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朦胧树色隐高阳
自从三哥去了益州,城阳公主也出了阁,诺大的皇宫显得份外的寂静。
夜半无人时,我常独自仰望天空,古人常用月亮寄托思念之情。我常想,辩机此刻一定在灯下苦读,是否又拿出那副梨花林来反复的看?
如果他不是和尚,如果我不知道历史,那么我一定勇敢的向他表白。畏畏缩缩不是我的性格,拖泥带水不是我的本性。
我曾对自己扬言,我要改变历史,可唯独这件事,我不敢拿辩机的生命来赌注,若我一意孤行,致使他惨死于铡刀下。那么,我将是他人生的灾祸,我爱他,所以我宁愿静静的思念他,即使思念的滋味是那样的忧伤,我愿意用我的方式来爱他。
有时候,我也会患得患失,辩机在那副梨花林旁提的字,总让我浮想联翩,甚至有时候我会认为他也在爱着我。
孤单的度过了三天,城阳公主携杜荷归宁,后宫娘娘们自然是对这个嫡出的公主一阵寒暄,父皇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我还未和城阳公主说上几句话,杜荷却将目光对准了我,往日的油滑烟消云散,眼神落寞而哀伤,那多情的桃花眼,也消失了光彩。
杜荷特意走到我的面前,示意我出去叙话,来到廊下,他却久久未开口。
我忍不住的问:“什么事?”
杜荷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想求你件事。”
以我和杜荷的交情,有事何必用求,而今他要求我,一定是什么特别的事。
于是我问:“杀人放火,负心违愿的事我可不干。”
杜荷忧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还以为你不再认我这个朋友!”
我笑呛着:“我有那么恩怨不明吗?说吧,什么事?”
只见杜荷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我便猜到了七八分。
杜荷低声说:“帮我带给秀珠。”
我怒火涌了上来,直盯着他的双眼:“杜荷,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不会做对不起城阳的事,而今却要与秀珠书信往来,这个忙我帮不了,更不会对不起我的姐姐!”
杜荷忙解释:“不,我不是与她往来,事已如此,她只有忘了我,才能重新找到幸福。我答应过你,不会对不起城阳。”
我转过身平静了心绪:“好!为了城阳我也该答应你。”
我接过书信,放进了袖口。
杜荷嘱咐着:“下月初一,秀珠会去大总持寺上香,公主只要找到辩机,就能找到秀珠。”
听到辩机这个名字时,心里微微荡起波澜。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杜荷,想必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轻拍我的肩膀未曾言语。
这时,城阳公主跑了出来,她满眼笑意:“你们两个躲到这里来了。”
说着她扶起了杜荷的胳膊,虽说还如往常那般,三人一起谈笑风生,却只有城阳如初。
当杜荷被父皇召见,我与城阳坐在千步廊的栏杆上,我试探的问:“十六姐,杜荷对你好吗?”
城阳公主侧头凝神片刻:“好是好,可我总觉得他有心事,他好像没那么开心。”
我拉起她的手:“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天我们在千步廊坐了很久,也许在城阳公主的心里,爱她所爱就是幸福。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转眼到了四月初一,这一天我期盼了很久,一清早,我便命静儿准备了马车,带了一盆含苞未放的牡丹,在侍卫的陪护下,来到了大总持寺。
寺院尚无香客,一片安静清幽的景象,几个和尚还在清扫庭院,见了我忙合十一礼。
在大雄宝殿内叩拜了佛祖,便向辩机的禅房走去,只见房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我径直的走了进去,将牡丹放在佛龛前的案桌上。
禅房外,新栽的柳树分散着枝叶,垂着枝条,我不自主的走了过去,冒出新绿的柳树散发着特有的香味,垂散着枝条随风摆动。
“公主!”熟悉的声音传来。
猛然转头,一直心心念念的辩机就站在我的眼前,手里拿着泛黄的书,正向我走来。
一阵恍惚的喜悦尤上心头,我日夜思念的男人又站在了我的眼前。
我笑意满满的喊了声:“辩机!”
忍不住去抓着他的手,辩机含笑看着我,满眼喜悦。转而,我微烫着脸,松开了他的手。
他望了一眼旁边的柳树:“公主喜欢柳树?”
