他的手收紧了。接着是漫长的安静。
过了很久,雪无霁的声音才道:“……我记得。”
他疼得昏倒了, 然后终于醒来。这里的记忆万分模糊, 斑驳一片, 他记得自己用掉了一条尾巴, 因为那时已经虚弱不堪。九尾的尾巴对自己没有起死回生的效用,但却可以在关键时刻延续气力保命。
然后……他杀了许多人。
很多很多人。
雪无霁呆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寒看到他这个样子,心疼得厉害。明明它是剑灵,是没有心的,这个时候却也仿佛抽痛起来。
但它不得不再确认。不知寒小心道:“雪宿,你全部都记得吗?你的经脉,和……”
那个“和”字停顿了许久,却迟迟没有落下。
“经脉?……”雪无霁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这句话,“我的经脉怎么了?”
雪无霁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慌乱,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白发。
有什么被他忘记了。
是什么?
一个恐怖的猜想自心底冒了出来,他舌尖发麻,道:“……不知寒,到底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
他想要运转灵力来探查自己身体的状态,不知寒却道:“别运转灵力!雪宿,我和你说。你别着急!听到之后也千万别激动!”
雪无霁在轻微地颤抖。他一抿唇,不顾不知寒的劝阻开始运转灵力。
一股钝痛袭来。这种痛不是最开始尖锐的撕裂剧痛,而是像刚刚组装好的机械,生涩又艰难。
不知寒急得脱口而出:“不行!你现在身上有缚魔印!”
“缚魔印”这三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砸中了雪无霁。随即,他脖颈上便传来刺痛,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勒住了他,带来强烈的窒息感。
“……咳咳、咳!”
雪无霁捂着脖子蜷缩起来,摸到了皮肤上微烫的痕迹。发烫的地方似乎组成了一个图案,呈环状圈在他的颈部。
——缚魔印。
雪无霁当然知道缚魔印的作用是什么,压制魔族的灵力,防止它们再为害。
然而,魔……?
谁是魔?
头脑空白之下,他竟是立即又重新运转起灵力来。脖颈上的咒印更加滚烫,好似要把他的皮肉烧穿一样。
“雪宿!!”不知寒低吼一声,强行切断了雪无霁的灵流。
气流重新涌入肺腔,雪无霁狂咳起来,吐出几口血。但这一回,他感觉到了体内被压制的灵力。与从前灵力运转的方式完全不同,仿佛河道罗网被强行改变了;而此刻在他丹田运转的那颗内丹,也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气息。
是魔灵和魔丹。
他入魔了。
雪无霁一下子僵住了。
更多碎片的记忆在此刻涌了上来,包括比武房间内奇异的香味。
那股香味他当时没有意识到是什么,但现在一想,曾在古籍中看到的话就跳了出来。无形无色,一经点燃就无药可解,融化消散修者的金丹,使其经脉寸断——
这是销骨香!
销骨香会让他变成一个废人,可他现在为何入魔了?
是那把剑。
潜溪绯有问题!
最初,潜溪绯的剑心颜色就有些古怪,江岭绯说他做了些改造,他却没在意。
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液金寸寸融入血脉中的痛感似乎又侵袭了上来,雪无霁头痛欲裂,冷意从背后蔓延开来。
改造?
极端讽刺的情绪下,雪无霁突然很想笑。他就是死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改造!
这种把仙修变成魔修的邪法,江岭绯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雪无霁眼前竟有些氤氲起来,眼眶酸涩。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黑暗中,眼前的出现了一线光亮,借着这线光,雪无霁看到自己身前竖着许多两指粗细的金属栅栏,他似乎是被关进缚魔笼中了。
门被打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隔着阵法,只能模糊看到面容。
“雪师兄,是我!”沈光压低了声音道,眼中透出焦急之色。他身后袁朵朵也露出了头,“这个金笼外的很多阵法可以从外面破解,雪师兄你等等!”
雪无霁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眼眶更为酸涩了:“你们……”
“停!我没有很多时间,是偷偷溜进来的。”沈光打断了他,语速很快很急。他应该是刚刚狂奔而来的,胸膛还在起伏着。二人立刻就开始破解阵法了。
“雪师兄你不需要说话,我们一定是相信你的!没时间了,听我说朵朵补充就行。”
“我从前辈长老们那里听到了他们想对你做的裁决,还有一炷香时间他们就要过来了。因为江岭绯的证词,他们已经认定你是一早就计划好、要扰乱岁歇宴,叛出到九渊!”
