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上人间永相隔
转眼之间,长孙皇后的忌日到了,一番繁琐的礼仪后,我回头望着身后的人潮,寻找着城阳公主的身影,我悄悄的对她示意,去偏殿叙话。
如果说在众手足间,能让我有所牵挂的,除了三哥,恐怕只剩下这么一位了。
“十五姐,你丰腴了很多。”我抓着她的手,望着她满面欣喜的脸庞。
“高阳,倒是你!一脸的憔悴不说,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让我见了都心疼哪!”城阳公主伸手抚着我的脸。
“这几年,你过的好吗?”我问。
“好!他对我很好!曾经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杜荷,可现在我已经完全放下了。”她低头一笑,那两个酒窝深深的印在脸颊上,“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属于我的,也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了!”
这似乎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听到最欣慰的话了,放下!真的会重生!
“高阳,放下吧!那辩机已经去译经,你们本就不该有此缘分,你又何必期望过多呢!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死心,我真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痴迷!”城阳公主万分无奈的叹着气。
是期望过多吗?我难道还在心存幻想吗?在众人眼里,我的这份执迷不悟,自他译经起,我就再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贪婪,还是真的痴情!
相聚时日短,城阳公主终是要离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是的,城阳公主做到了!幸福,真的那么容易吗?我不断问自己。
回到房府,到底是谁在我的饮食中放了枸骨,这个问题也该解决了。
算来我与房遗爱分开吃饭,已有五年之久。今晚我特意安排了一桌房遗爱平日喜欢的吃食。
起初,这房遗爱虽然纳闷,可并未一口拒绝,只是瑟缩着,不敢上前,又不好后退。
我对着他不咸不淡的喊了声:“过来坐!”
房遗爱摆出个僵硬的笑,到了饭桌前反而问我:“高阳,你这是为何?不会是鸿门宴吧?”
听了他的话,我莫不作答,顺手盛了一碗牛骨汤放到他眼前:“燕儿熬了几个时辰的,还特意加了许多药材,颇有强身健体之效。”
房遗爱顿时放松下来,坐在对面端起碗咕咚一口,喝完还不忘点评一番:“汤是很好,只是不知加了哪些药材,有点怪。”
我拿着羹匙舀出一些红色的果实:“就是它。”
只见房遗爱面色平静,抬起头嘿嘿一笑:“高阳,这是什么?”
随手还舀了一勺放到自己的碗里,细细的端详。
“你不认得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他的面部表情,找到一丝让我确认的信息。然而,我并没有从他的表情找到我想要的。
“不认得。”房遗爱冲我嘿嘿一笑,“怎么这东西有问题?不会有毒吧?”他赶紧放下碗筷,愕然的看着我。
“你吃吧,没毒!”我说。
看着他吃光了饭桌上所有的饭菜,心满意足的离开,我叹着气:“或许是我想错了。”
静儿一旁搭话:“驸马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我也不相信是他派人做的。”
排除了房遗爱,经历了好一番的佐证,此事终于水落石出。
可我又不得不压着这个秘密过了两年多。
直到贞观二十三年,年近古稀的房玄龄,曾经总揽全局的一代名相,终于力不从心,积劳成疾。
那日在房府的内阁偶然碰到他,我轻轻的喊了声:“父亲。”
他依然嘴角挂起慈爱的笑容对我一阵寒暄,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身子,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老年斑。朝臣们只知大唐需要他,父皇只知他贤德,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年迈之时,到底想要什么?我还隐约的记得,他想要退隐朝堂回山东养老。
直到病倒,直到卧床不起,直到生命垂危,这才引起了大唐皇帝的重视。
父皇带着房玄龄在翠微宫养病,这翠微宫是皇家避暑胜地。
房家的四个儿女:房遗直、房遗爱、房遗则、房降珠,均侍奉在侧。
每天我都会听到卢降儿嘤嘤的哭泣声,侍女们忙碌着送来药物、吃食。房遗直倒是个十足的孝子,他常伴其左右,不曾离开半步。
倒是房遗爱,不但没见着伤心难过,反而听说他调戏起煎药的侍女。
更可气的是,那侍女竟然前来告状,无论如何,她是宫内之人,容不得外臣随意轻薄。此事,若传扬出去,不仅丢房家的脸,连同我高阳公主的脸也一同丢尽了。
忍无可忍的我,到处找寻着房遗爱,没想到却撞上为房玄龄诊脉的太医。
“房相的身体恢复的如何?”我问着。
那太医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对我拜手一礼:“十七公主,房大人恐怕已在弥留之际,臣也无能为力!”