我随手摆弄着枝条点头:“喜欢,柳条虽然看上去柔弱,但是韧性十足,能屈能弯,不会轻易被折断。”
他随我凝望着柳树,良久,才将我请进禅房。
刚进禅房,他一眼便看到那盆牡丹花。
“送你的。”我说。
“牡丹是富贵的象征。”他说。
唐初期,牡丹只有皇宫才有,贫民百姓禁止种植牡丹。
“富贵之花,那不过是被皇权强加的,谁问过牡丹乐不乐意呢?”我幽默的轻叹一声。
辩机被我逗得深深一笑。
“公主,消瘦了很多。”他温情的看着我。
一阵温暖袭来,一直以来食不甘味,日日思念,常常目不交睫。是清瘦了很多。
“我怕是病了。”我随口一说。
辩机认真起来,忙问:“公主得了什么病?”
我苦笑一下:“心病。”
辩机走上前来凝视着我:“公主遇到难事了?”
我对望着他的眼睛,突如其来的冲动被我狠狠抑制回去,我多么想告诉他,他就是我的心病,我爱上了他。可是,我不能。
“我心里有了一个人。”这是我抑制很久才说出的话。
辩机慌张的眨了几下眼睛,一副黯然消沉的模样:“可曾和陛下说过?”
我痴痴的望着他,有意观察他的微妙变化,心里暗自生喜。
“没有,我爱的那个人,他并不知道我的心意。”我的心乱跳着。
辩机不再言语,表情凝重。
天知道我有多想冲上去再次拥抱他,然后问他是否爱我,可是我又一次抑制了这份情感。
这时,一阵敲门声袭来,辩机径直走上前去拉开了门,秀珠站在门外勉强堆出个笑容。走进禅房对我拜手一礼。
对于秀珠,我依然打心底里排斥,源于我的姐姐城阳。
我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只轻声说:“杜荷让我转交于你。”
秀珠神思暗淡,随手拆开了信,只见一滴一滴的泪水浸染了信件。
我与辩机深深对望一眼,辩机轻声唤了声:“秀珠姑娘!”
见此情况,我只好插言:“秀珠,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杜荷已做了选择。”
秀珠眼里的泪还在涌出,勉强一笑:“他有他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执念。多谢公主!”
说着向辩机点头告辞了。辩机对她合十一礼,送出禅房。
不知为何,我看着秀珠就像看到自己的心,执着于所爱这并没有错。
“辩机,杜荷与秀珠通过你取得联系的?”我问。
“杜荷将写好的书信放在我这里,秀珠会来取信。”辩机深沉的说。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我暗自嗟叹。
辩机投来疑问,我便告诉他这是一首词曲。
见案桌上有纸笔,我便将这首词写了下来: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辩机见到我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轻轻皱了下眉头,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是在确认,这是我写的吗。
我又急又恼的朝他翻个白眼,辩机无奈的冲我摇摇头。
我们之间的默契,由心灵上升到语言,由语言上升到行为。
他对着那首词思考着,我便借用《梅花三弄》里三个故事,改换了朝代背景,将故事讲给他听。
虽然他不便发表任何言论,却认真的听着。
而后又告诉他,这是一首曲子,我又忙和着将琴谱写了下来,辩机只看了一遍,便用洞箫吹了起来。
直到正午,辩机端着斋饭与我一同吃斋。
我边吃边问:“辩机,你还记得那片梨花林吗?”
辩机夹起了斋饭又放了下来,抬起头冲我点点头。
“这个时节,花已经落了。”我暗叹。
“花落了,那就是果实来了。”辩机一笑。
在我的邀请下,辩机随我去了片梨花林,初见之时,正是梨花盛开之时,而今,一年过去了,我依然不忘初见时的情怀。
虽然花早已随风而落,留下那渺小的,青涩果实。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辩机,还记的那里吗?”我指着那颗粗壮一点的梨树。
辩机温情的看着我,点着头。我情不自禁的拉着他的手走到梨树底下。
“那时,你就坐在这。”我兴奋的说。
“那时公主很活泼。”他转头含笑着说。
“现在呢?变了?”我问。
“公主多了忧伤。”他凝望着我。
他说到了我的心坎,一时感动,我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的好快,辩机,你也在爱着我,是吗?
走出了梨花林,辩机直送我上了马车,快乐总是那么短暂,离别总是那么忧伤,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因为有了离别,才会陷在初见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辩机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马车转弯,他还定定的站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
在彼此暧昧,又没有挑明的暧昧,朦朦胧胧,恍恍惚惚,这是我想表达的,不知我有没有写出这种感觉。欢迎大家交流提意见,我很用心的写了。
今天实在太忙了,更新有点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