江岭绯,证词?
雪无霁瞳孔如针尖,手用力得微微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妖纹。
“对不起雪师兄,我过去了但是没办法帮你辩解,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要帮你说话,他们现在怀疑我也和你是一伙儿的。我看没办法就偷溜出来了。”
“江岭绯说得太全太像真的了,你身上是不是有一道伤口?他说这是他想阻止你才捅的,还有剑也被你毁了——操,这个阵法怎么这么他妈难解!”
不知寒瞬间骂道:“他在放屁!!”
雪无霁捂住自己脸上的妖纹,憎恶和怒火瞬间腾起,他道:“他说谎!那房间里分明还有——”
还有销骨香的残留!
但他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徒留刺耳的尾音。
不……一定已经没有了。在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江岭绯一定已经回去过、把所有对他不利的线索都清理了。
唯一可以证明之前江岭绯与他见过面的只有腹部的伤口,而他连伤口也一并解释了。
“什么房间?等等你们别打断我,如果说线索,江岭绯带着前辈们把含元殿所有的房间都搜过一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雪师兄,他们一炷香之后过来,我和朵朵离开;在这之前应该还会有一段象征性的质问问罪,那个时候金笼上的阵法会被开过来三个,让你露面。你就趁那个时候逃走!”
“他们问完罪就要杀你了,别的先别想,逃出去再说!”
灰暗尖锐的情感淹没了雪无霁,他眼前似乎又充斥着鬼影,耳畔还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有声音!沈光你出去看看!”
“操,他们怎么提前来了……朵朵快走!”“等等让我解完这最后一个……雪师兄,我们走了。你千万别死啊!”
二人匆匆又离开了,门外脚步声如雨点。隐约有人在喊:“他刚才醒了!”
“缚魔印动了……”
“把他和他的剑关在一起,太危险了!”
“那剑灵太凶了,没人能近身……只能在原地起金笼。”
“他,他不会挣脱吧?”
“……应该不会吧?他都伤成那样了。”
“但……那可是曾经的第一剑仙啊。”
这句话似是牵动了什么机栝般,议论都没声儿了,只有脚步临近。
雪无霁抬起头,看到几个身影走了进来。
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仙门的前辈。
房间内的灯火被点亮,雪无霁终于注意到自己身处何方了。他被关在一个金笼之中,金笼悬空在大殿正中央,四面八方都是阵法结界。
金最为刚正克魔,每一条栏杆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印记。雪无霁看着那些符文,每一个字都是他曾经学过的,每一个都是用来克魔的。
而现在,被压制的对象成了他自己。
被如此如临大敌对待的魔族,至少在雪无霁记忆中没有看见过。胸腔里冲撞的情绪慢慢都变成了绝望的死灰与讽刺,他漠然地这样想。
底下的人聚在一起,似有商议了几句。而后一个鹤发童颜的女仙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雪无霁,念在你曾为凌霄之人,我们并不会拿对待普通魔族的方法对待你。在判罪之前,我们希望先弄清事实。”
弄清事实?分明早已定罪了吧?
一个长老走上前来,高声问道:“雪无霁,你走火入魔,残害一百八十六人,重伤百余人,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在空阔的殿堂内回响。
金笼的三层阵法被打开,露出了其后之人的样貌。
众人从下方仰视雪无霁,笼中之人一身血衣,长发似雪,目似琉璃。他依旧俊美不可方物,眉目冷清,像是神龛中的一尊神像,这样看着,恍然有他还是剑仙的错觉。
“……我,知罪。”
雪无霁垂眸看着那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他们看自己的神情全都肃穆无比。从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红衣人。
江岭绯。
那点红色好像变成了血点,湮在他眼前,延伸、扩散。
……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道伤口?他说这是他想阻止你才捅的,还有剑也被你毁了。”
……
“江岭绯带着前辈们把含元殿所有的房间都搜过一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
所有的道路都被斩断,都被堵死,经由一人之口,带动着无数双手压着他的肩膀,要他跪下认错,要他担下罪名。
幻觉之中,好像有一个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人一身招摇红衣,眉目带笑,非魔非妖。他在雪无霁耳边说:“你是不是很恨他?嘻嘻……”
他的手也是苍白颜色,与雪无霁的手覆在了一起,银白的头发纠缠到了一处。
“你是不是特别想杀了他?在这底下所有愚蠢的、颠倒黑白的、轻信是非的人,你都恨吧?”