虽然房家对于我,是一生的噩梦,可是,对这个宽厚仁慈的房相,我毫无厌恶之心,心里更多的是敬重,无论如何,我总该为他送终!
我悄悄的走了进去,一旁的房遗直一只手拄着头,或许他是真的累了,就这样静静的在房玄龄的床边睡着了。
倒是房玄龄缓缓的睁开眼睛,我顺势坐在一旁,握着他那满是老年斑的手喊了声:“父亲,你感觉怎样,需要我做些什么?可想吃些什么?”
只见房玄龄艰难的挑起嘴角,同时微闭着双眼表示不需要。
此番话,惊动了一旁的房遗直,他抬起头看我一眼,喊了声:“公主。”同时站了起来。
房玄龄颤着嘴角费力的说:“遗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公主说。”
房遗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那眼神似在问我,怎么回事。
看着房遗直这副模样,其实,我也很诧异。
直到房遗直离开,房玄龄看着我,我能感到他此时说话有多么的费力,他缓缓的张开嘴:“公主,这…些年,在房家,让你受委屈了。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可是,再不如己愿又能…怎…样呢!我一直嘱咐着我那两个孩子,不要…不要对…公主过多的苛求。今后的路,公主要好自为之。若我那两个孩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公主可否看在老夫的面子,包…容他们。”
我该想到,这些年,他在背后默默的做着一切,若凭他在朝中的地位,想对一个僧人动手,不比踩死一只蚂蚁要容易。
可此番话一说出口,我泪如雨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除了感激他的宽厚,同时又觉得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能理解我的人。
低头一看,他在重重的呼吸着,俨然已是吸气费力,呼气容易。我朝他默默的点着头。
房玄龄欣慰的笑了笑,临死前他在记挂着什么?就在众人皆到之时,那个陪伴了他一生的卢降儿,守在床前撕心裂肺的哭着。
房玄龄安慰着:“你别难过,我虽离去,你尚未年迈。余生须再寻得个宽厚之人,如此!我…便心安了。”
卢降儿不语,只是拼命的摇着头,肝肠寸断的哭声愈演愈劣。
这时,房玄龄的眼珠乱转,似在寻找着什么人,最后将目光停在站在最不起眼位置的房遗爱身上,他又将众人打发走,单独留下了房遗爱。
留在外面的我们面面相觑,房遗直陪在母亲身边,卢降儿瘫倒在房遗直的怀里。俨然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这时,父皇疾走而至,众人刚要行礼,被他一摆手阻止了,他急匆匆的惊了殿内。
不知过了多久,父皇老泪纵横,神情悲伤至极:“玄龄,是我最得力的臣子,也是我一生的好友,他走了。”
听到此话,房遗直最先冲进房内,伴随着一声哭喊:“父亲…”,随后众人也纷纷进了殿内。
我走进去时,房玄龄正安详的躺在那,没有了气息。这时,我留心到一旁的房遗爱瘫坐在一角,眼角挂着泪痕,可那样的表情也过于奇怪,我看不出他难过,反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眼睛直楞楞的瞧着屋内的一角!房玄龄究竟说了什么。
之后几天,房遗直操持着房玄龄的身后事。房玄龄的灵柩便停在房府正厅,满朝文武前来祭拜。
而身为房府长房媳妇的杜嫣然,反常的不见人影。直至黄昏,我竟然在花园的一处拐角看到了她与巴陵公主在一旁窃窃私语。
早前,二人早有往来,可不知道为何,我的心总是惶惶不安,似有什么事情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度,马上进入下一阶段!原本计划昨天更新,可惜我又不小心睡着了…