“……嘻……”
……
审判还在继续。
“你六月之前就已经有想离开琉璃宗的念头,就想离开凌霄界。是不是事实?”
……
“哈哈哈,多可笑!你想不想笑?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太滑稽了!你想不想杀了他,让他闭嘴?”
红衣的魔族依偎在他身后,嘻嘻哈哈,满眼嘲讽。
雪无霁轻笑出声了。
他道:“是事实。”
底下的江岭绯抬起了头,像是不敢相信,眼中有惊恐之色。
“……他竟然全都承认了。”
“孺子不可教也!”
“他还在笑?!”
“雪无霁,你从来不屑参与凌霄事务活动,除了任务之外从不愿意交际见人,连长老和前辈都不喜尊重。你是一直对凌霄上层有意见,是不是真的?”
……
“他们啊,早就对你这个剑仙有意见了。你要离开已成定局,连琉璃宗的子弟峰主们都看你不顺眼了。真可怕,你以前为琉璃宗出过多少力,结果呢?”
魔物笑着说,轻轻推了雪无霁一把,“墙倒众人推——”
……
那些黑色的、灰暗的东西越积越多,最终变成了拔地而起的高墙。一道道、一声声,变成了他坚不可摧的保护,也成了将他困于囹圄的囚笼。
心上原本还柔软的东西,在飞快地枯萎、消亡。
最终,变成黑色岩石。
在审判声中,雪无霁自笼子里站起身,冷冷低眸俯视着众人。
他这个举动让底下的人群短暂骚动了一会儿,暂时的沉寂。
“雪无霁,你做什么?”那人振振有词,“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不。”雪无霁笑道,“是真的。全都是事实。”
……
“给我一条尾巴,让我长大。我能帮你破开囚笼,我能让你逃出生天!”
那心魔的语调急促起来,带着欢快。
“你也知道破解缚魔印的方法,只要杀了下咒人,它就是废品!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
“他笑了?”
“这是蔑视仙规!”
“雪无霁,我们再问你最后一条。你早有叛逃魔之心,意图大闹岁歇宴,屠戮仙客,是不是事实?你认不认罪?”
心魔笑得猖狂又得意。
所有眼睛都看了过来,江岭绯也苍白着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们都在等他最后的一个回答。
“唯有这一条,不是事实。”
寂静之中,雪无霁维持着那笑意,道,“我不认罪。”
与此同时,心魔拉住他的手,道:“给我一条尾巴,好不好?”
周遭所有的景色都在扭曲,无数沉沦的风景和声音中,雪无霁勾起嘴角,点点头。
“——好。”
杀了他们,所有你从前不喜欢的人和事,通通都杀掉。是他们辜负了你们,他们都得死!!
种种黑色的呐喊都被扭曲和放大了。
似有飓风起。
金笼好似一个重病之人,剧烈颤抖起来,咒文符印像脆弱的纸页,纷纷扬扬地破碎了。
狂暴的魔灵自雪无霁的魔丹中源源不绝地涌出,形成了如山如海的威压。在众人惊惧的视线之中,雪无霁把金笼的阑干拉得扭曲变形,从里面走了出来。
血衣飘舞,飞临于殿堂之上。
“他竟然出来了?!”
“不……啊!!”
雪无霁抬起手,不知寒发出一声直上云霄的锐利剑鸣,金笼仿佛孩子可笑的玩具,化成了一团金水。魔灵凝成四条黑色冰链,飞窜出去,穿过了江岭绯的四肢!
“……啊啊啊啊啊啊!!!”
他还未来得及躲,就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鲜血喷溅到了周围之人的脸上,腥甜一片。
那白发的女仙才反应过来,大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他啊!!”
“嘘。”雪无霁轻声道,“别吵。”
“——很快来就轮到你们了。”
魔灵的威压再一次加强,凌霄最前列的一百多个修者,在这恐怖的压迫之下竟是无一能动弹!仿佛有万顷海水直接压在了头顶,逼迫着他们下跪。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切意识到面前这个魔修是从前的第一剑仙。纵然他行事公正、从未杀过一个正道修者,也不代表他没有这个实力。
在这魔压之下,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每一条肌肉都在叫嚣着畏惧。
“你很痛吗?”冰链把江岭绯整个提起,带到了雪无霁面前。他伸出手牵起了江岭绯双手的冰链,动作轻柔,却带起了无尽的痛感。
“呜……好痛!!啊啊啊啊!!”
雪无霁道:“可是我更痛啊。”
他好似叹息,言语淡漠,眼中一点情绪都无。
江岭绯只觉得面前的人像完全变了个模样。现在雪无霁的神情、语调,与从前没有区别,可看起来分明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魔物。
“我错了……雪师兄我错了!!你饶了我——啊!!”
雪无霁看着这个人。这个他曾经救过、却又渐渐疏远的少年。
这个曾经用痴迷的、狂热的目光看着他的少年。
“你错了?”雪无霁忽然笑出了声,“错的是,我当年救了你一命。”
他救了那无父无母的乞儿,给他宗门、给他师长,给他一个未来。
可却独独没有看清这副皮囊之下是怎样丑陋的心。
直到一切都失去、都被毁掉了他才惊醒。可这又如何呢?
随着这一句说出口,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
雪无霁眼里流出一行泪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那里。”他一字一句,仿佛有鲜血迸溅,“就算披了人皮,畜生也是变不成人的!”
江岭绯被这句话震到失语,哪怕是被剑刺穿手脚,都没有被最爱的人踩到脚下更痛的。
“我……啊啊啊啊啊!!!”江岭绯不知道说什么,也来不及说话,就被剧痛打断。
“饶了我!!雪师兄——唔唔唔!!”
“你太吵了。”雪无霁冷冷道,眼中憎恶。
一抹银光自江岭绯脸前方闪过,嘴角流下血迹。他的舌头自高空掉到了地上,正正砸在众人眼前。
冰簇覆盖了江岭绯的口鼻,他的痛呼声听起来更加令人窒息。
雪无霁立于冰龙之上,操控着魔灵与冰晶。从前寒剑诛魔宴上,剑仙一袭白衣、不染尘埃,只一剑就结果了妖魔性命;而此刻他却像在欣赏着酷刑,丝毫不顾及粘腻的血溅落在他身上。
底下的众仙客便看着血断断续续、不断地滴落,连带着许多碎肉和不可名状的物块。
血像雨一样,淋在众人的头脸上。
他们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可以涌出这样多的血,也不知道一个人的惨叫可以挡也挡不住。
这地狱般的景象会唤醒心中最原始的恐惧,陆续有人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脸色也好似死人一样了。满耳都是让人牙酸的声响。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团血红破布似的东西掉了下来。
那是已经不成人形的江岭绯,他还没有死,但此刻让他选,他无疑会选择死亡。
有人呕吐起来。
众人心中的恐惧没有减少,反而疯长起来。
——江岭绯死了,就要轮到他们了。
“你们放心。”
雪无霁一双红瞳像兽类般冷漠,“我会干脆一点的。”
含元殿的阵法被破开时,朝阳已经初生。
前一夜还宾客满座的含元殿此刻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阳光一寸寸地移动,天空变为苍白色时,一道白发红衣的身影自殿内走了出来。
雪无霁走得很慢。
该逃的人也都逃走了,他无意去追。他入魔的消息大概很快就会扩散到整个凌霄界,很多人马上就该闻讯赶来——除魔卫道了。
新生的旭日宛若一颗巨大的、浑圆的血玉,光线照在皮肤上,有轻微的灼热感。
他一直走到了青寻神木旁边,不知寒飞在他身旁。
青寻神木贯通三界,御剑从这里下去,就能到达魔域。
这一年它也没有开花。那无数雪白的花苞都紧紧闭合着,可惜雪无霁现在没有力气催动它们开放了。
雪无霁抬起不知寒的剑刃,即使是杀戮了那么久,它看起来也依然洁净如镜,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
雪无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笑起来。逐渐转为哈哈大笑,他从来没有这样大笑过,笑得乐不可支。一边掉眼泪,一边笑着,像个疯子。
眼泪掉在剑刃上碎成无数瓣。
他往下坠落的时候,心中最后的想法只剩下一个。
可惜了,没有向陆芯告别。
犹如断翅白鹤,御剑带起的气流穿过九重云天,卷起了云中无根的花朵。它们沾上了血迹,重量骤变,飞不起来了,便也随着下坠而去。
曾有云,剑仙清极,当宿花丛、睡云端、不知寒。
世人皆好云中君,天下无人不羡雪。
回首百十年前。
……真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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